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馥茗居门口,她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靠在廊柱下站得笔直。
“长生,你怎么在这里,阿朱和阿碧呢?!”
她上前问道,本以为他会和她们俩一起,没想到倒是先遇上了。
长生身形动了动,看了她一眼又习惯性的垂下眼帘低声道:“他们以为你往城门口看祭祀,也跟着去找了!我与她们说好,若是找不到就到这里来汇合!”
阮青芜看着城门口乌压压的人群泄气的叹了一口气,那么多的人,怕是得让她们俩一阵好找了!亏得长生与她们说好了地方汇合,不然几人分散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聚得拢。
“这样也好!”
她看着外头纷扬的雪花,又对他道:“这外头实在太冷,你随我一起到茶楼里面去等吧!”
站在这外头一会儿不动弹,寒气便顺着脚底往上蹿。况且寒风凛冽,吹到人面上跟带着刀子似的,多呆一会儿还不得冻僵了!
长生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摇头拒绝道:“这样不合规矩!”
女子出入从来都是带着婢女随行,哪有带着个男子一道的。如果他真随她一起去了,只怕会被人说闲话。
阮青芜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便笑了笑道:“你也别担心太多,我一会儿到楼上看看,说不定能瞧见她们。你就在楼下等着,她们俩回来了便让她们来叫我!”
进了馥茗居,阮青芜才豁然明白为何那男子要问她是否带了银子!
这间茶楼看起来平凡无奇,但一进来便发现从桌椅到装饰无一不是独具匠心。一楼大堂每一张桌子都被半人高的屏风隔开,显然在布置的时候很下了一番工夫。
而且其内四处种植着幽兰雅竹,一看就知道消费水准定然不低。
一进门,鼻端便嗅到茶香馥郁,又有小二上前殷勤询问要在几楼。
“三楼可还有位子?!”
她看了看大堂中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问道。今日冬节,恐怕楼上早就被定光了罢。一楼视野不好,想来才没多少人。
“有有有,姑娘您来得巧,三楼还有最后一桌!”
小二笑着回道,接着又问她要喝什么样的茶。
阮青芜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三楼竟然都还有位子,便颌首道:“那便三楼罢,泡一壶碧螺春再来两碟点心!”
说着指了指长生又道:“同样的给他也上一份,记我帐上就行!”
“好勒!”
小二飞快的吩咐了柜台后的伙计泡茶,然后快步领着她上了楼。经过二楼时,她发现里头的人比一楼稍多一些,却也不过寥寥几桌,亦眼尖的发现二楼的装饰抑或是用的茶具都比一楼要好一些。
想来这一二三楼也是分档次的,倒是不知道楼上又会是什么模样,只怕这价钱上也相差很多罢。
上了三楼,她才发现格局与下楼都是大同小异,只是妆点上更为用心。四壁都挂着一些山水画,一应的围屏桌椅都是上好的花梨木。不过每个桌子上都多了一副紫砂茶具,想是为了满足某些客人自己泡茶的嗜好。
“姑娘,这一桌位置可是不赖,您的运气还真好!”
小二压低声音对她道,将她引到了唯一的一张空桌前。
阮青芜这会儿却不觉得自己运气好,反倒认为出门没有翻黄历,真是背到姥姥家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以她这张桌子为界限,左边清一色是男子,右边却又全都是打扮得桃稠李艳的少女。偏偏靠着她左边第一桌的那两个样貌出众的年轻男子还是她的老熟人,而且还是让她见过一次就不想再见的那种!
她一进门,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纵是她面上仍镇定自若,仍免不了颈后发寒。
那些男子倒罢了,看过一眼大多便移开了视线,只少数几个年轻人仍旧在打量着她。而女子这边却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的身上,令她浑身都不自在。
坐到桌前,阮青芜不由得感叹这屏风的高度实在是有点尴尬。坐直了刚好及肩膀,若是趴着别人倒是看不见,可茶楼中又有哪个人是趴着喝茶的?!
不过也不算全无作用,总算还是隔绝了大多数人的视线。只是,仍有那么几个人一直紧盯着她不放,比如对面的莫淮远。
别人盯着她看倒罢了,这姓莫的自她一进来便黑着一张脸满脸不悦看着她,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这么一想,阮青芜也不爽到了极点,恨恨瞪了他一眼将头撇向窗外。
莫淮远先是一惊,紧接着眼底怒意浮现。
方才她在大街上与一个男子恋恋不舍的拉扯,仰首看着那人的样子分明就与从前她看自己时一模一样。不过才大半年的工夫,她竟然这样快就移情到别人身上去了,莫非真如母亲所说,她从前在莫家时的软弱都是装出来的,甚至于对自己的仰慕也都是装出的假象,为的不过就是与自己和离?!
这样一想,他心里就像憋着一团火,吐不出咽不下,连心口都闷得厉害。
“思明,你怎么了?!”
楚文煜看向侧首看着窗外的女子,又看了看一脸抑郁的好友,眼底有了明了之色,同时又夹杂着一抺说不上来的惋惜。
她今日穿得素净,湖蓝衣衫配天水蓝的披风,头上仅簪了一只白玉钗。这样素雅的颜色不仅没让她显得寡淡,反而越发衬得一张脸面似芙蓉。昨日见过她着艳色的衣衫,那又是另一番明丽模样,如此浓妆淡抺总相宜的女子,思明怎么反而错过了?!不论怎么看,这也比他家那位表妹好得多!
“无事!”
莫淮远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间那股自己都说不上来的烦躁,抬手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阮青芜一眼,顿时失了看祭祀的兴致,只垂着眼帘看着自己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
楚文煜已经知晓他二人之间的渊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一边替他将茶斟上一边轻声道:“思明,今日这茶着实不错!这上等香茗,得喝到嘴里才算品过,饮入腹中才算喝过!像你这般只是紧紧握着这个杯子,只要你一松手便是旁人的了!”
他说的是茶,喻的却是人。
莫淮远双目微敛,许久才吐出一口气:“慎之所言甚是!”
言罢举杯喝了一口,只觉得方才喝来馥郁清香的茶竟也有了苦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