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豪只身来到上海时,中小学校都开学了。他根据祥根和小丽提供的信息,找到许蔚任教的那所中学。元豪刚说出许蔚的名字,门卫师傅就指指教学大楼方向说:“许老师现在操场上!”
元豪沿着门卫所指的方向慢慢走去,绕过教学大楼,果然有一个大操场。元豪一眼看见许蔚头戴白色网球帽,身穿蓝色运动服,更显得妩媚和苗条。此刻,她正在给学生们上课……
许蔚看见元豪,朝他嫣然一笑,非常自然地走过来说:“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问点事。”元豪说。
“你和门卫是怎么说的?”她不放心地问。
“我能说什么呢,”元豪苦笑道,“我说是你农场战友。”
许蔚松了口气,她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秒表对元豪说:“还有15分钟下课,中午我请你吃西餐如何?”
“好吧。”元豪说。
“这里离红房子很近,你去学校后面马路上等我好吗?”
元豪知道红房子离这里不远,于是去学校后面马路上等许蔚。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元豪看见许蔚来了,此时她已经换了一件月白色真丝衬衫,下面穿一条黑色长裙。当时年轻姑娘很少穿长裙,许蔚却喜欢反其道而行之,以显示她的与众不同。实事求是地讲,这身打扮确实让她透露出一种成熟的美,更显得风姿绰约、雍容大方。
他们并肩向红房子走去,然而俩人靠得不像过去那么近了,不知不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还在练拳击吗?”许蔚笑吟吟问,显得妩媚动人又优雅得体。
“我从来没有间断过……”元豪回答。
“这项运动快恢复了吗?”
“至今没有消息。”
“真是太可惜了!”许蔚脸上闪过着一丝讽刺的微笑。
他俩经过一条新式弄堂时,弄堂里正巧驶出一辆自行车来。许蔚喊了一声,自行车上的年轻姑娘立即跳下车来与她打招呼。
元豪见许蔚遇到熟人,便知趣地走到附近等她。等了很长时间,仍不见许蔚过来,元豪转过身体,看到她一边和姑娘说话,一边朝着元豪这边指指点点。元豪注意到那位姑娘有两个特点,一是身材特别高,看来必是运动员无疑;二是鼻梁特别高,看上去有点像混血儿。
年轻姑娘跨上自行车驶去,许蔚走了过来。
“刚才那位漂亮吗?”她问元豪。
“相当漂亮。”元豪回答。
“她姐姐是我游泳队的队友,”许蔚介绍道,“她也是我们少体校的排球队运动员,我们都叫她‘三毛’,你看她不但长得漂亮,个子也比我高多了……”
元豪早就注意到许蔚有个坏习惯——凡是身材比她高的女孩子,她都非常排斥,今天却不知为什么替别人唱起了赞歌。
许蔚继续向元豪介绍:“三毛父母在香港经商,她从小跟外婆一起生活,现在马上要去香港定居了……”
元豪心不在焉地听许蔚唠叨,他知道许蔚决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些的!
他俩走进红房子西餐馆。元豪点两份土豆色拉、两份蘑菇浓汤、两份法式铁扒鸡以及一客鸡丝焗面。
“你点的太少了,这些东西还不够你一个人吃的!”许蔚说。
“我胃口比以前小多了!”元豪说。
“你是有名的‘大胃王’,怎么会吃不下呢?”
“大概是老了吧!”元豪强笑道。
“你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一点都不显老,”许蔚抓住元豪左手轻轻抚摩着,“但是看上去确实比过去瘦多了!”
不知为什么,元豪感到非常别扭,他轻轻将手抽回。
土豆色拉和蘑菇浓汤很快送了上来。可惜没有刀叉,只有筷子与调羹“是不是训练太累了?”许蔚关切地问。
“也许吧。”元豪边说边低头喝汤。蘑菇浓汤很香也很浓稠,色拉和铁扒鸡味道都不错,特别是作为配菜的酸黄瓜非常可口,元豪已有很长时间没吃过这样正宗的酸黄瓜了……
沉默了半晌,许蔚忍不住问元豪:“你对刚才那个三毛印象怎么样?”
