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百断灵境乃人界妖族四大圣地之一，地域之大，不可想象。整个灵境以妖族世代守护的极南天柱为中心，方圆千里有余，是无数精怪的乐园，而如今却充斥着人类修士的身影。
落天御着御风术，与逍遥五人乘风飞行，随着飞行的距离越来越远，原本远在天边的景物也逐渐清晰，远远看去，一个巨大的圆柱影子横在地平线与乌云之间，在其之上，灿烂的色彩变幻，甚是壮观。
落天指着那个影子，不可思议道：“快看！那是什么？”
就在落天声音落下的时候，几人已掠过了重重高峰，一片墨绿的森林出现在眼前。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森林中间，赫然出现一座弧形的黝黑墙壁，挡在了面前。众人抬头望去，这黝黑墙壁竟拔地而起，直直插入高天之上的云层中，绝无半点停止的意思，仿佛一直连接到了天穹。
居然是一根无比巨大的柱子！
众人悬在半空，尽管距离巨柱还有十数里远，但那个巨型的影子就已遮住了半边天空，阴影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逍遥深吸一口气，道：“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极南天柱了。”
众人仰头看去，天柱直上直下，直至万丈高空没入乌云处，也不见收缩变细，依旧看不到全貌。而那七彩光芒，正是从乌云中隐没的天柱上发出的。
千游脸上竟少有严肃表情，感慨道：“纵然我等曾傲视天下，在这般天地巨擎面前，不过也如蝼蚁而已。”
“哼，既有如此自知之明，还在此处卖弄风骚么？”婵月大师忽然冷冷道。
自众人在百断灵境中会面后，婵月大师一直一言不发，而众人都习惯了她冷冰冰的态度，也没有在意，不想此刻她突然出言讽刺，顿时让千游尴尬不已。
不过婵月大师语气虽不留情面，但却言之有理，脚下的森林中不知有多少精怪和人类势力，而他们一直悬浮在半空，实在太过显眼，的确于他们不利。逍遥咳嗽了一声，道：“婵月说的是，我们还是先落回地面，以免暴露了踪迹。”
婵月看了逍遥一眼，便不再说话，而其他人则点头认同，唯有千游投来鄙视的目光，不用看就知道那意思分明就是埋怨他见色忘义、重色轻友云云。
逍遥摇了摇头，也不多说，便与几人一同在下面的森林中找了个隐蔽之处落了下来。
落天落在地面，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却又是吃了一惊。这片森林中巨树参天，古藤盘虬，每一株树体皆高达百丈，需十数人才能环抱过来。
置身其中，落天总觉得背后发凉，感觉仿佛有无数只幽幽的眼睛，正向几人这里窥视。他回身一看，只见深林莽莽，除了巨树枯藤，并无它物，幽暗的森林中透着几分森然。
逍遥道人看了看他，问道：“你怎么了？”
落天道：“老头子，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偷看我们？”
逍遥目光如炬，深深看向森林深处，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受惊了一般，枝叶触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他皱眉道：“草木有灵，此地又是群妖聚集之地，这些古树多少有些道行，不足为奇。”
落天向四周张望一眼，警惕道：“你是说……树妖？”
千游笑道：“小子，害怕了吧？我们现在可在妖精窝里，还有许多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呢！”
落天毕竟年纪尚小，听他这么一吓唬，脸色登时白了一白。逍遥瞪千游一眼，对他道：“不用担心，妖族现在把精力全集中在五大派系身上，没工夫管我们。”
海布隆点头道：“不错，我等处在万妖之森的边缘地域，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落天心中稍安，此时天空之上沉闷雷声却骤然变强，隆隆之声虽不震耳，却颤人心魂，如擂动的战鼓，迎接即将来临的盛况。
几人对望了一眼，逍遥道：“看发出七彩祥光的位置，正在极南天柱之上，想必那处天府所在，我们还需从万妖之森中穿行，达到天柱脚下才是。”
众人点头同意，正欲动身，逍遥忽然想起什么，身形一滞，转身朝落天道：“万妖之森中危险众多，你还是不要去了，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落天一怔，脑中不由想象出许多可怕妖怪的样子，但他还是猛然摇头，把所有恐惧都抛去了，小脸上浮现出坚毅之色，道：“不，我不怕那些妖怪！”
众人看他这副认真模样，三分倔强七分紧张，不禁忍俊不禁，就连一向冷冰冰的婵月大师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逍遥道人摸了摸落天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其实最可怕的不是山精妖物，而是人。”
