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夜寒风悄然由半闭的窗子偷袭进来，寒颤过后，离尘被情欲迷乱的神智彻底清醒。无数早在认识龙之前便听闻到的有关他与一个叫枫的女人的传言如海浪般一齐涌上脑海，本已灼热的身子霎时如坠冰窟冷得她彻骨生寒，因热吻而微肿的唇剧烈的颤抖着。凝聚了所有力量，她一把将压在身上半裸的高壮男人推开。
仍迷醉在情欲中的龙，恍惚间便嘭的一声跌落在地，不解的看向跪坐床上浑身颤抖的女人，“为什么推开我？”
离尘盛满羞辱恼怒的双目染上一层淡淡水雾，她昂起头，倔强的不让那只会证明软弱的眼泪流出，只是轻颤的声音却泄露了心海的澎湃。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心中最爱的只有那个女人……你知道吗？你刚才吻我的时候，叫的是‘枫’！是那个女人的名字！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只把我当做她的替身是不是？是不是？！”
龙忽然清醒，目光黯然，如挫败的猛兽，对离尘歇斯底里的指控他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垂下头，望着光亮地板中的倒影。
离尘紧紧咬着涨红的唇，顾不得身上只剩下贴身内衣，捂着如刀割的剧痛心口，逃出房间。
跑出公寓按下电梯按键，被凄冷包围的离尘霎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软瘫在冷硬的地面上。冰冷寒意立时染遍她赤裸的每一寸肌肤。惨白的面庞上，有晶莹的泪滴无声滑过，转瞬消失在尘埃之中。
电梯还未到达，离尘府视此时尴尬至极的自己，眉心轻锁。虽然是将要天亮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不会有正常人还在外闲逛，但她真要这副装容跑出去吗？就算不顾羞耻的跑出去，她又能去哪里？
跪坐在地还未整理好纷乱，电梯门已无声开启，明亮的灯光斜斜照射下来，离尘却身子一僵。因为她正被一道修长的暗影笼罩，也就是说——电梯里有人。
不论电梯里是男人还是女人，离尘都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敢抬头，只能轻颤的佝偻着身子，用纤细的双臂将自己拥紧。
空气仿佛都凝结了，直到那被灯光拉得斜长的人影开始移动，离尘猛吸了口凉气。
“离尘……是你吗？”
“阿信？”离尘蓦地抬起羞红的脸，惊喜的眼中闪起晶莹泪光，“阿信！”
风义信呆立在电梯口，僵硬地接下离尘的“投怀送抱”，他修长的手臂只能支在身体两侧，不知该放在哪里。
砰的一声，穿长裤赤着上身的龙撞开门追了出来。意外见到风义信他先是一怔，而后深邃的眼睛中发出阴狠的光芒。
风义信这才合起双臂，将离尘拥紧，昂起高傲的头，毫不畏惧地迎视着龙那要将人生吞活剥的骇人目光。
离尘没有回头，但她清楚他追了出来。
“阿信，我不想留在这里，带我离开。”
“好。”风义信拥着她缓缓退回电梯，按下关门键。
离尘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却感觉到给予自己温暖的身子僵硬了。
“阿信？”
“嗯？”
“可不可以先把外套借我？”离尘松开环着风义信的手臂，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却不小心将裸露的纤腰贴到他圈着自己的大掌上。
风义信如触电了般赶忙抽回手，而后笨拙的脱下休闲西服披到离尘身上。
赤裸在空气中的肌肤被带着他体温的干爽外套包裹住，离尘的尴尬减轻了几分。外套中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以及浓浓的，属于他的味道。将纤细的手臂伸进宽大的袖子中，拉紧及膝的衣衫后，她才抬起染着淡淡红晕的脸。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风义信顿了顿，斟酌过后才答：“小熙看到报道黑帮火拼的新闻，怕你出事……我们在外面瞎找了一圈，经过这里我就上来想找秀才一起出去帮忙找……”
离尘慌忙敛目，藏住眼中瞬间流逝过的感动与心酸，“不好意思，害你们这么晚还为我到处奔波……秀才租的房子就在这栋大厦？”
“嗯，不过没几天就要到期了，他正找新房子呢。”
3
电梯停住，离尘蓦然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处的黑秀明。
