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进士游玩过后,仁宗便逐一授官,高父以擢升为朝中谏议大夫,官居从一品。司马光王安石皆留于汴京,司马光授从六品馆阁校勘授、王安石授正七品大理评事。高萧萧听了,心中虽为王安石抱屈,但是想到他以后的功业,自不在仁宗朝,便也觉得云淡风轻了。
因司马光和王安石二人另有了新任,是以包拯便请这两个昔日的下属,于汴京一处酒楼雅座里喝酒,并请了高父作陪。高父和包拯到了雅座里,见王安石和司马光得了消息,已现在酒楼里,等着他们了。高父看着眼前这两名优秀的年轻人,不禁微微颔首。待落座后,包拯便点了些时令小菜和低度的暖胃酒。包拯也是听说高父有两女,一在宫中,一在家里。这宫里的包拯是自然不便多问,倒是那个落单在家里的,包拯还是好了奇,他笑着对高父道:“高大人,汴京中人,人人都赞你好福气啊!”
高父听了,不禁一愣,笑道:“包大人,这……喜从何来啊?”包拯便敬了他一杯道:“大人你有两个女儿,据传这容貌在这汴京城中自是一流!如今你家女儿都已经到了请亲说媒的时候,我知道大人的大女儿,一应婚事自有皇后张罗,就不知大人的小女儿,大人是怎生安排的?”其实包拯说这话时,眼睛就瞧了瞧对面就座的王安石和司马光。他二人昔日在他开封府,每日里可是没少谈论这高大人的小女儿,是以包拯这面虽未见着,可是这名儿却是已经都记熟了。
他看着昔日的这两个属下,如今听了他这番说话,面色都不禁大为紧张起来,心里便就更猜着了八九分。哪里知道,高父听了,只是叹息道:“包大人说的是我的小女啊!我这个女儿不谈也罢……咱们还会喝酒吃菜罢!”包拯听了,却道:“这是为何?听说今年录取的进士们,各个品行优秀,知书达理,大人何不在其中考察几个?”高父听了,便道:“我的小女生性顽劣,我可不想她去祸害别家,不如我就将养着好了!”
包拯听了,便笑道:“高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哪有一心养老姑娘的父亲的?”他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司马光和王安石,又笑道:“大人,你瞧,你对面的这两个年轻人,容貌品行可如何?可不可以放在考虑之列,还是大人您是皇亲国戚,这看人的眼光始终是高了些?”高父听了,猜不着包拯的心意,便苦笑道:“包大人,实不相瞒,小女素日里和司马贤侄王贤侄,可都是来往朋友,他们三人,也都是欧阳大人的学生,只是包大人今日是为着请属下喝酒,暗里却是为我的小女说媒来了?”高父倒是呵呵笑道。包拯生性严谨深沉,本不是那种好事之人,但是觉得这两个年轻后生,同时属意于一个女子,朝思暮念的,可也是奇事!是以他欲打破沙锅问到底,他便慢慢说道:“那么大人心中可否有属意人选呢?”
这话可是说到高父心坎里去了,滔滔的归属,此前皇后已经半明半暗地和夫人说了,不用他们多操心,将来自有滔滔的前程。惟有这萧萧,皇后只命他好生将她看养,其余并未说什么。想起这个乖张的女儿,高父不由蹙眉道:“天下哪有不希望自己女儿寻到好归宿的父亲呢?只是,我这个女儿,素来做事一向就很有主意,决定了事情,别人是奈何她不得的!”包拯听了,便笑道:“难不成,大人还要让令千金自己选婿不成?”高父听了,不禁咳咳有声,他尴尬道:“那倒也不是如此!不过,我只想做个开明的父亲,我选中的佳婿,也要小女喜欢才行!”包拯听了,口中‘哦’了一声道:“我明白大人您的意思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听了,心口不禁都砰砰跳动,包拯之言,是让他们明白了,唯有获得萧萧的好感,此事才有戏。
司马光坐在那里,表面上正襟危坐,言语温和,可是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的,他和高萧萧之间,这明里暗里的,并未得到她真实的心意!从前看在她小的份上,他只能将她当做小妹妹看待,如今她长大了,来往自是多有不便,他又有职务,每日里还需去点卯,还有些推脱不掉的应酬,大宋风气虽开放,可是这成年的男女见面交谈,还是尽量少些为妙。他想着对萧萧有好感的人恐也不少,介甫不就是一个?依他的性格,若是得不到萧萧,只怕会颓废沮丧,做事半途而废。那可不是他想看的。因此司马光一会儿想着自己,一会儿想着王安石,眉头不禁都蹙了起来。
他邻座的王安石却没有想的这样多,他听了高父之言,心中只盘桓着四个字‘事在人为’,迫不得已的话,也可以毛遂自荐,他王安石可不认为这样是件令人羞耻的事。四人在这雅座,各人皆是心照不宣,不一会包拯和高父要去出恭,到了那里,包拯方笑道:“高大人,恕我老包多句嘴儿,大人的小女,我也听得风闻,走得和那两个年轻人极近!这两人,平心而论,自是汴京城中的翘楚,前途都是无量的!大人心中难道就没有点斟酌!”
