第21章 偏偏
纳兰子书咬着苍白的下唇,眼眸低垂,纤细的手微微抖着,却依然倔强地抓住他的衣袖。
既已嫁人,这便是她不能摆脱的命运,所以,倒不如坦然接受,省了日后的时时担心,也趁此机会,早早整理她无波无绪的心。
轩辕非雍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嘴上说要给他身子,脸上却是一副欲怕仍忍的表情。
她说不敢奢求什么,却求他许她一个栖身之地。
她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然而透过微抖的衣袖,他感觉得到她的害怕与绝望,还有……决意。
明明害怕,却要伪装坚强。
他看不懂她……
拉过她的手向床榻走去,他终于开口,声音略显暗哑,“夜已深,睡吧……”
指尖微凉,掌心寒冰。
她的手被他严严实实地裹在掌心,冻得她微微发疼。
以前,楚式航也经常牵着她的手,他的手,是温暖的,被他握着,只觉得窝心,然而,却不像今日这般感觉,冰凉凉的,仿佛有水自心底淌过,瞬间凉透了她整个身心。
不用开口说话,她也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冷漠与抗拒,宛如千年冰雕,周遭都是冷然的气息。
这个男子,怎地这般冷?
却奇异地牵动着她的心。
红烛摇曳,纱幔罗帐,他转过身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在烛火中愈加明亮,然而那眼角眉梢,仍是含着丝丝冷意。
“你来。”他话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纳兰子书禁不住颤了一下,手指绞了一下,低声道,“是……”
轩辕非雍低头看她,在对上那双眸子时,心中不禁拧了一下。
水意微漾,似怯非懦,仿佛对她来说,每一步都是劫,每一步都是艰难。
她在抗拒他!
一声冷笑自心底响起,他眸光一闪,心中已有决定。
一把攥住她的手,什么话也不说,将她扯过来,另一手探至她脑后紧紧扣着,俯身低头,嘴就这样狠狠地压了上去。
软软的唇瓣,纤细的身子,衣衫下若隐若现的玲珑锁骨……
身体里瞬间灼热万分,如火在烧。
他这是在做什么!
心,一点一点地冷了去,眸子一阖,她干脆闭眼。
轩辕非雍看她一眼,见她闭着眼睛,心中怒意顿生!
牙齿重重地磕上她的唇,吻得她闷哼几声。
大掌探至她衣领,另一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以熟稔的手法,快速地剥去她的外衣,内衣,抹胸……
肌肤胜雪,娇红如梅。
诱人万分。
他眸光暗了几分,动作也停了一瞬,然而仅仅是一瞬,之后他便便对她展开了种种掠夺。
红烛烈焰,躯体交缠。
她缓缓偏头侧向一边,闭眼,任由他肆意地掠夺……
“睁眼,看着我!”
冷冰冰的几个字自他口中吐出,隐含着浓浓的怒意,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纳兰子书缓缓睁眼,看着他,不语,唇紧紧地咬着,心里闷闷地疼,眼里似乎要夺眶而出,然而她生生忍着,硬是不肯让它掉下来。
不能哭,至少,她也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轩辕非雍脸色变了变,“你不是说要将身子给我么,怎么这副表情?”就好像,是他在强迫她一样……
“我没有。”她缓缓地偏过头,强忍泪意。
“没有?”他嗤声冷笑,将她双手钉握在枕侧,俯低身子,薄薄的唇凑至她的眸边,覆盖,印上,感觉到她的冰凉之后,声音随之也冷了几分,“那么这又是什么!”
她的泪藏在眼眸里,他仅仅一碰,便觉泌冷冰凉,心里忽地一揪,她的冰凉透心透肺地漫过了他。
纳兰子书不语,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泪已流,强辩亦是牵强,再说些什么,也只会是些不着边际的话,倒不如,就此认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冷眼看她,眉峰发梢俱是寒意,不可否认的,她的眼泪刺痛了他,她沉默的抗拒激怒了他!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胆敢如此,她是第一个,敢将他惹恼到此地步!
或者说,她如此胆大妄为,是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抓住她的手握得更紧,抬起头,望进她的眸子里,使劲一抿唇,他眸中寒意冷若修罗,唇边勾起的笑容邪如鬼魅,“也是,良宵苦短,谁愿将这美好光阴浪费在口舌之战里?”
她眸子一颤,抬眸去看他,却直直地撞入他如刀的眸子里。
脑中凉了一下,她忽然惊觉,他是在等她,等她的目光!
