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便是历史上苏轼大名鼎鼎的乌台冤案了。
(附:乌台指的是御史台,汉代时御史台外柏树上有很多乌鸦,所以人称御史台为乌台。)
其实,高萧萧通过这些时日对苏轼的观察,发现他也并不是无辜的小白兔,北宋这些文人,若是对政治不满,就是喜欢将之写在诗文里,皮里阳秋的传出市井中去。是以王安石上台之后,苏轼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想起自己和他的患难之交,躺在榻上,只是睡不着觉,与半夜时分醒来,走到案几前儿,洋洋洒洒,在纸上写下了几千字的箴言,命人专门送了给王安石去。
可是,其中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这封情真意切的信件,到了王安石那里后,就鸦雀无声了。王安石也不知看到没有,反正是一个字儿没回,这可大大地损伤了苏轼的自尊心了!当时的他,已经是当时文坛的几个领袖之一了,况又年轻气盛的,是以,这口气儿,就是没有捋顺了。他告诉了司马光,可是司马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在家里看着那些古旧的书籍,对苏轼也只有一个字‘忍’。
苏轼自是满腹牢骚。他本就是一个豪放不羁之人,这番委屈怎么可能长留心中,自是要舒缓出来,而其中的途径,便是这笔墨纸砚了。况他看见王安石用人,根本就是失察,早在京口试验推行时,就有不妥,如今见他还犯这样的毛病,苏轼自是更加气愤不过,又写了几封信给王安石,无奈,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不要冤枉了王安石,他处在那个位置上,自是日理万机的,那些私人信件堆积如山,他还没有空去看一看。)
令苏轼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那些诗词在北宋坊间市井疯狂传播,对新政的推行很不利。小神宗知道了,心中一点也不顾及苏轼昔日还是教过他几天诗词的,看了吕惠卿呈上苏轼所写的《湖州谢上表》这封信,心中也是困惑,吕惠卿便偷梁换柱,口中只是说道:“这个苏轼,分明就是在讽刺皇上,愚弄朝廷么?他是欺皇上年幼,信口雌黄啊!”
其实这封信,本是普通不过,不妥之处就在于苏轼信上的最后几句话‘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古代文人因为客观环境使然,总是习惯于在谴词造句上表现得十分微妙,而读者也养成一种习惯,本能地寻求字里行间的含义。比如御史台里的“新进”们。期间,监察御史何大正摘引“新进”、“生事”等语上奏,给苏轼扣上“愚弄朝廷,妄自尊大”的帽子。苏轼只是些许的讽刺,可他们抓住把柄不放,反说苏轼愚弄朝廷。偷梁换柱正是小人们的惯技。另,这里还有一点背景,王安石变法期间,保守派和变法派斗争激烈,两派领袖分别是两位丞相司马光和王安石,因前者给后者的长信中有“生事”二字,于是“生事”成了攻击变法的习惯用语;“新进”则是苏轼对王安石引荐的新人的贬称。)
哎,这世上真君子本就不多,王安石手下几个得力的干将,固然谈不上。他以自己同“新进”相对,说自己不“生事”,就是暗示“新进”人物“生事”。朝廷的公报是固定按期出版的,相当于官方报纸,苏轼的文字照例这样惹人注意,这次谢恩表,使那些“新进”成了广大官员读者心目中的笑柄。他们恼羞成怒,是必然对苏轼进行报复的。
小神宗听了,自是年轻气盛,禁不得吕惠卿在旁添油加醋,也不管苏轼,算来也是他的老师了。当即就命御史台和吕惠卿等人去好生查办。吕惠卿素来就看苏轼不顺眼,这下得了令,便耀武扬威地往苏轼所在的东园来。吕惠卿深谙牵连之道,那些素日和苏轼唱和的文友,都被载入案子名花册内。苏轼见了,真是吓着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一时牢骚,竟给闹的这样大。他偷偷地烧了司马光给他的通信手稿,御史台又派人搜查他的书房,翻天覆地找诗、书信和别的文件。
