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财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那个气定神闲安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笑得一脸无害,但柳眉下一双眼睛却亮得夺目,仿佛泛着幽幽冷光。
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是小看了这个女子,竟然让她扮猪吃虎让自己上了个大当!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等于是撕破了脸,索性一咬牙装傻到底。
“什么叫做把不属于自己的那份儿还回来?!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昩下了你的银钱?!”
他吊着眉毛哼道,两袖一拂一脸奸滑:“我敬你是东家和你好好说话,可别当我可欺!你说我昧了你的银钱,可有证据啊?!”
阿朱和阿碧听到这里一脸愤慨,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了?!”
阿碧气愤的上前指着他骂道:“我家姑娘待你可不薄,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在这青阳城也不低,你昧着良心吞了铺子里的钱财,现在居然还敢狡辩!简直就是个无赖!”
周世财不屑的嗤笑:“哟哟哟,我说这位姑娘,您说得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儿是的。那我问你,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私拿了铺中的银子?!”
他昩下了又怎么样?!他就不信这三个小女子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不成!今日只是不巧被看到了帐册,可那又能如何?!
自己若是咬死了这个月才开始以这个价格买的布料,谁也奈何不了他。更何况从前的帐都做得滴水不漏,只是采买的成本高了些,却不能算私吞东家银钱。没有证据,就算闹到了官府他们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你…你…”
阿碧被他说得一窒,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阮青芜笑着摇摇头,还真是低估了这人不要脸的程度。
“行了,周掌柜也不用在我面前狡辩。”
她好整以暇从袖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来,展开后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周掌柜当日签下的雇约,便说明了你是我的下人!那些帐册虽然说明不了什么,也不算正儿八百的证据。可这种事情若是宣扬出去,大家应该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说完,在周世财变换的神色里,又将雇约给收了起来。
他既然做了假的帐册,从前的真帐肯定早就毁去了,只有这样他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没有证据,律法也奈何不了他。不过有的时候,旁的方法恐怕会更有效力,比如…人言!
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人有信而立,人无信则难以立足。
周世财的手法并不高明,若是能瞒得住人也就算了。可眼下契约在手,任他多长一张嘴也说不过这小小一张纸。
他受雇于自己,那便是仆!背主不说还私吞了雇主的财产,若传扬出去他这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
不仅如此,有了这个污点,就算他是想自己做生意也没人敢和他合作。连东家的钱都敢昩下的人,难保哪天不会为了钱财做出别的背信弃义的事来!
“你,你想怎么样?!”
周世财奸滑成精,哪能不明白她话中之意,整个人都气得直打颤,连说话都不像之前那么利索。
是自己将眼前这个女子想得太过简单了。
青阳虽小却是一块宝地,城外还在兴建码头,到时候这里将会比现在更加繁华。水路上往来的商船带来的不仅仅是这里没有的货物,还有唾手可赚的银子和大把的商机!
他已经用这两年侵吞的银子自己租了一间铺面做生意,如果真传出去他也就不用在这里立足了!别说生意,就是给别人做工也没人愿意雇他。再者,他一家老小都在这里,如果要离开这里,年迈的老母也经不起这个折腾。
直到这个时候,他心里才开始害怕了。
那些银子还回去,他不甘心;不还,又想不出半点法子!
阮青芜见他面色变了又变,勾唇轻笑了一声:“周掌柜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要如何你难道会不清楚?!”
她话音一顿,指尖捏着那一角叠成小方块的雇约缓声道:“好歹主仆一场,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我这个人,别人敬我多少我便还人多少,若是旁人欠了我的,我自然也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拿了我的,就得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就全都得给我吐出来!”
周世财的目光死死黏在她手上,白着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好像她手是捏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他的脖子一般。
“你,你想要多少?!”
他使劲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的问道。话说完,身形晃了一下坐到了阮青芜对面的椅子上,一脸萎靡。
她这么说,也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只要把银子吐出来就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这总算让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周掌柜这话说岔了,不是我要多少,而是你应该还我多少!”
阮青芜接过算盘,方才略略对比了一下两本帐册上的价格,发现成本几乎有四成的差距,粗粗一算,他少说也得还给自己三百多两银子!
这样一来,加上这两年他交上来的,这个小铺子一共赚了差不多有九百多两银,可见生意实是不错的!
“往年的帐我不清楚,也不想去追究,你一共给我三百五十两银子!”她取了个折中的数,挑眉问道:“如何?”
周世财一脸死灰。
她虽然是在询问,可那语气却是半点也不容商量的。看她拨弄算盘时五指如飞,他便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跟头栽大了。
这架势,分明就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而她给出的价钱,与帐上也不过三五十两的差距而已。
三百五十两就三百五十两,总比让自己身败名裂的要好!
周世财抖抖索索从衣襟里摸出几张银票,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转眼就流入别人的腰包,他心里痛得直滴血。
接过阿朱递过来的雇约,他怨恨的看了阮青芜一眼,才脚步凌乱的出了铺子。
出门时,一个梳着妇人发式的女子正带着丫头进店来,却被他撞了一下,登时不悦的喝骂:“你怎么走路的,眼睛瞎了吗?!”
阮青芜主仆三人俱是一怔,这个声音尖利又跋扈,怎么这么耳熟。
诧异的扭头去看,正撞上看过来的视线,两人皆是一愣。
“怎么是你?!”
那女子瞪大双目一脸厌恶的看着她,声音尖锐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