果然,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笑了,宛若地狱里盛开的花朵,妖艳至极,却阴森沉郁,令人不寒而栗——然后下一刻,他便侵占了她。
痛……
是锥心的痛,是彻骨的痛,是如洪水般不肯止息的疼痛,这,便是书中所写的云雨之事么?为何,会让她疼痛至此……
也许,这种事,只有男子才会觉得快乐吧。
而她,作为女子,兴许只是工具……
泪如泉涌,似乎怎么也停不下来,身体很疼,然而那还是可以忍受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想流泪,不知道是为了这阵痛楚,还是为了这无限悲哀的自己,她只想好好地哭一回。
泪朦胧了视线,眼前之人越来越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她知道,此刻的他,该是一副自负满足的表情吧。
容不得别人抗拒,容不得别人辩驳,这个男子,以为是无情的,可是谁知道,他更是残忍霸道的,就算不爱,他也不会容许你一丝一毫的抗拒。
他对她的掠夺,便是宣告,宣告没有一个敢反抗他的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而她,便是此次的牺牲品。
他对她本没有兴趣,如果……从一开始,她不说些多余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演变至此……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忆起痛苦,不如就此忘记,可是,她能忘掉么?她真的能忘掉今夜发生的一切,重新找回那颗无波无绪的心?
怕是……不能罢……
阳光熠熠。
青花石板被照得发白,看久了,眼睛会刺得发疼。
间或有风,树枝摇曳,叶舞花旋,摇落一地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耀人心目。
一藤椅,一石桌,一壶茶,几缕清香热气。
碎碎的阳光自树枝的缝隙中透过,落在纳兰子书的脸上,恬静,娴雅,散发着空谷幽兰般的清新芬芳。
她阖着眼睛,半躺在藤椅,双手轻轻地搁在小腹,神情安静而宁和,眉间亦是清明一片,似乎心里没有一丝愁苦。
“小姐……”看着一脸无忧的小姐,站立一旁的青蕊欲言又止。
“青蕊,怎么了?”纳兰子书睁开眼睛,向她投去含笑一瞥。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镇定,难道……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那天发生的事?”青蕊一脸忧心。
纳兰子书淡淡一笑,“事情已经发生,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况且,夫妻同眠,那是天经地义之事,我们若要计较,也少了个理字。”
“可是小姐喜欢的明明是——”
“青蕊!”纳兰子书打断她的话,“往事已矣,我不想再提,也没有必要再提,自劫后重生,我已打算忘记过去,所以,我没有喜欢谁,也不会喜欢谁,你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事了。”
“是,青蕊知道了,青蕊只是担心……”小脸皱成苦瓜模样,青蕊摇摇头,无论小姐怎么说,她还是放心不下,小姐那么喜欢年将军,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呢,只怕她是忍在心口强颜欢笑罢。
纳兰子书嫣然一笑,“傻丫头,有什么好担心的,忘记过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不说这话还好,她这一说,青蕊不禁又皱起眉头来,“小姐,你就别安慰青蕊了,什么叫活得好好的,青蕊可不敢忘那夜王爷是如何待你……”
想起那夜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她一大早来服侍小姐起床,谁知才刚推开内室的门,便见小姐的衣物撒了一地,凌乱破碎,已不成模样,当时她心里便是咯噔一下沉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勾起床帐,映入眼帘的是蜷缩成一团的小姐的背影,看上去那么无助,那么悲哀,那么绝望……
轻轻地掀开被子,在看见小姐身上密密麻麻的淤青吻痕时,她差点哭了出来,天知道昨夜里,小姐受到的到底是怎样的折磨!
沐浴,舒身,着装,梳妆……往常,这些事,都是小姐自己一个人做的,而那天,全部都要她在旁帮忙才能完成——因为那一天,小姐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更可恨的是,自那天起,王爷就再也没有踏进小姐的房门一步,更勿说来体贴抚慰小姐几句了。
若不是小姐拦着,她早已跑到他面前质问了,试想,婚是皇上赐的婚,他纵是王爷,她家小姐难道不是堂堂一朝尚书之女?
这般欺辱,若是老爷知晓了,还会如此轻易地饶了你!
“小姐,王爷这般待你,你难道就不伤心么?”青蕊秀拳紧握,一脸愤慨。
纳兰子书见她一张清秀小脸俨然一副老气横秋的大人模样,实在可爱,不由失笑,“青蕊,你觉得你家小姐我看起来伤心么?”