苏轼的一个好友,听到这个消息,赶紧给苏辙送信,劝他好生烧毁苏轼的信。苏轼七月二十八日被逮捕,八月十八日送进御史台的监狱。二十日,被正式提讯。初时,王安石和司马光并不知道。在吕惠卿的逼供下,苏轼承认,他游杭州附近村庄所作的《山村五绝》里“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是讽刺青苗法的,“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是讽刺盐法的。除此之外,其余文字均与时事无关。
王安石知晓,向神宗求情,口中说道:“苏子瞻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并非由心!”可是他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的神宗,思虑比他还周全。他知道苏轼是无辜的,可是有心借此要给那些反对变法的大臣们,给点颜色瞧瞧。因此神宗便道:“这撞到枪口上的,宰相就吓一吓他们好了!”王安石听了,须臾之间会意。但还是说道:“皇上,过犹不及!”小神宗点点头,王安石也在心中哀叹,看来只得牺牲一下素来狂昂的苏子瞻了!苏轼到底还是被押进了狱中,颇是过了些苦日子。
吕惠卿又搜到了不少诗文,其中不少是赠黄庭坚、王诜等人的诗文,一时落井下石者无数。小神宗见事情也好收尾了,便说道:“倒也不要牵强附会!”苏轼关在狱中,狱吏问苏轼咏桧一事,苏轼巧妙说道:“王安石诗‘天下苍生望霖雨,不知龙向此中蟠’,此龙是也。”狱吏便会心而笑,那些自称拥护王安石变法的人,连王安石说过“蟠龙”也是忘记了。
神宗见这些时日,保守党人士见司马光赋闲在家,万事不问,倒也低调,小神宗便有意压一压他们的最后锐气。这一日,他偷偷命人给苏轼送去了一条熏鱼。苏轼一见大惊,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便以极度悲伤之心,为弟苏辙写下诀别诗两首,其一:“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其二:“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额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应在浙江西。”
诗作完成后,狱吏按照规矩,将诗篇呈交神宗皇帝。小神宗只是想借此挫挫苏轼的锐气,读到苏轼的这两首绝命诗,感动之余,也不禁为如此才华所折服。高萧萧也是看到了苏轼的信,口中幽幽说道:“皇上,你这杀鸡给猴看,也可以收场了罢!若是做的过了,惹得太皇太后不悦,相信你做些事儿,就不会这样顺利了!”小神宗听了,看了看高萧萧,笑道:“母后说的是!我现在正是大展拳脚之时,正是需要……”话还未说出口,只听内廷太监来报:“回皇上,王大人求见!”
小神宗立刻说道:“以后若是王大人来了,直接叫他进来好了,不必这样****通报!”太监听了,自是说了声‘诺’。小神宗这几日,前来求见他的人,简直是要踏平了宫门口了,这些人中,有王爷驸马,什么人都有,不为别的,就是专为苏轼求情来的。
王安石进了殿,看了看那一旁神态莫测的高萧萧,便道:“臣见过太后!”又向前一步,对着小神宗道:“皇上,圣朝不宜诛名士!否则会失尽民心!”短短几句,一旁的高萧萧听了,自是频频点头,王安石是君子,这点错不了,她心中很是欣慰。小神宗听了,心中也激荡,他看着高萧萧点头,便也顺水推舟说道:“那么……朕就听母后和丞相的!朕的心中也是大不忍!”因此,神宗便下了道诏书,下令对苏轼从轻发落,想想又对王安石说道:“那么,如今该给苏轼怎样一个官职呢?方显得合适?”王安石听了,苦苦思索了一阵,便对着高萧萧和小神宗说道:“不如,还是命他返回黄州吧!那地方虽苦,不过正好磨练人的意志!苏子瞻不喜呆在那里,我就还是要他再呆在那里!或许以后,他会觉出其中妙处!”小神宗听了,深以为然。
因此王安石还是命他返回黄州,任团练副使去。王安石这心中,不知出于何意,还是给那些与司马光亲近之人都罚了红铜二十斤!高萧萧对这场风波,却是冷眼相看,她是知道案子结果的,却不知这其中的曲折!苏轼还是灰头灰脸地回黄州去了,而司马光见自己的友人都被处罚了,面上淡定,心中却不胜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