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大床上的陈浩天沉吟片刻,接着问道:“齐海,你不觉得其中不合常理之事太多?”
齐海始终躬着身形,答道:“老爷,我也这么想,痞日休是玲珑书院隐圣罗老夫子的首徒,即便那少年是痞日休的孙子,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徒手瞬间打死两条猛犬,真的令人匪夷所思,然后大少爷屁股上的冻伤就更加无法理解了,我这就去亲自调查,过后禀报。”
“好,”陈浩天恢复了那种毫无情绪的情绪,沉声嘱咐道:“弄清楚就好,玲珑书院为中原正统文脉,多年来都是凛然正道,不要无故树敌。”
“遵命,”管家齐海拱手一礼,依然躬着身躯倒退出房门,才转身离去。
……
陈锦云此时异常兴奋,找到躲在墙角等候的郝奇和龙儿,笑着说:“郝奇你真够朋友,真给我解气,再让他陈少铜纳妾,打死他,哈哈。”说完高兴的朝郝奇当胸捶了一拳。
没想到这一拳如同打在石墙之上,疼的他一咧嘴,这郝奇的身体是什么做的?比自己平时练功用的檀木桩还要硬上一分。
龙儿眨了眨黑黑的瞳眸,问道:“陈锦云,你给我们的金球是做什么用的?”
陈锦云边揉着自己的小手,边骄傲的说:“这是我赖以成名的独门暗器,管家齐海教的功夫。挥手洒出定然夺命,厉害着呢,你猜猜叫什么名字?”
郝奇抢着答道:“夺命金球?”
“不,”陈锦云撇了撇嘴说道:“齐海师父说叫挥金如土。”
“啊……,”龙儿一皱浓浓的眉毛,说道:“我想吐。”
“哈哈,”郝奇笑着说道:“这也只能是你家的独门暗器,不然谁舍得随手丢出去啊,更不用说漫天挥洒了。”
“哼,”陈锦云把嘴巴撅得比天高,说道:“陈少铜很任性的说过,如果是他用暗器,丢出去的就是金砖。”
“唉,”郝奇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说:“看来你们家就喜欢用钱砸死人啊!”
“这叫豪气,”陈锦云很不以为然的说。
“豪气?真的很土知道吧?”龙儿想了想继续说道:“你既然多的不得了,我们打了你爹,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再给我们一颗好不好?我正好和郝奇哥哥一人一颗。”
“我再给你们三颗,你俩一人两颗,好事成双,”陈锦云满不在乎,“在我这里,这都不是事儿。”
郝奇还有点不好意思,龙儿则快速接过了金球,三人约好经常一起玩耍,陈锦云便匆匆离去。
郝奇背着龙儿,慢悠悠的向着子云亭的方向拾阶而上,两人嬉笑着回味今天的所有经过,连背后的竹竿扫把半路上被偷偷拿走了都不知道。
陈府管家齐海借着石阶旁的竹丛浮云,轻身缀在郝奇身后,沉静的眼光透过淡淡雾气始终没有离开郝奇的背影。
雾气被晚霞渲染的色彩斑斓,在眼前如同薄薄的碎絮,但距离稍远便厚重的可以隐去人的行迹。
突然,齐海陡然感觉到一阵凛然的杀气,自台阶上方弥漫而来,他慢慢停下脚步,负手而立。
这是一股强大的冷厉,周边潮湿的雾气似乎都被凝住,石阶旁的婆娑竹叶上竟然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霜。
酷暑难耐之季,叶隙竟是凝霜!
齐海知道,在这样强大的杀气面前,自己所有隐藏都变得多此一举,他的修为已经是“汇融中境”,对方竟能够内力外放形成“领界”,至少是比自己修为高出一个层面的“万涓境”。
领界一说,是修为到了万涓境才能拥有的能力,江湖中人领界的大小,衡量着一个人内力的雄浑程度,要想击败对方,须先破了对方的领界。
齐海心中波澜顿起,面对比自己的融汇境高一个层级的万涓境,他起码有一战之力,哪怕不能取胜,付出点代价逃走还是能够做得到,只是付出代价的大小要看对方的临战经验,还有就是心态和目的了。
齐海一念至此,干脆大大方方问道:“对面的朋友,既然你比我境界还高,那就出来吧,何必藏头缩尾?”
片刻之后,他并没有等来回答,那杀气却更加澎湃了几分,朝着齐海的身前压来,浓重的冷厉禁不住让齐海接连退下三级台阶。
齐海心中禁不住怒涛滚滚,对方理都不理,直接内力外放,领界碾压,这是瞧不起我啊!
齐海稍稍回头,看到身后是几丈左右的石板平地,干脆轻身后掠几丈站定,从怀中拿出一个算盘,这算盘比平时账房先生用的小了近一半,通体透着厚重的黑铁颜色。
齐海轻轻抬手并未抖动,黑铁算盘却竟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这声响分外犀利刺耳,可见是通过内力发出。
空荡荡的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伴着讽刺的话语,“原来是算尽天下的‘铁算齐海’,竟然做了天下首富的奴才,你不是算无遗策吗?怎么不算算我是谁?”
齐海轻轻皱了皱眉,枯瘦的脸上生出淡淡的怒气,说道:“朋友,行走江湖讲究光明磊落,为何如此不大方?”
