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的院子里住着一家南方人,都说南方人爱干净,但是他们家却是院子里最邋遢的。他们家在床底下养鸭子,满屋鸭屎臭;他们家水缸里养着钓来的草鱼,然后又用水缸里的水熬粥、沏茶、和面蒸馒头。
但是这家南方人,却有一门当时最尊贵、最时髦的亲戚——上海人。
上海亲戚到他们家那天,全院的孩子都跑到他们家门口,爬在门框上向屋里看。
那个上海来的女人很年轻,她正在堂屋里洗脸,一边洗脸一边跟家里人拉家常。她上身穿一件白底红碎花的的确良衬衣,下面是浅蓝色的裤子,脚上穿一双黑色丁字皮鞋。这些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那样干净、素雅。她淡眉细眼,皮肤白嫩、透明,脸颊上隐着两团粉红。她说话时声音娇柔婉转,抑扬顿挫间透着令人酥软的甜滑。
她全身上下并无过人之处,却又让人感觉她处处都与众不同。她使那间肮脏的堂屋显得更加肮脏、灰暗,也使我感觉出了院子的破败和凌乱。而她是这一片暗淡底色中唯一一抹“闪闪发光”的亮色。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闪闪发光”的感觉,就是“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