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了医院，本来打算带着第三个人回家的，没想到还是两个人回来了。
阵痛本来都开始有规律了，谁知道刚迈过医院门诊楼的大门，阵痛就停了。大概是小崽儿到了医院有点怂，伊人等了好久，都等到见了医生还是没再疼，伊人秦朔跟医生大眼瞪小眼又等了一会儿，有点尴尬。
“正常情况，很多新手爸妈都会误判，反正也就这几天了，你们自己决定吧，直接住院也行，回家等着也行。”医生说。
伊人仰脸看看秦朔，秦朔被吓得不轻，这会儿才有点缓过来的意思：“住院吧。”
医生看看秦朔又看看伊人，看着这俩人就觉得像是家里环境比较优越的，犹豫了犹豫，道：“不过这儿病房条件一般啊，不一定能休息好。建议还是回家住好一点，准妈妈一定要休息好。”
秦朔纠结了一秒：“那还是回家吧，”秦朔看看伊人，“回家会不会好一点？”
伊人其实都行，伊人就是怕秦朔担心。
在医院吧，秦朔会担心自己休息不好；回家吧，秦朔又会担心有别的状况。
伊人权衡了一下：“回家吧，睡好觉比较重要。”
其实临产前的伊人已经很少能睡个囫囵觉了，大都是夜里或者清晨突然就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秦朔偶尔醒了会留意到，然后就陪着伊人一起醒着，尽管秦朔困得睁不开眼。
伊人心疼，就只能装作又睡着了，好哄秦朔睡。
。
这会儿到了家，三月蹲在门口，见两人进门，歪头看着两人，好像在问，怎么就你们俩回来了？
秦朔都没搭理三月，伊人被三月盯得有点尴尬。
“再等两天啊，再等两天就能见到弟弟或者妹妹啦。”
三月摆摆尾巴，扭头走了。
秦朔一手打电话，一手扶着伊人坐好。
“诶妈，没没，回来了，医生说再等两天去，嗯，病房环境不好，人太多，怕伊人睡不好，嗯，好，好，行。”
秦朔挂了电话：“跟妈说了，等过两天去了医院再来。”
伊人点头应声，把脚抬到脚凳上，活动了活动脚腕。
大概是羊水量开始减少，伊人腿脚虽然还是水肿，但比着前一段好得多。
秦朔看着伊人下意识地揉了揉腰，心疼到说不出话。
这种事真的是不经历就不会明白，孕育一个生命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历程。
真的几乎是，一命换一命的事。
伊人打眼一扫秦朔就知道秦朔在想什么了，笑得眯起了眼。
“我们秦老师又悲秋伤春啦？”
秦朔给伊人倒了水放到手里，又在伊人身边坐下，伸手轻轻弹了伊人脑门一指头，笑了。
“你语文老师要被你气死的。”
伊人装作秦朔手很重的样子，一弹就顺势躺倒靠在沙发背上。
秦朔笑得更开了点。
伊人喝了口水，想了想：“我觉得你就是最近太闲了，要不你还是找点儿事干吧，忙点儿别的就不会在这儿紧张兮兮的了。”
伊人话音刚落，秦朔的手机就响了。
秦朔看了看来电显示，又抬头看着伊人，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喂？”
“刚刚给你微信上留了消息，怎么没见你回啊？”
“刚刚在医院，没来得及？”
“哟，怎么了？”
“没事，你说吧。”
“后天早上有个会，八点，文件给你发微信上了，一会儿你看一下。”
“后天我不一定能去啊。”伊人在一旁正听着，听见秦朔这句，清了清嗓子。秦朔看了伊人一眼，想了想，又不大情愿道：“我尽量吧。”
挂了电话，秦朔看着伊人，伊人被秦朔的这幅表情逗得想笑。
“想说什么？”伊人道。
“你们俩是不是商量好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有哈哈哈哈哈哈。”
秦朔又伸手弹了伊人一脑崩。
次日还是没什么事的一天，伊人断断续续睡到中午算是勉强睡饱，三月吃了睡睡了吃，秦朔倒是有事做了，抱着电脑翻看老宋给发的资料，伊人在屋里来回晃悠走动着，晃悠累了就找个片子慢慢看。晚上两人一起做了晚饭，吃完又找了个节目看了会儿，睡觉。
罕见的是，伊人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其实也不算太安稳，因为伊人是被阵痛给叫起来的。
小崽子真会挑时间啊，伊人一边忍着疼一边想。
秦朔已经起了，收拾好正准备出门，见伊人醒了还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伊人，又哄伊人接着回去睡。
伊人犹豫了半秒，还是没跟秦朔说。
先让你干点正事吧。
尽管你的崽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出来了。
伊人看着秦朔出门，拿出手机开始充电，顺道盯着表。
手机刚好充到100%，阵痛也终于规律了起来，间隔也一次比一次短。
伊人知道，就是今天了。
然后拿了手机数据线，背着收拾好的包，叫了去医院的车。
跟医生联系，办好住院手续，伊人终于歇下来，躺在病床上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伊人觉得这个牛逼是可以等崽子长大点儿跟他吹的那种。