高父听了,解完了手,净了面,叹道:“包大人,其实我平日也是细心观察过此二人的!一个太温了,另一个又太过自信!恐都不适合我家女儿!”包拯听了,便道:“那么……就在这二人中间,比较一下,你会相中哪一个?”高父听了,想了一想,诚实说道:“那……方还是司马光罢!他从小就有孝顺的名声,少时声名,就已经出了光州了!我想,一个对父母孝顺的人,对妻子总是差不到哪里去!”包拯听了,呵呵一笑,其实今日里,是那王安石拜托他向高父暗中探寻的,否则他包黑子每日里事情那样多,又怎么这样多事儿?岂知这高大人却另有一番心意,包拯心中倒是替王安石暗暗叫屈了,其实王安石的性情,倒是更和他相投。
当下包拯便道:“那么那王安石,对父母也是不坏啊!前日里,皇上宴请进士,独他在那御花园内,并不钓鱼,只是吃着鱼饵,虽然皇上看了不以为然,可是这汴京城中的大臣们,都看出此子的不凡心志了,是以都看好他以后!”高父听了,只得说道:“王安石固然有王安石的优点,但是包大人啊,我这并非是在考察官员的政绩,而是在相女婿啊!我倒是希望我的女婿,政绩上平庸一点,生活上精致一点,对我的女儿好些才行,平平安安才是福!我也为官多年,大风大浪的也是看了不少,我可是不愿见我的女儿,在那风口浪尖上行走啊!”
包拯听了,心中有些明白了,他便笑道:“高大人,我是知道了你的意思了!不过,只要你找的女婿是为官作宦的,便不可避免的要在这浪里滚打一回。哪里就能一概逃得掉?哎……怎么这话题变得这样沉重!明明只是我在为你相看女婿而已!”包拯自己倒嘟囔起来了。高父便道:“包大人,你莫非是为了哪个小子,特地来试探我的罢!”包拯听了,嘿嘿笑了起来,他道:“我不告诉你。”两人便重又到了那雅座旁,包拯沮丧地瞧了瞧王安石,心中叹道:介甫啊介甫,不是我不帮你啊,无奈高大人他不属意你,待会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要伤心才好!哪里知道,王安石并未看着他,反而就一个问题和司马光坐着辩论起来了。只听那王安石,正襟危坐说道:“善理财的人,可以使民不加赋而国用足,是以百姓和国家皆能受益。”可是司马光听了,却是摇头道:“天地间物产总有一个定数,不在民、便在官,你所谓的善理财,只不过将这些税赋,换一种说法,还是强加在百姓头上罢了!”二人是谁也没能说服谁,一时气氛僵硬在那里,包拯见了这两人,又和从前在他那做判官一般情形了,高父见了心中固然讶异,可是包拯却早就对此,是见惯不怪了,他只是笑着向前道:“这好好儿的,你们又起了争执了,真是不能再共事了!皇上给你们的新职务倒正是适合你们!”司马光听了,忙站起身道:“包大人,我们并非在争执,我们只是在就一件事,说出自己不同的观点而已!我对介甫的观点虽不赞成,但却是理解!”王安石听了,便也道:“不错!却是如君实所言!我们是求同存异!”包拯听了,不禁抚掌笑道:“介甫,好一个求同存异!我相信你们都是君子之争!”说着,便给王安石使了一个沮丧的眼色。王安石是聪明人,此番已是明白了,他黯然地看了看高父,心中神伤。高父便从桌上端出两个茶杯,给了王安石和司马光一人一个,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都是容易生气,这天气也是渐渐暖了,你们还是喝口茶,消消闷儿罢!怎么你们都是友人一场!”司马光和王安石听了,便相视一笑,彼此都饮下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