“啊？”落天显然不懂逍遥的意思，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关于妖物如何如何凶残丑陋的传说，在他心里认为，天下最可怕的当然是妖怪，又怎么会是人呢？
千游正色道：“小子你入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为了争夺仙府，这世上的有些人，便是连妖怪都比不上的。”他这么说着，忽然又笑了出来，自语道：“咦？我这说算不算贬低妖族呢？若是被图老妖听见，怕是要说我毁他名声罢！”
几人没去理千游，只见海布隆道人的白胡子动了动，也朝落天道：“五大派系齐聚，天下散修云集，在加上百断灵境的妖族，仙府之争必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你道行不够，反倒会拖累你师父，知道了吗？”
落天心知眼前之人都是为他安全着想，只好点了点头。
幻灵神左手高高扬起，一条斑斓匹练随之挥出，化作星星光点，消散开来。顿时周围空间一阵波动，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指了一个圆形区域，道：“我在此处已布下了欺天幻幕，从外界看只如寻常景物，只要待在五丈范围之内，外人就发现不了你，可保你安全。”
落天闷闷道：“知道了。”
逍遥又看了他一眼，随后便与其他几人往万妖之森深处去了。
只剩落天一个人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们背影消失。
深邃幽暗的森林中，高大而耸立的巨树，如默然的卫士，世代守护着这片土地。
万妖之森的中心，极南天柱傲然挺立，黝黑而古老的柱体向两边延伸，仿佛没有边际。天穹与大地之间，被一根巨柱连贯。
在个洪荒神迹面前，任何事物都不得不承认自身的渺小，惊叹远古神灵的力量。
天柱脚下，有一座六芒星状的祭坛，是妖族拜祭天柱的祭祀之地。在祭坛前，站着一个紫衣男子和一个黄袍大汉，这两人虽是人形，但相貌却与人类不尽相同。那名紫衣男子相貌妖异，瞳孔是竖立的狭长形状，而另一黄袍大汉则是方头大脸，有一双褐色的眼睛。
二人似在等待什么，焦虑地在祭台前走来走去。
忽地天空中传来一声清亮的鸟鸣，伴随着破空之声，一双巨大的羽翼出现在祭坛上空。祭坛前的那两人停了脚步，望着那只金翅鹏鸟落在地面，化作一名身着黑纱金边衣物的中年男子。
紫衣男子和黄袍大汉急忙走过去，齐声问道：“鹏王，怎么样？寻到妖主大人了吗？”
金翅鹏王面容冷峻，双眸如夜一般深邃，他看了面前两人一眼，缓缓摇头，只道：“没有。”
两人心中一凉，紫衣男子急道：“我看此次人族来人高手众多，妖主大人也不知身在何处，这该如何是好？”
黄袍大汉哼了一声，怒道：“我妖族与人类老死不相往来，人类此番大举进入我灵境圣地，实在欺人太甚！大不了我率领孩儿们，跟他们拼了便是！”
紫衣男子皱眉道：“不可，人类在修道之途得天独厚，优于我族太多，你我艰辛修炼千余年，人类中资质好的，修练个几百年就能赶上我们。我族妖众虽多，但要与人类硬拼，岂不是让妖子妖孙白白送死？”
黄袍大汉性格直率，此刻既是心急又是发怒，大声道：“难道就这么任人类在我族圣地肆意妄为吗？”
妖异男子沉默，黄袍大汉亦是愤愤不语。
金翅鹏王一直没有说话，他抬头看向巍峨的天柱，忽地冷笑了一声，黄袍大汉和妖异男子怔了一下，先看了看他似铁汁浇筑的冷酷面孔，而后也抬头望去。
只见天空如墨，滚滚雷霆在乌云后面轰鸣，映得天空忽明忽暗。天柱刺破铅一般的云层，向上直入雷天。在包裹着天柱的云中，七彩霞光交替变换，十分神奇。
金翅鹏王目光如电，嘴角勾起讥笑表情，冷声道：“古之仙府，哼哼，不过是个被古仙遗弃的山洞而已，也会引得一群蠢货争得头破血流，可笑可笑！”
“哈哈！可笑可笑！”金翅鹏王说着，竟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
紫衣男子与黄袍大汉望着他不可一世的表情，不由面面相觑。
紫衣男子道：“那你的意思……”
金翅鹏王笑声立止，转身看向无边的幽深森林，瞳孔中射出凛冽的寒光，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他道：“本王虽对仙府不感兴趣，但……犯我圣地者，死！”
紫衣男子与黄袍大汉两人的瞳孔猛然收缩，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万妖之森中，风声“呜呜”响起，仿佛是无数妖精的嘶吼……
树影婆娑，巨树古老扭曲的影子，在风中更显狰狞。
如张牙舞爪的妖魔！
周毅走在森林中，身后跟着四五个青蛟弟子，但不知怎么的，周毅的眉头总是皱在一起，显得心事重重。