“人长得很漂亮,”元豪头也不抬地说,“看上去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
“三毛和你同龄,都是属兔的,她的身材也比我高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元豪警觉地问。
“老实告诉你,”许蔚说,“刚才我正在跟三毛讲,想把你介绍给她……”
“你开什么玩笑!”元豪不悦道。
说实话,我觉得她更适合你!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元豪冷冷地说。
“你可能不知道,”许蔚凑近元豪说,“三毛父母在香港是经商的,你和她确定恋爱关系后,也可以随她去香港定居了!”
“‘爱’不是讲条件的,”元豪对许蔚说,“不能因为人家条件好就追求人家,条件不好就抛弃人家,倘若因为三毛父母在香港,我就不择手段追求她,我自己都会觉得脸红的!”
“你真那样想吗?”许蔚将信将疑问。
“是的!”元豪说。
“你应该现实一点”许蔚说,“这可能是跳出农场的一条捷径!”
“我不能这么做,如果这样做了,不但三毛会瞧不起我,你也会瞧不起我的!”
“你放心好了,三毛不知道咱俩关系,”许蔚推心置腹对元豪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看不起你的,要知道追求幸福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不,”元豪告诉许蔚,“即使三毛不知道咱俩关系,你也不会看不起我,但是我会看不起自己的!”
“你真是太傻了!”许蔚叹息一声说。
“别人看不起我没有关系,”元豪告诉她,“重要的是不能让自己看不起,我不想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
听到元豪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许蔚陷入了沉思。元豪不知道她想起什么,但感觉到自己和许蔚之间存在着明显差异。
“你想把三毛介绍给我,”元豪直截了当问许蔚,“是不是为了想摆脱我?”
“不是的,”许蔚赶紧否认,“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其实,”元豪告诉她,“如果你确实想结束你我之间的关系,尽管直说好了,我决不会死皮赖脸的!”
“我真是为你着想……”许蔚尴尬地说,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但愿你没有这种想法,”元豪说,“否则三毛知道了也会瞧不起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我明白!”许蔚嗫嚅道。
元豪问许蔚:“听说你有新朋友了,是不是真的?”
“你就是为了这个来找我的吧?”许蔚马上回过神来,她显然也想换个话题。
“可以告诉我吗?”元豪没有否认。
“确实有人在追求我,而且这个人你也认识!”许蔚大大方方地说,这一招确实出乎元豪意料。
“你们现在进展如何?”元豪问。
“你说什么呀!”许蔚镇静地说,“你在指刘震龙是不是?我和他一起参加了新教师培训,培训期间他拼命追求我,但我并没有搭理他,你知道我对刘震龙从来没有什么好印象!”
“可是有人看见你俩在一起……”
“是祥根和小丽告诉你的吧?那天我也瞧见他们了。事情是这样的——培训班给我们每人发了四个西瓜,你想我如何拿得动,刘震龙自告奋勇帮我送回去,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刘震龙还来找你吗?”元豪问她。
“他不会再找我来了,”许蔚从容地解释,“一是他没能通过新教师培训考试,后来凭关系调到公安局去了;二是我跟他讲得很清楚,我是决不会看上他的!”
“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许蔚莞尔一笑说,“你还有什么要问吗?”
元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她。许蔚笑起来还那么好看,就像绽开的花儿一般。记得他俩第一次相遇时,她也是这样朝着元豪笑的。
“其实我知道,你还想问我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很少给你写信?”许蔚再次抓住元豪左手说,“其实我意思是,我们都还年轻,现在应该以事业为重,你好好练你的拳击,争取早日拿个全国冠军;我刚当上教师,业务还不熟悉,所以想尽量把时间用到工作上……”
元豪默默吃着铁扒鸡,许蔚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他一个堂堂六尺男子,怎么好意思再说什么呢!午餐结束,许蔚说今天她请客,元豪说他来付账。
“你还是个大男孩,”许蔚笑道,“我怎么能让你请客呢!”
元豪陡地一惊,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许蔚叫他“大男孩”了,今天许蔚为什么这样称呼他呢?元豪知道许蔚很有心机,这样做必有目的!元豪不禁感到阵阵寒意,但他还是抢在许蔚前面付了款,因为他觉得男人本该如此。
分手时许蔚主动伸出右手和元豪握手道别,但没有对他说“再见”,而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等你的好消息!”
元豪记得,第一次送她回家,分手时许蔚也主动伸出右手和他握手道别,说的却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