想当年你妈我生你的时候可是一个人忍着疼去了医院迎接你的出生的。
。
会议结束正好十点，秦朔还惦记着得往家里打个电话，只是想了想，又觉得伊人这会儿未必会醒。
伊人最近睡得太少了，能睡会儿不容易。
秦朔开会的时候就老觉得心里不安稳，这会儿结束了，想起那阵不安稳，越想心里越没底。
“走啊老秦，一块儿去吃个饭？火锅还是地方菜？”
老宋一行都还没走，正商量着中午去哪儿吃。
秦朔看了眼时间，扬了扬手机，笑：“不了，你嫂子还在家里呢，我得赶紧回去。”
几人笑着跟秦朔逗了几句，又打了招呼，便都走了。
秦朔前脚到停车场，伊人的电话就打来了。
“会开完了没？“
“刚结束，今天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伊人轻笑了一声：“开完了来医院吧，6号楼3楼21床。”
秦朔头发都差点立起来：“嗯？？你现在在医院？什么时候去的？”
伊人已经没什么力气答话了：“刚才到，路上别着急啊，跟妈也说一声。”
秦朔挂了电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一路踩着限速跑。到了医院连电梯都没等，顺着步梯跑上去，正见着伊人来来回回爬楼梯，疼出来的满头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秦朔伸手一扶才发现伊人的身上也已经被汗湿透了。
八月初，又是个大晴天，室外的温度直逼四十，室内就算有空调也好不到哪儿。
伊人见秦朔来，心里松快了许多：“开了四指了，应该快了。”
秦朔也是跑得一身汗，这会儿呼吸还没缓过来：“早上就开始疼了吧，怎么不跟我说！”
伊人抬眼瞥了秦朔一眼，并没有力气说太多话。
秦朔也知道伊人难受，便也不再说话，皱着眉头，扶着伊人走走歇歇。
小崽子大概还算是懂事，没让伊人太受罪，下午三点，秦朗就老老实实地出生了。
当然，秦朗下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挨了爸爸的几个手板，把孩子给委屈地哇哇大哭。
也不怪秦朔生气。
生之前检查一切都好，都进了产房了，才发现小崽子太皮，在伊人肚子里玩脐带，玩着玩着就把自己脖子跟脐带绕在了一起，着实惊险了一番。
秦朔在产房外听到消息都急哭了，捏着笔飞速签了字，抖着手问情况怎么样。伊人的情况其实还好，倒是出来让秦朔签字医生被秦朔这个反应给吓了一跳，忙安慰不是大问题。
不过片刻，母子平安。
伊人都已经累到虚脱了，睁眼看看儿子跟秦朔都在，便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睡是不可能睡安稳的，有了孩子之后，大概只有等孩子上了学，才基本能睡个安稳觉。刚被叫起来喂了奶，又被医生喊醒交代各种事项，伊人是迷迷糊糊地听，睁着眼表示自己在线就行了，具体说了什么，伊人真的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反正秦朔记着呢，说头再说吧。
小崽子很健全，胳膊腿儿都挺好，哭得声也大，底气很足的样子，六斤三两，抱在手里就跟猫崽子一样的大小，感觉一不小心都能从胳膊缝里滑下去。
秦朔原先一直觉得小孩儿都是一个模样，尤其是刚生出来的，皱巴巴地在羊水里泡了那么久，都快泡肿了，哪儿还看得出长什么样。
可直到看见秦朗，秦朔才知道什么是基因遗传。
太像了，简直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眼睛和嘴巴都跟自己是一个模样。秦朔刚开始还以为只是自己新为人父产生的幻觉，可周围的护士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这么说，秦朔才信不是自己的幻觉了。
伊人睡醒也看了一眼。
“行，男孩子能跟你长一个样，我放心了。”
秦朔扒着秦朗的小睡筐，越咂摸这句话越开心，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出院的前一晚，伊人喂过奶，秦朔坐在伊人床头抱着秦朗拍嗝。
伊人看了会儿手机，有点儿困了，但又不是太想睡，便靠着秦朔，歪着头看秦朗。
秦朗喝完奶打完嗝，张张嘴打了个哈欠便直接趴在秦朔肩头睡了。
伊人被小崽儿的哈欠传染，也跟着打了一个，靠在秦朔肩头。
秦朔又想哭了。
秦朔跟个小学生一样吸了吸鼻子，把装了二十多年的逼全还回去了。
秦朔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的眼泪都交代给伊人和小崽儿了。
这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宝贝儿都安安稳稳地在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