此时虽是白天，但森林中却一片幽暗，显得妖气森森。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几名青蛟弟子，沉声道：“这林中诡异的很，诸位师弟多加小心！”
后面的弟子左右环看一圈，似乎对四周的森林心生恐惧，抱怨道：“大长老分明知道这森林中危险重重，却还派我等几人单独巡视，好生倒霉！”
“哼，常师弟，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说什么巡视，不过是高雄以大长老权利之便，借机除掉我等罢了！”
“不会吧？我等虽与高雄往日不和，但毕竟同是师门之下，大长老又怎会对我等下手呢？”
“呵呵，你可知道吴海和其他两名师兄的下场么？”
“这……据说吴海师兄他们功力被废后被大长老带走，往后就没有再见过，不知他们……”
周毅听到他们的对话，突然眼角一跳，生生停下了脚步。
只听后面的几名弟子中有人冷笑道：“高雄道行全废，经脉尽毁，可他却在短短几天内便恢复如初，难道各位师兄弟不知其中的原因么？”
有一人似乎沉吟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我听说……大长老使用血灵之术，以吴海三位师兄为祭，将他们的一身灵魂血肉化为血煞灵力，强行打入高雄体内，方才……”
“够了！”周毅忽然喝道。身后的青蛟弟子看到他双肩颤抖，他高大的身材也有些摇摇欲坠。
这几个弟子所说的，周毅如何不知，只是他心中一直不愿接受罢了，此刻听他们口中说出来，几乎让他崩溃。周毅在少年之时，因仰慕中州名门正派而拜入青蛟门，被门主慕容峰看中资质，收做关门弟子。在他心里，青蛟门一向光明磊落，受人崇敬，虽自六十年前，门中气氛突然变得阴森，但还未突破最后的底线。可是现在，堂堂执事大长老竟为一己私利，采生人血肉，对门下弟子使用如此邪恶歹毒的术法。此等行径便是那些邪魔妖道也难以做出，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
周毅苦苦抓住的最后一点信仰也轰然崩溃，此刻他的心情说是心如死灰也不为过，他不由地想到：这等邪术，难道是门中早已存在的吗？
周毅缓缓转过身，面上全是痛苦之色，仿佛在苦苦挣扎，苍白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喃喃道：“够了，够了……”
他平日性格温厚，待人谦和，而且道行精深，在青蛟门中素得年轻一辈弟子敬重，那几名青蛟弟子见他这番模样，不由担心，上前道：“大师兄，你还好吧？”
周毅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几名师弟，忽地又想起吴海三人来，心知那三人只怕连全尸也没有留下，便叹了口气。
几名弟子听了，相互对视了一眼，那名常姓弟子开口道：“大师兄，青蛟门变了，已经不再是我心中的那个师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倒不如离去！”
周毅大惊，没聊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禁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你说什么？你是要叛出师门吗？”
只听一声冷笑，另有一人道：“大师兄，先不论青蛟门本身如何，但如今门中却是奸人当道，像我等几人，还有大师兄你，本是对门中忠心耿耿之人，只是因与高雄不和，便以巡视戒备为由，让我等几人在群妖出没的万妖之森独自行动。这分明就是想借妖族之手置我等于死地，这样的师门叛了又如何！”
周毅嘴巴张大，虽然青蛟门在他心中的形象大毁，但他还从未想过脱离，只是看眼前这几名师弟脸上的激愤颜色，恐怕是下定了决心。他当下振了振神，心中还期望事情有挽回的余地，便道：“师门对我等有授艺之恩，此间事故也只是与大长老和高雄两人相关，等回到中州师门，我定会将此事如实向门中师尊禀报，请他老人家做主！”
周毅这样说着，脑中忽然浮现升云殿中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身影，可不由觉得，那人似乎比高正梁更加阴狠无情，他，可还是六十年前的那个待他如子的师尊吗？
他定了定神，继续道：“师门对我等有授艺之恩，请各位师弟三思啊！”
周毅素有人望，几名青蛟弟子听他一番话，脸上都露出了犹豫之色。
那个常姓弟子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可他两眼却突然瞪大，紧接着口中黑血汨汨流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后背上出现了一道深入胸膛的爪痕。
周毅大惊失色，叫道：“是妖物！大家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