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她去墓园的路上,焦涵打过电话给她,希望她一起去监狱看望龙释。她没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已经没有颜面再去见他了,见到他,又该说什么呢?“对不起”这个词太苍白,而她已经失去了说这句话的资格。
手肘支撑着站起来,她脚步蹒跚地走到厨房。灶台上一只炖锅搁在那,锅盖半掩。她想起以前龙释总是一手拖着食谱,一手拿筷子在炖锅里捣鼓,蒸汽喷得他额上都是汗水,他就把围裙掀起来擦一擦,样子颇为搞笑。
夕银吃力地扯了扯唇,掀开锅盖,里面竟然还有早已浸了油的鸡汤。自从那日他们吵架闹离婚,夕银就没进过厨房,每天不是泡面就是外卖,没想他在离开之前,还煮了汤。他总是在细微处照顾着自己,为她做好了每一步的打算,然而自己呢,甚至连他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颜色都不知道。
结婚三年,她没有下过一次厨房,亦没有买过一件礼物给他……总是埋头于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里,其实,是谁不知珍惜,不懂爱呢?
她笑,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那一朵笑涡深邃地印下了她最后的美丽……
拉开灶台下面的橱柜,里面是燃气管道,手指缓缓拔开塑胶管,再旋动开关……她餍足的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下。心情像是潮退后松软的泥土,带着解脱的释然。
龙释,若你离去,我绝不独活……
头颅深深垂下,夕银用手心抄住面庞,兜着眉头,呼吸的声音在掌心格外清晰。一氧化碳迅速地充斥着狭窄的厨房,夕银的呼吸倏然急促,她按着胸口,难受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
但那笑……依然灿烂……
窒息的感觉,她几乎能感受到生命在流失。全身的力气急速地抽离,她沉重地喘息着,嘴唇嗫嚅,重复一个名字……龙释……
脑袋无力地后仰,撞在墙壁上,扶着心口的手腕软绵绵滑落,她阖上了眼皮,在那微笑之上,一滴清泪滑过……
铿!
这一方阴暗密闭的小小空间,终于迎来了第一束光。铁门打开,龙释不可置信地看着走进来的韩奕。
“起来,有人来看你。”韩奕掏出手铐,冷冷道。
龙释撇撇嘴巴,调侃道:“家属探监这种事,也要韩警官您亲自带犯人去吗?”
韩奕横他一眼:“问这么多你是不想去了吗?”
龙释耸耸肩,配合地把双手递上去。手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扣牢了他的双手。
“走。”韩奕丢下一个字,径自走在前面带路。
刑事拘留所里阴沉森冷,也只有龙释走在这里还能漫不经心地左顾右盼。
走过一条狭长的甬道,一片光亮刺得龙释皱了皱眉,韩奕指了指探望间的某个位置道:“就在那了。”
龙释看了眼,是焦涵。一瞬间,心里划过丝失望,又有些欣慰。他以为夕银会来看她,但又庆幸没让夕银看到自己现在的狼狈相,不然那个傻丫头又要哭了。
龙释坐下,焦涵有些感慨地拿起听筒,一开口,声音就像打过砂纸般粗戛:“龙少……”
龙释微笑,冲他点点头:“别担心,我没事。”
他这话太没说服力,谁都知道杀人要偿命,更何况他还涉嫌黑道结党。
焦涵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字,也红了眼眶:“你叫我带人包围仓库,为何又不让我们进去?帮中任何一个兄弟都愿意替你顶罪……”他的话说不下去了,这些再说,也是为时已晚。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葛炮混了这么多年,最后得这个下场,我就算这次不被捕,以后恐怕也……”龙释顿了顿,不愿再说下去。焦涵并不知他顶罪的事,只当他在火拼中打死了葛炮。
“……夕银,怎么样?”龙释咬着嘴唇半晌,终于还是问出来。
焦涵叹息:“银姐……很不好。她昨晚一夜没合眼,今早我打电话叫她一起来,她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我刚才开车经过她住的房子,门窗都紧闭着,大概还没回来。”
龙释的眉心紧了紧,嘴巴半张,说不出话来。他也知道自己出事,对夕银来说一定是很大的打击。暂时的伤痛是肯定的,但悲伤总有一天会过去,他只希望她有一天能忘记自己,好好地生活下去。
两个男人相对叹息,无语凝噎。末了,龙释冲他摇摇头:“你回去吧,有空帮我多照看夕银。就当是……我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吧。”
“龙少……”饶是焦涵这样刚毅的男子,也终是不忍落泪。
然而龙释只是放下听筒,站起身决然离去。
走到韩奕身边,自动自觉地伸出双手。韩奕冰冷的眸子看不出表情,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再铐上他,径自走在了前面。
真是个怪人!龙释撇撇嘴,跟在后面。经过洗手间时,韩奕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简短而低沉地道:“跟我进来。”
龙释莫名地跟着他,见韩奕一间一间打开厕所的隔间查看,确认都没人以后才停下。
龙释轻笑:“韩警官你怕被人看吗?那你还叫我一起进来?”
韩奕没理会他,低头看似在解腰带,半晌,却掏出了腰间佩枪。龙释睁大了眼睛,这是……?
韩奕忽然逼近他,贴在他耳边迅速却有条理地低语道:“记住,你假装要上洗手间,夺走我的佩枪,打晕我逃了出去。这是拘留所后门的钥匙。”
韩奕边说边拎起一串钥匙在他面前晃了下,龙释还没能完全消化他的话,只见他反手抓住枪柄,在自己太阳穴上猛力一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