对方并不理会他的讽刺,沉声说道:“你如果算出我是谁,或者在我手下过了十招,我就告诉你。”
随着对方话语的尾音,齐海感觉到一阵彻骨奇寒迎面袭来,急忙拧身向侧方横跃,速度还是慢了少许,他感觉到那股寒流扫过自己的眉间,一种刺痛从脸颊传来,本来稀疏的眉毛竟然瞬间凝了些许霜痕,然后从根部折断,不知道飘飞到何处。
片刻间两人已经交手三招,齐海知道对方手中肯定是比较长的兵器,又看不到身影,自己只能疲于奔命的躲闪,头上灰白的发丝都被斩断了不少。
齐海禁不住怒气丛生,手腕一抖,那黑铁算盘再次发出刺耳的尖啸,这次的声音比刚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如果是普通人听到,即便震不碎心脉,起码也会七孔流血重伤不起。
随着犀利刺耳的尖啸,齐海掌中的算盘脱手而飞,在近两丈范围内围着他不停飞旋,一根几近透明的丝线拴住算盘,另一头缠绕在齐海手腕上。
“哈哈,”齐海耳边再次响起对方的话语,“这就是你赖以成名的杀招‘黑铁流星’?”
久经江湖的齐海不是一般的老道,凭借飞旋的算盘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沉声反问:“你觉得是吗?”
“哈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随着对方的冷笑,齐海手腕猛然感觉一松,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在飞旋的黑铁算盘之上,“轰”的一声巨响,黑铁算盘被砸进青石地面之中,形成了一个半人深的大坑。
奇怪的是,青石地面并没有崩飞出碎裂的石屑,而是猛然扬起一股淡青色的粉尘,直冲天空,可见对方内力的深厚雄浑。
齐海瞬间向后跃回两步,禁不住胸中一闷,手腕上传来丝丝震痛,猛然一抖,石坑中的黑铁算盘疾速飞回到左手之中,竟然毫发无损。
“好,”对方冷淡至极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愧是‘神兵榜’上排名十九的利器。”
这声感叹显然发自内心,可惜赞扬的是兵器,不是兵器的所属之人。
齐海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脸上却没有过度流露,只是冷声一哼,只见他双手瞬间几下交错,右手再次扬起一抖,密集的破空之声中,成片的黑铁珠子突兀自他的手中洒出,漫天飞舞。
密集的丝线连缀着颗颗珠子,铁算齐海巧手如织,如同渔夫洒出大网,威力无匹。
“奥?”对方发出的声音似乎疑惑大解,“这才是真正的黑铁流星,这么多?改称流星雨好不好?。”
齐海并不理会对方的讽刺,说话能死人吗?你以为你是三国的诸葛孔明,临阵能把人骂死?
此时的齐海再无保留,内力澎湃而出,跃起身体向前飞旋,空中飞舞的共有九十一颗铁珠,如同陡生的一团乌云,发出沉闷凌冽的破风之声,向着前方极速碾压欺近。
突然间“当”的一声巨响,一道雪亮的寒光闪过,齐海猛然感觉双眼如盲。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发出一声冷哼,空中响起更加密集尖细的破风之声,九十一根细短的银丝突兀从前方空间激射而出,射在每颗铁珠上。
不停飞舞的九十一颗黑铁珠,眨眼间全被深深砸入青石之中,在地面上形成九十一个孔洞。半空中更是扬起一股连天寒气,石阶旁竹叶上的湿气瞬间成冰。
齐海闷哼一声跌落在地,双目紧闭喷出一口鲜血,右手腕的被坚韧的丝线勒出道道血痕,深可见骨。绷直的九十一根透明丝线染上了齐海喷出的鲜血,点点血珠儿顺着丝线下滑,滴入到石板上的小孔之中。
齐海急速喘息数次,受伤不轻,但重不至死。
“唉”他叹息一声说道:“败在‘朱袍刀客’的刀下,我可否能说虽败犹荣?”
刚刚睁开眼睛的齐海看到前方空间一阵扭曲,一个身披朱红蟒袍的高大身影显现出来,正是朱袍刀客无蝉。
“你也不弱,竟然打中了我的刀,仅凭声响和刀光便知道了我是谁,”无蝉的声音一贯的淡然冷清,继续说道:“你并没有败在我的刀下,我未出刀。”
齐海听到这话差点再次吐血,惊讶问道:“你未出刀?难道我是败给了你手中那根竹竿扫把?”
“是的,你让我一次损失了九十一根毛发,”无蝉看了看手中的竹竿扫把叹了口气,很认真的说道:“何况我的毛也不多了。”
齐海这就非一般的郁闷了,叹息问道:“你未出刀,哪里来的滔天寒流?”
“这竹竿采自隐圣罗老夫子的寒山竹篱,竹竿上绑的毛发是我养父拂屠的须发。”无蝉并未保留,和盘托出。
“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出刀。”齐海胸中的郁闷依然无法开解。
“我和你并无宿仇,为何出刀?”
“出刀和宿仇有关系吗?”
“我若出刀,必会死人!”
……
激战之后的这处山道恢复了宁静,竹丛旁的两株枯梅竟然悄悄绽放了淡黄色的花萼,又很快在酷暑中片片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