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木妍参加完妈妈的婚礼,坐上了去往G市的火车。坐在轰隆隆的车窗前,她眼前总是闪着妈妈的笑脸,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是她二十一年来第一次见到。妈妈嫁给了那个丧妻多年,苦苦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的,一无所有的刘叔。
老家的房子给了妈妈做新家,这也是她爸爸的意思。她还记得四年前,肝癌晚期的爸爸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说:“小妍,你要坚强温暖地好好活着,你妈妈不容易,我没能给她幸福,希望我走以后,她能从此过上快乐的生活。”爸爸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和了一口气慢慢道:“我在G城买的一套小公寓再过两年可以收楼了,还有一个汽车配件城的铺位,爸爸相信你在G城会过得好好的,这里的房子就留给你妈和你刘叔,我希望他们幸福。”
“老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妍才十七,我不可能丢下她不管呢,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培养成材的。”妈妈一边抹泪一边哭腔道。
看着弱不胜衣的爸爸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木妍哭得昏天黑地,他的离去那么突然,以至于她有那么多话没有来得及问,没有来得及说。在悲伤中,她虽然也上了一本大学,却没能考上她梦想的G城Z大,那是她爸爸和她共同的梦想,这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印象中,爸爸和妈妈是一对模范夫妻,从未见过他们红过脸,拌过嘴。妈妈在小城的中心医院做护士,爸爸常年在G城跑生意。从小就很独立的木妍,并没有让他们操什么心,一路上到了大学。
难道妈妈和刘叔早就好上了?难道妈妈一直……这个问题困扰着她,让她心里发毛。
火车的轰鸣声打破了夜的沉寂,木妍将脸贴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一片片黑影重重,G城,爸爸生活过的城市,我来了。
G城的夏天给了木妍一个下马威,她穿着长袖衬衫和牛仔裤,提着她全部的家当,一只大皮箱,一个大袋子,挤在满大街吊带背心小短裙中,已是大汗淋漓。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幢公寓,半年前她妈妈特意跑过来收了楼,按时汇缴管理费,没舍得出租出去。这是爸爸留给她的礼物,不想外人沾染。
一眼即可尽收眼底的三十四平小单间,装修简洁时尚,她放下行李,跑到阳台上眺望,远处高楼林立,楼下池水潺潺,她张开双臂唤道:爸爸,我回来了,这里就是我的新家了!
经过两天的努力,木妍的小家已颇显温馨。接下来她要联系汽配城的租户,两年多没收到他们的租金了。按照爸爸和租户签的合同,期限五年,今年年底到期,头一年半租户还能准时将租金打到木妍的卡上,这两年多悄无声息,打电话竟说号码过期,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又远在异地吗?木妍在网上查找着地图,研究乘车线路。
顶着大太阳转了两趟车,木妍找到了汽配城。一层A2铺,位置很不错,爸爸的投资总是很有眼光。她站在铺外的大门前观察,进进出出的人不算少,铺面虽然只有十来个平方,摆的货品却也整整齐齐品种齐全。电脑桌前坐着两个青年,一边听音乐一边在网上聊天。
木妍走进去,两人热情地接待她,“老板娘需要什么牌子的导航?”
木妍听闻顿觉羞涩。
“现在碰瓷的多,最好装个360度全景的记录仪,才1880,要不要看看?”瘦高的青年推销道。
“你们两年多没交铺租了,大家相处一场,我看我爸的面子,就不算你们利息了,你们看看是交现金呢,还是转帐。”
瘦高青年打量了下木妍,笑嘻嘻地道:“原来是木老板的女儿呀,长得这么漂亮,我还以为是模特呢!”他向矮个的青年挤挤眼,又道:“房租我们一直有交,怎么你没收到吗?你回去好好查查。”两个青年又回到桌前对着电脑有说有笑。
无功而返,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木妍不知该怎么办好?本指望着这笔钱可以过度一阵子,现在当务之急得先找个工作安定下来,生活无论如何都得继续下去。妈妈的新婚生活也不容易,不能打扰她。
4月17日,木妍像平常一样,起床就开始投简历,她希望HR们上班第一时间可以收到她的简历,增加面试的机会。过去的两个星期她只得到三个面试的机会,都让她回去等通知,她不能懈怠,广撒网,多捕鱼。她这个应届的大学生,说不定就有个伯乐相中了呢!
发完邮件,邮箱跳出一个提醒信息,她打开一看,是提醒4月19号是爸爸的生日。她的心情瞬间不好了,眼泪忍着要掉下来。四年前她经常和爸爸通电邮,爸爸鼓励她好好学习,分享一些励志故事。在她生日时尽量赶回来送礼物给她。可是她却从没有给爸爸过过生日,四年来她也很少用到过邮箱。
打开写邮件,她慢慢地敲一封信,想写一些祝爸爸生日快乐的话,敲到一半她敲不下去了,爸爸再也收不到她的邮件了!
她正准备关上电脑,信箱边不停跳动的一个同城约会的邀请信息吸引了她的注意,“7月27日生日,希望找个人陪我吃蛋糕。”她点开来,一个男人的简单资料,“月光,31岁,Z大研究生毕业,工程师。身高178,体重140斤。”她试着打了电话过去,“我可以去赴约吗?”她哽着嗓子道,感觉电话那头是爸爸派来等她的人。
“好,27号中午12点,洛涛百佳门口。”一把磁性的声音,回得干脆利索。
结束通话,木妍长嘘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冒昧,大学四年,她一味地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和没有考上理想大学的失落中,对男女恋情无动于衷,直到同宿舍的七个女孩都被男生领走,而剩她一个人时,她才惊觉马上要毕业了。毕业典礼上,那些纷纷合合哭哭啼啼的场面,让她倒欣慰自己做了个独行侠。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