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的剑停留在半空中回头看他。鹤龄的嘴角有一抹鲜红的血,让他看起来更加诡异。
“我说,你的尾生希望你亲手杀了他。”鹤龄重复了一遍,残忍的话毫不留情的吐了出来。
“你胡说,尾生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了不说,也只是因为他知道我想救他所以任由我砍,他承受那样的痛苦只是为了满足我的心愿。”
鹤龄听罢摇摇头,献出失望,以及更多的欣慰的神色:“你始终都是那么单纯。永远也不了解这个世界。不过,这样反而更好。什么也不知道的人,会更快乐吧!我真希望你永远都这么快乐。”
我快乐?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心爱的人在我的面前受苦,我一遍又一遍的寻找我的尾生,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眼睁睁的看着杀害了我那么多同族的人的儿子就站在我面前,却不能为他们报仇反而受他的胁迫,我怎么会快乐,我怎么会快乐!
“你已经见到他了,可以把你的心给我了!”鹤龄突然说,嘭的一声盖上了铁柜的盖子。把尾生就那么生生的阻隔在我的世界之外。尾生急切的拍打敲击,可是于事无补。我们还是被鹤龄无情的隔开了。
鹤龄指指他刚才坐过我位子,说了一声请。我从从容容的坐了过去。我想鹤龄就快要剖开我的心了吧!我心里开始默默的念着尾生的名字。就快要彻底解脱了……面对死亡,我没有害怕,甚至生出来一些按捺不住的兴奋。尾生,很快我就要死了。我会在天上等着你的。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做天上永远依偎在一起的云。再大的风,我也不会和你分开。
鹤龄的手慢慢的握住我的手。他的动作很缓慢,很缓慢。慢的我几乎忍不住催促他。我已经等不及了。只要他把手伸向我的心脏。我立刻启动火咒,将我和他一齐烧死在火里。
鹤龄握着我我的手,仿佛在寻找什么。突然他呵呵的笑了出来。我看见过他很多次笑,每一次都会让我更加看不透他。只有这一次,他笑的平和自然,那是真正发自肺腑的笑。那么的开怀,那么的幸福,如释重负的,好像是发现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危险难题彻底的解决掉一般。那笑宛如是天边的晚霞,很温暖,很调皮,因为极少出现,所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眩目的美丽。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他的笑的含义,他已经低头吻了我的手一下。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止弄的恼怒起来,想推开他,却怎么也拿不回自己的手了。
“这一次我很得不偿失。如果不是我刚才吃了那只蝙蝠的心,我吻的一定不是你的手。”鹤龄说,看我的眼神满是笑意。
“你吃了蝙蝠的心?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要我的心吗?”
“我是想要你的心,但是不代表要把你的心挖出来啊!”鹤龄笑着看我,“那只蝙蝠一看就是修炼了很多年的。吃了它的心,我就可以继承他的力量。不过他真的是很弱,我只是轻轻一个弹指,隔了几丈远,它的心就被我弹了出来。那么好的礼物,自己送到我面前,我没有理由不要。你说,对不对?”
鹤龄出乎意料的对我有问必答,脸上挂着邻家男孩一样的笑意。我实在是搞不清楚他的态度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改变。
“你究竟想怎么样?”我问。
“原来你已经分成两个了。那一个你,现在在哪里呢?”鹤龄问。顺便把他酒递给我请我也喝一口。我的心一惊。他知道了!原来他已经知道了!怪不得他不再靠近我。过了那么久也没有做出要挖出我的心的举动。
“看来我说的没有错。”鹤龄说,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亲手把酒壶凑到我的嘴边,耐心的劝我,“喝一口吧!你为什么不喝呢?你怕我会毒死你?怎么会呢?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的。来,乖,喝一口。喝一口,我告诉你怎么样可以把尾生的那个大铁柜劈开。”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鹤龄看我的眼神完全是善良亲切的笑意,闪烁着光芒。我实在是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的心一横,嘴唇围住了酒壶,刚要喝,溶洞的顶部突然轰的响了一声,然后整个的掉落下来。一道雪白的影子飞快的扑向尾生的铁柜,抱起它,在岩石跌落之前直直的飞了出去。鹤龄恼怒的喊了一声杏奴,自己朝着白影遁去的方向追。溶洞里的石块劈劈啪啪的掉落下来。杏奴提着我的衣领几乎要把我给勒死。他刚拖着我跑出溶洞,分神的看了身后一眼。一根铁棒已经呼啸着飞了过来,敲击在他头上,发出闷闷的响声。杏奴没来得及招架这突然来的袭击,已经麻袋一样倒在了地上。
小玉扔掉了手里的铁棍拉着我跑。
“你先和我在一起。不用担心,有我哥哥出马,尾生一定会没事的!”