青蕊一愣,不由扫视自家小姐一眼,见她表情娴静,神态安然,只得缓缓摇头,“没有,可是小姐,青蕊不懂……”不懂为何本该是怨妇模样的小姐,为何一副泰然处之的悠闲模样,更不懂为何只是一次事故,小姐就似乎完全变了性子……
似是知她所想,纳兰子书淡淡一笑,“什么训言,什么女诫,别人口中的那一套,并不见得是我所需要的,一切随心便是了,唯有这样,才能活得自在些,不是么?”
青蕊听得一呆,似乎,小姐真的变了,再不是原来那个寡言沉郁的小姐,若说以前的小姐是山涧含羞之草,那么现在的小姐便是空谷幽兰,一样的泥土,一样的生长,然而,却是不一样的芳香,不一样的气质。
而她心里,似乎也更乐意接受这样的小姐。
因为,最起码,现在的小姐,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自哀自怜……
是啊,小姐说得对,别人口中的那一套,何必去在意呢,她的小姐,只要能活得好好的,就够了,其他的,又何须介怀那么多?
“小姐,青蕊知道了。”她释然一笑,看见石桌杯盏茶已渐凉,连忙为自家小姐重新沏上一杯新茶,小姐说过,夏日清朗,空气中最宜有微湿的清新茶香,如今看这茶烟袅袅扑鼻,果真是怡人心扉……
月上梢头,银光素洒,庭院里的月里香盈盈绽放,满庭的夏香。
有风,香气一阵漫过一阵,回旋,向前,钻入未关紧的门窗,然后趁着阵微风,堪堪地掀起窗幔一角。
里面灯火跳跃,亮如白昼,照亮了整齐陈列的书。
无疑,这便是书房。
再往里,书案可窥,然后便是那座上男子。
男子一袭锦衣红袍,袖口有挑金刺绣,交叉相缠,触目的尊贵繁华,却又是触目的张狂寒意。
一头黑发未束,随意散至肩膀,垂落至胸前,面若皎月,容颜胜似月上仙子,唯独一双眸子,冷气逼人,寒彻心骨。
案前,一男一女分别立于书案两侧,眼神炯炯,身形笔挺。
案上平摊着一笺纸,男子抬手,执起一支笔,蘸墨,落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良久,手上动作忽地一顿,开口道,“奚夜奚月,你们方才说,在京城郊外五百里处,跟丢了与轩辕玄成联络的人?”
声音不急不缓,却如冬夜飞雪,字字透着股冷意,让案前两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名叫奚夜的男子连忙向前两步,垂头拱手,脸上一片悔恨,声音却依旧是恭敬无比,“禀王爷,那人武功极高,属下无能,未能追上他的脚程。”
名唤奚月的女子同时也往前两步,与奚夜比肩站定,开口道,“请王爷责罚。”
轩辕非雍眼睫一抬,朝两人望去,唇角忽地弯了弯,冷笑道,“轩辕玄成奸狡巨滑,心思更是缜密,好不容易追查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日后若想追查,只怕会愈加艰难,此等失误,岂是一个治罪便可挽回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微微一凛,奚夜奚月乃是他亲手栽培,武功智谋皆在上乘,连他们两人合力也追不上,对方,究竟是何人?
待他话音刚落,奚夜奚月两人已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属下知罪!”
轩辕非雍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良久,直到将他们两人看了个透彻,才垂眼抬手,轻叹道,“罢了,念你们忠心直耿,此事就不深究了,待会下去,自去领罚吧。”
两人这才抬起头来,同声道,“属下遵命。”
便又站起身,重新站立在书案两侧,一如方才。
书房内重归寂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连月里香的花香也不曾飘入一般。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轩辕非雍背靠椅背,眼眸略略一眯,斜睨了奚月一眼,开口道,“奚月,你似乎有话想说?”
从方才开始就欲言又止,他一向利落成风的暗卫,何时变得如此犹豫踌躇了?
奚月上前两步,脸上犹豫之色一闪而过,终究还是开口道,“王爷,属下……属下只是好奇,王爷要如何安置王妃……”
轩辕非雍本是眯着的眸子蓦地睁开,里面有寒光乍现,“奚月,身为暗卫的你,何时也管起本王的私事了?”
奚月连忙低头,“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好奇……毕竟,她的身份是王妃……”
轩辕非雍眸光又是一凛,冷笑道,“不敢?连本王的私事你也管起来了,奚月,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
“属下……”
“罢了!”奚月还想要说,轩辕非雍已截下她的话语,冷声道,“若没有其他事,你们就且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