“哎？你们怎么在一起？”黑秀明提出心中疑问，而后才注意到离尘的异常。
风义信轻叹一声，轻拥住离尘的腰肢，向满头问号的黑秀明道：“进屋再说。”
黑秀明抿了抿嘴不再多问，领着两人返回自己的房间。将离尘安置在沙发里，风义信将黑秀明拉到厨房，低声道：“秀才，我想……”
黑秀明抬手，暧昧一笑，“我明白！这里让给你们用，我去朋友那儿住！”
风义信知道黑秀明误会了他的意思，却并不想解释，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好，谢了。小熙还在楼下的出租车里，你帮我告诉他离尘已经找到了不用担心，让他先回去吧。”
黑秀明点点头，抛下一个暧昧笑容后回到客厅，向坐在沙发上的离尘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这么晚了，你们就住这里吧，我就不回来了。”
离尘才起身想要说话，黑秀明已如一阵旋风般消失在门口。被充满阿信味道的外套包围，离尘意外的安心，缩缩脖子，她竟想将自己整个都缩在其中。
“离尘。”在厨房中停留许久的风义信回到了客厅，手中已多了一只冒着热气的杯子。
离尘莞尔一笑，“我还以为你不舍得从厨房出来了！那是什么？”
风义信咧嘴笑道：“我在秀才的冰箱里挖到的，没想到他家竟然会有可可！刚微波了一下，你喝喝看。”
离尘神色复杂地看了阿信一眼，伸出隐在衣袖中的手接过温热的瓷杯，“谢谢。”
“跟我就不要客气啦！”风义信难为情地搔了搔头发，徘徊半天才在距离尘足以隔出一个人的位置上坐下， 有些手足无措。看着窝在自己外套中的离尘，他心中漾起异样的情愫：心悸，温暖满胀，涌起更强烈的保护欲。
“阿信。”离尘捧着杯子还未喝上一口，那醇香的温暖已经透过指尖直达心底，“你……”
风义信茫然不解地看着离尘，等着她把话讲完。
离尘低声道：“你什么都不问吗？”
风义信的心猛然一痛，他想大声咆哮，他有千百个问题想问，但最终吐出的话却只是：“你如果想说，我愿意听。”
离尘侧首望去，她想要阿信坐到她身边，她想借他宽厚的肩膀靠一下，她想……但她还是退缩了，她怕会变得像今天所经历的一样，在将要拥有的一瞬间，又全部失去。更何况，阿信本就不属于她，她又凭什么要求他为自己做那么多呢？他最多不过是她的“团友”，普通朋友而已，不是吗？
悄悄挺直僵硬的背脊，离尘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淡淡道：“晚上在去酒吧的路上我们遇到有人跟踪，他本来想绕开跟踪的车，没想到他们最后竟然开枪……他调了援兵来，我和他才算逃过一劫。他说那些是‘挑衅’酒吧李老板的人，原来李老板开酒吧不过是巧立名目，他其实在做很多见不得光的买卖，譬如枪支军火……呵呵，没想到吧？原来上次我们得罪的竟然是这样的大人物！”
风义信听着离尘故作轻松的讲述，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虽然她说得轻描谈写，但他想像得到当时的场面有多危险。察觉到气氛变得凝重，离尘赶忙开起玩笑：“阿信，你不会这样就吓傻了吧？是不是后悔那天为了救我跟他们打架？”
“不。”风义信一脸严肃郑重，沉声道：“就算他们是恐怖组织我也不会害怕，更不会后悔救你，再遇到的话我依然会那么做。”
离尘张嘴怔住，她只是想开个玩笑调节气氛，可阿信的回答却令她几乎窒息。
风义信看看时间，放柔声音道：“你还是去睡一觉吧，天都要亮了。”
“天亮？”离尘双目一闪，自嘲的勾起嘴角，“呵呵，原来这就叫‘天亮以后说分手’，终于体会到了！下次唱这首歌时一定可以更有感觉……好啦，睡觉去！”
捧着热可可蹦下沙发才站稳，离尘便赧然问：“阿信，秀才家卧室在哪里？”
风义信自责的一拍脑门，起身道：“我忘了你没来过这里，我带你去。”
伫立在布置简单的小卧室，离尘看着大号双人床问：“秀才家就一间卧室，一张床吧？”
“啊？”风义信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局促道：“没关系，卧室给你睡，我去睡客厅的沙发。”
离尘仰视着似乎突然又高大了几分的风义信，咬咬唇瓣道：“沙发那么小，怎么睡得下你？还是你睡床，我睡沙发好了。”
风义信拉住说完话就要往客厅走的离尘，低吼道：“那怎么行？我是男人，哪有让女人睡沙发的道理！”
见阿信一脸认真的受辱模样，离尘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那我们都不睡沙发！”
风义信一僵，等着她的下文。