“是双华?刚才那一道白影就是他?”
“我哥哥一定可以把尾生救出来。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的,就是逃跑,只要不让鹤龄抓回去就可以。那个家伙对你虎视眈眈很久了。我可不希望你们这一对笨蛋掉一个个,换你落到鹤龄的手里。如果这一次你们还是不能在一起,那可真的是没天理了。”小玉拉着我边跑边飞快的说。不远的地方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小玉和我一起看过去,又一起惊叫了一声“不好”
西边的方向腾起了巨大的烟尘,烟尘里面隐含着一条巨蛇的头部,凡是它所过之处,树木房屋全部都被夷为了平地。为了追击我们,鹤龄居然召唤来了蛇怪?
蛇怪速度极快的移动着,忽东忽西,显然是在追赶什么。我和小玉一起赶了过去。果然就看见双华,抱着那个巨大的铁柜子吃力的逃跑,躲避。他们始终都处在蛇腹之下,并且越来越靠近蛇腹。眼看他们就要像周围的树木房屋一样,被那条巨蛇压碎,小玉推了我一把,说声:“快!”
我飞了出去。在空中恢复成龙的样子。伸出尖利的爪子狠狠的扣住了蛇怪的肥大的身躯。这条蛇怪比我还要大,肥壮的身躯发着妖异的五彩斑斓的光芒,鳞片上还有无数的的小蛇在爬动。它被我阻止,怒气很大的到处乱甩着躯体,和我扭在一起,充满裂纹的头部长出第二条舌苔,死死的卷住了我的喉咙。它嘴里的动物腐烂的气味立刻扑面而来。我瞟了一眼,双华已经成功的逃了出去。和小玉并排站在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全身而退的机会。就在我快被蛇怪勒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一声悠然的呼哨破空而来。蛇怪倏然松开我。双华在遥远的地方大喊:“素素!抓紧时机杀了它!杀了它!”
一定要杀了它吗?它已经不攻击我了。
我犹豫的时候,蛇怪突然狰狞的大叫了一声,转过头,重新面对我,眼睛里面满是仇恨的火焰。召唤它回去的呼哨仍然回荡,蛇怪已经充耳不闻。它的一只眼睛被一只长箭射中了,褐色的血喷溅出来,落在地面上像上是下了一阵雨。长箭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绿色的光芒,蛇怪的血越流越多,随着吱吱开裂的声音,一支长箭逐渐化成无数的小箭,跗骨之蛆一般钻入蛇怪的躯体。
“你这个笨蛋!走开!”我四处看的时候,前几天逃跑的任飞扬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说了这么一句话,抛下半边上的箭筒,并且一跃而起,直直的飞到了蛇怪的嘴里。我喊了一声小心的时候,任飞扬已经稳稳的站在蛇怪蜷曲的,流淌着毒液的獠牙之间。听见我的叫声,她冷笑了一声,手凭空一抓,变出一把尖利的冰剑,反手飞快的一剑就斩断了蛇怪的长舌,鸟一样忽悠着飞了出来。稳稳的站在痛苦的扭曲着的蛇怪身上,我恢复成年的样子,看着任飞扬,看她接下来想要干什么。
任飞扬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脸上的神情不可一世。我简直不愿意相信她是从我的躯体里分化出来的。
“龙素素!你这个胆小鬼!你有我的勇气吗?你有我的本事吗?你敢和我比比吗?”任飞扬站在蛇怪的头顶,大声的喊着。鹤龄从远处飞过来,刚要靠近我,任飞扬已经先他一步抢在我身边,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阳光下,任飞扬的剑尖凝聚着一抹奇异的光芒。鹤龄看看我,看看任飞扬,愣了一下,又很快的从惊异里转醒,对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就是从你的躯体里分化出来的那个?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喂……”鹤龄冲任飞扬喊:“是她制造了你,有她才有你。那你是怎么称呼她的?是不是叫妈妈?”
