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旅途中的蝴蝶
找不到同行
却碰上灰飞烟灭
我们不过是希望拥有一朵花
做做美梦
却太早看见枯萎
在火车上,我打开箱子里放着的一本书,书签上有这样一首小诗。
这是我第一次旅行,作为一个路痴,我选择冬天这个季节去了一个与所有熟识的人无关的小镇。为的不是世外桃源,为的是心中的安宁。那个时候我刚刚20岁,正是迷茫的年纪,正是遇见太多肮脏、残忍、卑鄙的年纪,正是学着无耻、腹黑的年纪;和所有在城市里拥挤着的人群一样寂寞,孤单;和刚诞生不久的蝴蝶一样,还没有学会好好飞行,还没有拥有一朵美丽的花。
在路途中,有着一节节车厢的火车与发亮的铁轨发出的摩擦声很刺耳,但这并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毕竟再怎么刺耳也远比人与人之间摩擦发出的嘈杂声要动听。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去一个地方,要先忍受周围争吵中的青白、赤红的脸,要忽略旁边满是兴奋、眼神中透露着腻味的人群。或许,这就是人一生要经历的过程,我们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我们往往要先忍受一些我们不愿意的事情。
火车从青山绿水驶向灯红酒绿并不困难,但要从那刺耳的重金属回归委婉的自然,就有点困难。旅途是遥远的,我看了一整晚的窗外,不知还有多久才到目的地。
我终于睡去,在一片嘈杂里。
醒来的时候,还好,只是睡过头,没有睡过站。从这点来说,我要感谢工作人员。但看他们的表情,我就露不出感谢的笑脸。幸好行李都在,以前听说在火车上总会遇见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情,这让我想起艳遇和高深莫测的神经病。
我仔细想了想,那个躺我旁边睡觉并且后来整个挂我身上的美女算是场艳遇,但萍水相逢,我也没想发生什么。至于高深莫测的神经病,那个使劲给我讲述生死的大师应该算一个,听他说起他以前有空的时候常常去自杀,绳索绕梁,“三日不绝”。这句话我不好分辨真假,所以我觉得这一定是我听见的方式不对。他的意思是他有回上吊,吊了三天还没有死。后来我问他还有没有再自杀过。他说后来医院住院涨价以后,他就很少去了。这点让我怀疑他坐火车不是回家,而是去精神病院。
接着,我带着行李下了火车,一头蹿进陌生的人群,像掉下的水滴,打不起一个浪花。
蓝天、白云。一如小时候躺在屋顶看到的风景,是个还没被贪婪污染的小镇。不过对我来说这里不是目的地,这里只是一个落脚点,毕竟在旅途中,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我只知道我要在旅途中得到些什么。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足够温暖。
“请问……”我拦下一个本地人。
“怎么?”他看了过来。
“我想知道有没有给外地人的工作,我刚来这里,要待很长时间。”我解释说道。
难以想象地好说话,他说:“你可以去小镇的花店,他们有片花田要找个照料的人。”
我点头:“谢谢,在哪?”
他温和地笑道:“别用眼睛看,用鼻子闻,最香的那个地方。”
我找着了,是用木板做的招牌,有自然的味道。底下就是花店,很香。店主年纪很大,老花眼,这是他招人的原因。我看着他的白发,像是看依旧活着的古藤,缠绕无力,只是活着。
店主招用了我,工作不难。就是浇水、修剪。条件是包吃住,月薪300元,刚好是解决完温饱的水平。
“你就住在后院吧。”店主很亲切。
放好行李,就快是傍晚了。
这时候,天边的红色连成一片,像燃烧的火。店主叫我过去吃晚饭,旁边多了一个女孩,是他的孙女,应景点形容,秀色可餐,为此我多吃了一碗饭。
店主哼了声:“别想打我孙女的主意,认真吃饭……”
我很不好意思地看她脸红了,聊了几句,才知道她叫徐若楠。没有那种白皙的柔弱,只是一种清新的自然。
时间刚开始都过得不快,而我在这已经待了三天。
“你干吗要来这?”在花店里她好奇地问。
“我说来发呆,你信不信?”
“发呆?不会吧!”
我一本正经:“当然是真的。”
她眼神里满是不信。
然后,店主在柜台前重重地发出咳嗽:“别跟我孙女打情骂俏,注意认真工作……”
我很不好意思地又看她脸红了,据说一个女孩总是在一个男生面前脸红的话会出问题的,不知道这被动的算不算。
于是店主将我赶去了花田,这里有难以想象的美丽,香气扑鼻,一大片花井然有序地生长着,展示着自身的艳丽。我注意到花田中央的花,花骨很小,淡白,但吸引的蝴蝶最多,我走过去闻了闻,是香气的缘故。清新,闻着让人精神一振。
她也来了,穿着白色的裙子。
“真漂亮。像这些白色的花一样。”我赞美着。
“它们有名字,叫白色恋人。”
“白色恋人?”我默念着这个名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白色是离开的颜色。”她只说了这句。
“悲伤的名字后面一般都有悲伤的故事,介意我当个听众吗?”我看着她。
“不介意,反正故事不长。”她答应着。
我陪她坐在这些白色花的旁边。
她慢慢开始说:“这个故事发生在这个小镇。很久以前,小镇上有个姑娘,长得也跟花儿一样,那一年她十九岁,镇上来了一个外来的男人,他热爱探险,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人也许一生都见不到的东西,渊博而富有魅力。这样的人很讨女生喜欢,自然也包括她。像很多故事一样,他们相互喜欢,但是她最终留不住他,他不属于这里,终究还是会离开这里。在他要走的那天,白雪纷飞,有很多人跟他告别,她等到最后才去,等到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才去。”
他问:“怎么现在才来?”
她说:“这是我和你两个人的离别,如果有一群人在的话就不像告别了。”
男人满含歉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花种:“开的花很漂亮,留着做个纪念吧。”
最后他走了,她失落地回到了家里,用她最漂亮的花盆装着这一粒种子,她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从脸颊滑落,像断了线的珍珠,掉进她捧着的花盆里。
“后来……”她说,“后来,这些花开出来就叫作白色恋人……”
“有什么感慨?”她问。
“这花很香……”我答道。
这回答让我挨了她一拳,玩闹的那种。不过不巧的是店主刚好过来,他又咳嗽:“别占我孙女的便宜,注意认真工作……”
她继续脸红。
我心底评价,真是个让人喜欢的女孩。只是我只是一个过客,所以就只能做过客该做的事情。也许我是对她有些喜欢的,但仅此而已,也没有说的必要,毕竟我最终也是要离开。
天气慢慢冷了起来,那些花也都开始凋谢,不敢相信这些美丽才几个月就凋零殆尽。很快寒流来袭,快下雪了,我也该走了。
离别前,店主问:“要不要带些礼物?”
我带了一粒花的种子,能开出离开的颜色。
她没有来告别,理由是昨天去拜访订婚对象的父母了。
在火车站,还剩几十分钟就要上火车。我一个人离开,这正好让我想起我一个人来的时候,一样孤单。这个小镇就跟人生里的很多美好一样,经历过,然后开始慢慢变成脑海存留很久的记忆。人总有离去,花总有凋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离别,每个故事都有每个故事的结尾。握着花种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本书里的便签,还有剩下几句:
于是/
我们途经盛放的美丽/
以至于不敢用手触碰/
当我们驻足半刻/
却是一生来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