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萧萧听了,面上自是应承。她知道母亲有午睡的习惯,晌午过后,下午申时之前,是不来过问她的。
这个时段,是她一天中的最美时光。这日,高萧萧习了琴,练了字,读了书,吃饱喝足了,向莺儿叮嘱了几声,便从后院门出了来,悄悄儿来到欧阳修家的后院。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白石,‘咚’地一声扔进了书房后侧的一个小池里。她想以这个引起司马光的主意。她在池子边立了片刻,也不见司马光从书房内下来。她心想:难不成这个书呆子今儿个不在?可是和欧阳大人一起上朝去了?想想她又摇头,彼时的他,并无任何官衔,除非皇上宣召,自是没有去上朝的理?
正想伊人,伊人此刻听到了动静,正握着厚厚一卷书,匆匆从阁楼下来。他立在小池的另一侧,看着对面堵着嘴的小小人儿,目光清冽,神色温和。
他朝她走来,用食指做了个安静的动作,上前携着她的手,笑道:“萧萧,好歹你也捡个小点的石头,这好大的一声巨响!欧阳夫人可是在前面厢房里念着佛经敲着木鱼呢!休要惊扰了她!”
高萧萧便放下手里的石块,竖起耳朵细听,果然听得前面屋子里有隐隐的诵经声。话还未完,只见欧阳夫人薛氏果真携了个丫鬟,从厢房里出来,对着司马光遥遥问道:“君实,屋子后头是什么物件,唬的我一跳!”
高萧萧见了薛氏,忙躲进一旁的假山里,司马光便笑着答道:“夫人,并没有什么!不过是只野猫,从假山上蹿了过去,掉了几块石头在池子里!”
薛氏信了,便对着他笑道:“原来如此!”说着,便又进屋去了。
司马光见夫人又进了屋,对着高萧萧笑道:“起吧!这倒奇了,欧阳夫人来了,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儿呢?”高萧萧闷闷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偷跑出来的!保不成夫人见了我,会告诉我娘去!”
司马光听了,便‘哦’了一声。高萧萧站起身来,口中说道:“你方才将我喻为一只野猫,可是不是?我哪里像一只猫儿嘛!”
司马光听了,温言道:“萧萧,我是随口说出而已,想来,你也不会真在意的罢!”高萧萧忽然害羞起来,她欲言又止道:“既然你要读书,我在这里也是没意思,不如我还是回去罢!”
岂料,司马光听了,倒是拉住她的手,笑着说道:“无妨。我看了这半日的书,眼儿也是疲乏!不如,你我就在这后面树阴里走走!夫人也自不会看见,如何?”
司马光握着她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高萧萧瞧着他出尘的样貌,一时心生恍惚,她心不由己地说道:“好罢!我陪你散会步!”
二人到了树阴一条窄窄的甬道上,高萧萧忽地轻笑道:“司马公子,这下你可放心了!”司马光听了,不禁奇道:“我放心什么?”
高萧萧朝他做了个鬼脸,说道:“这下欧阳大人成了本年的考试官,官运又亨通起来!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岂不会在考场照拂与你?”
司马光听了,反而是沉沉摇头,他对着高萧萧说道:“看来,你是还没有了解大人为人!我既是他的门生,只怕到了考场笔试,乃至于阅卷选拔,他对我不但不庇佑,反而只会更严苛!”
高萧萧听了,不由心生同情,她泄露天机道:“可是你总会进士及第的!而且不是状元就是榜眼!你信我罢!”
司马光听了,不以为然道:“萧萧,我对于功名利禄,一向看的很寡淡!我之所以苦读,只是想为黎民百姓做些事情,而科举之路,恰恰是使这一切成为可能的唯一途径!”
高萧萧听了,不由叹起气来,口中说道:“我懂!每个少年布衣学子,都曾做过科举梦!有些一生都未能从梦中醒来!毕竟,能一帆风顺进入仕途的能有几人?”
她朝着司马光叹气笑道:“王公子,也是如你这般!不过,你们始终是幸运儿!”司光听了她说王安石,倒是笑道:“介甫也同你论起这些个来?”高萧萧实诚地点点头儿,说道:“我当然知道王公子的志向!”
她摇头晃脑地念起来:“尽吾志而不至者,可以无悔矣!”她念完了,便捉挟似地看着司马光,问道:“司马公子,你的又是什么?”
司马光听了,看着眼前才九岁的她,心里转过无尽情思,他笑道:“我的志向,自和介甫不能比!萧萧,你可愿意听我作首对子?”
高萧萧纳闷道:“司马公子,你不是说,不善吟诗作对的么,上回你也是……这会子,怎么……”司马光深情看着她道:“萧萧,我是不会,可是一旦用了心,便就什么都不难了!”
他对着萧萧,口中轻轻吟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高萧萧听了此言,只觉得心中惆怅无比,可又寻不到出处,她喃喃道:“司马公子,这个对子应该还有前后文罢!”
司马光轻轻握了她的手儿,笑道:“萧萧聪明!等你长大了,我自然会将这词完完整整地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