他的话不偏不倚的正好戳到了任飞扬最不能碰的地方。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内心里的恼羞成怒。任飞扬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剑刺下去。鹤龄吃惊之下连退数步。
“我先杀了你。然后再吃了她!你不是喜欢她吗?就让你们做一对鬼夫妻好了!”任飞扬喊到,手里的剑花飞舞。我遥遥的看了一眼,双华正搬着装着尾生的大铁柜飞快的逃跑,小玉负责断后,不断的打退企图拦截他们的人。鹤龄派出的追兵越来越多,双华的护卫队也赶了来,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有好多次,铁柜都被人不小心推的翻滚好远一段距离。我的心剧烈的疼了起来。那样才痛楚,是常人所不能接受的,但愿尾生可以坚持住,忍受住痛苦,但愿我可以多拖一会,让他们安全脱险,但愿我多留的这一会,可以打听到破开尾生的监牢的方法。
任飞扬的进攻很勇猛。我就在一边静静的观看,以便在她敌不过鹤龄的时候有机会带她逃跑。虽然她要吃我,上次差点都咬破我的喉咙,但是,我不愿意让她落在鹤龄的手上。就好象我自己不愿意落在鹤龄的手上一样。
任飞扬的剑有好多次都呼啸着飞向我,却在半路就被鹤龄挑开了。鹤龄显然不愿意和任飞扬真的动手。他只守不攻,却不断的撩拨着她。不放她走,也不打败她。
打了将近半个钟头的时候,鹤龄看我的时候分了一下神,居然被任飞扬抓到了正着。任飞扬的剑呼啸着,挽着翻飞的剑花海浪一样刺向鹤龄。鹤龄避之不及,急退一步闪过剑锋一手紧紧逮住剑,对着任飞扬笑了一下,任飞扬也笑一笑,她手里的剑突然在阳光下碎裂开来。
我已经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了,鹤龄却还在为自己手里的剑突然纷飞变成水雾而发愣。任飞扬左手一挥,刚才溃散开来变成水雾的剑瞬间又聚拢起来,化成无数道钢针,笔直的刺向鹤龄的心脏。鹤龄似乎是傻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丝毫也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保护自己。我叫了一声小心的时候,手已经快速的挥动,替他挡掉一部分钢针,也在我们和任飞扬之间划出一道屏障。
“原来你不想让他受伤!”任飞扬大声的说,一剑就刺破了我的屏障。说实话,对于任飞扬,我是有一点害怕,也有一丝敬佩。虽然她来自于我自身,但是她的战斗力,她旺盛的精力,都是我望尘莫及的。
鹤龄带着我飞身一越,躲开她的剑,在我耳边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受伤!”
“我不是舍不得!”我说,手里的剑也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任飞扬追了上来,看见我的剑也架在鹤龄的脖子上,站住不动了,双手环胸,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
“我只是想知道,这天底下,雪海大陆上,有什么兵器可以打破尾生的监狱。”我说。
鹤龄长长的“哦”了一声。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恼怒和失望以及受伤交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可是当我想确认时,他却突然对着我献出了傲慢的神色:“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吗?我召回蛇怪防止它弄伤你,你却让你的同伴打伤它。我好心替你挡开她,你却这么的铁石心肠的只想利用我。本来我以为她从你躯体里出来你会变的仁慈一些。没有想到你始终都是你。我真不应该请你喝我的酒。”
我叹了一口气。好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对。可是如果不是他当初抓走尾生,我会伤害他吗?遥想当时,我们也曾把酒言欢。现在却不得不白刃相向。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是我希望的。只是,世事难料,这世间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无时无刻的不推着我们,叫我们不得不做一些违背我们最初意愿的事情。
“我不会逼你了。”我把剑放了下来,把它化成水气,看着它消失。“我从来都不想把你当做敌人。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我们好好商讨,解决我们的宿怨。”
“我也很想和你谈谈。只是,有些人总是大杀风景,不愿意就我所关心的事情谈。从来只顾自己。”
我笑一笑,双华和小玉已经走的看不见了,我也该离开了。
“我想如果她的命只属于自己的话,她是很乐意就你所说的和你把酒言欢仔细商谈的,她会告诉你她所做的决定是为什么。可惜,她的命不是她的……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那条有两颗心的龙的,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心已经一分为二的?我一直都很好奇。”
“因为我会诊脉。只要被我按住手腕的人,她全身的状况,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都可以知道。而且,我可以肯定的说,双华在这方面的能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厉害啊!那我以后可要小心一些了。”我说。
鹤龄笑了,看我的眼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冷冽了。“你真的决定走,跟着尾生?不考虑留下来。”
我也笑了笑:“对不起。我一直都在说,我喜欢的只有尾生。”
鹤龄依然在笑,只是笑容显得有三分的落寞,七分的坚定:“我不会死心的。我不相信天神会对我这么残忍,让我一直在对你的等待里度过我的余生。我相信,有一天,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你想要的东西,在雪海腹地的常羊山落音峡。里面有一把鱼肠剑。传说可以斩断这世间的一切金铁,你可以去试试。但是,落音峡不仅幽深,而且瘴气蔓延。据说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你要小心。”
落音峡。落音峡。
我回头去找任飞扬,却已经看不见她了。她似乎没有听完我和鹤龄的话,中途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