“反正你都已经被那些美女喂‘饱’了，对天天泡在一起当‘兄弟’的我也没兴趣吧？一起睡床好啦！”离尘咚咚咚先跑到一边，将可可放到床头柜上，接着府视了下身上大褂般的休闲西服，重抬首望着阿信道：“我好像得穿着你这件衣服睡，弄皱了的话，你不会生气吧？”
风义信抬手抚着额头，不知该去撞墙还是干脆跳下十几层楼自杀算了，么会变成这样？这小女人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会傻到以为他拿她当“兄弟”看？是她不把他当男人看吧？睡同一张床？她是要考验他还是折磨他？天哪……
离尘见他久久不语，一扬眉，先溜进凉凉的被窝里，接着，便见那件大大的休闲西服被扔到了一旁的窗台上。
“好啦，不为难你，这样就不会弄皱了！明天还得上学，快睡吧！”风义信此刻只能石化在原地，想到此刻棉被下她的样子……他真的欲哭无泪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是老天要惩罚他破坏了龙老大的“好事”吗？
离尘翻个身背对着阿信，脸上装傻充愣的豪放笑容顿时消失。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受到了龙的刺激后来色诱无辜的阿信吗？呵呵，这未免太可笑了吧？就这么急着在这个日子把自己“送”出去吗？可是……为什么阿信会是那副表情？他不是号称“来者不拒”的吗？为什么对自己无动于衷？是现在的自己太不堪了吧？为什么偏偏让他看到了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样子？阿信现在是怎么看自己的？鄙夷？不屑？或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怜？或是，觉得她恶心？不敢再想下去，离尘狠狠的闭上眼睛，包裹在棉被中的身子却依然冰冷。
蓦地，床的另一边陷了下去，温热的气息渐渐靠近——阿信上床来了！离尘睁开眼睛，在心底低喊。只是等了好半天，便再没动静了。他直挺挺地躺在另一边的边缘，甚至没有钻进被子里。
心一沉，离尘凄然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一个钟头后，风义信小心翼翼的轻声问：“离尘，你睡着了吗？”
“没有！”离尘在心里吼却没有出声回答，只是均匀地呼吸着，望着透过白色纱帘流进来的一缕曙光。
天已经蒙蒙亮了。
听着均匀的呼吸，风义信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精，轻吁口气，开始极缓慢的挪动身体。
阿信动了！难道……
离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或者，在期盼什么？
风义信一边观察着离尘的动静，一边将温热的胸膛贴近她的背，然后极轻柔的伸长胳膊，隔着厚厚的棉被圈住了她。
离尘屏息僵直着身体，却发现阿信并没有继续动作，只是这样轻轻抱住她而已。缓缓吁一口气，她理不清心中是欣慰还是失落。她知道阿信不是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但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细心的君子。他感觉到了她的寒冷与不安，所以，他给她温暖和安全感。这就是这个拥抱的用意，仅此而已。她应该感激的，不是吗？虽然不知道他给过多少女人如此的温柔体贴……
想不明白今天的自己是怎么了。才逃离一个已经打算将自己供献出来的男人的床，却又享受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温暖拥抱。真是天大的讽刺！好吧，就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就放纵自己一次吧！等天亮以后，就跟那个把自己当替身的男人分手，也告别阿信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温暖怀抱，做回那个坚强、独立、孤傲的离尘！就这样……
在风义信温暖气息的包围下，离尘噙着浅浅的笑，沉沉进入梦乡。
风义信却毫无睡意，贪婪的感受着离尘的柔美，汲取着属于她的清淡馨香。因为他知道，当天亮以后，当她醒来，这如梦幻般美好的一切就会不再属于他。她现在有做梦吗？又有谁在她的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