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渐渐从回忆里缓过神。
彼时的自己早已成长到不用再练习行走,甚至可以像现在一样肆无忌惮的奔跑——月影的左脚似乎踩上了什么,接着不受控制的滑倒在地。
月影是人偶,所以这样的伤痛其实并不算什么。她迅速的站了起来,带着些许怒意的看向身后。
颜色淡棕的地板上静静躺着张折叠着的白色的纸。
月影深吸了口气,低头拍了拍裙摆,接着弯腰捡起纸张。
纸张的面积很大,边缘描摹的金色花纹和月光给她看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与地板接触的那一面似乎经过特殊加工,包裹了层薄薄的、类似腊制的膜,摸起来很滑,也许就是月影滑倒的原因了。
月影转头,纸张所在之地的左侧就是制作精巧的小圆桌,她动作轻巧的跳上桌面,桌子上摆着一战台灯,装饰的风格是偏向欧式的,花纹也是闪耀的金色。桌面上也能刚感觉到吹来的阵阵微风。
纸是被风吹下来的么……
月影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纸张,却在无意看过撕裂处的瞬间愣住了。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展平白纸,顺手打开台灯,就这略微刺眼的光再一次仔细的看了一遍。
纸张的左上角,十分贴近撕裂处的地方,有一行小小的字,似乎是写好后不想留下才随着余留纸张撕去的。对于月影来说,这行字体的笔画熟悉到只需一眼就能知道是谁写下。
是父亲,是她的父亲。
上面只有剪短的一句话
——【我爱你们,对不起】
即使没有主语月影也知道,这是写给人偶们的——写给他的孩子。也知道父亲最不舍的、但是月影最爱的也是月光。原因?那是亲人在生活的每个细节所透露出来的线索,更何况那是月影的父亲。很不愿意让人承认不是么?但这就是事实。
即使心里是如此的明白,月光还是发觉有什么东西渐渐溢满了眼眶,险些冲破阻挠。
父亲,在离开之前,就曾在这里写下的最后的言语么……
月影几乎可以想象到父亲是如何点亮台灯伏桌书写,如何在写完后亲读一遍,最后犹豫再三、连带着那句话语撕去多余的纸张。
不知父亲可有预料到他走后孩子们的神情?
月影不敢加重手中的力道,纸张是如此的脆弱、轻薄,就像是她与父亲仅剩的回忆,明明承载了她浓浓的寄托,却还是仿若一触即碎。
于是月影轻巧的用掌心托着纸张,呵护般的将其贴在心口处。
父亲,父亲。
如果,她是第一人偶的话,那么父亲给她的爱,是否就能多一点?月影现在不敢乱眨眼,因为眼底开始溢满了湿润的液体,她只有僵硬住肌肉才能不让其流下。
还是那句话,没有如果,只有现实。
手指轻轻摩擦着纸张,月影终是没能忍住,温热的液体缓慢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划入领口。
父亲,那个能够为她点燃心灵之灯的人,已经不知去往何方了。人偶也许拥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力,却依然不过是渺小一点。
失去了点灯人,她已然像是失去了一切。至少,月影是这样认为的。
或许月影自己也没发现,从曾经到现在的事儿——或大或小,都或多或少的在她心底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转化成一种情愫,生根发芽。
人偶们所在的房子不小,但也算不上大。就像现在,月影兜兜绕绕了半天,最后还是带着有些红肿的双眸和手中曾让她摔了跤的纸跑回了原处。
月影远远看见挺腰立着的月光时愣了愣神。
月光似乎仍然站在被月影推开的地方。她的正前方是扇没有帘子的窗,阳光穿透玻璃尽数洒在了那个人儿的身上。月光微仰着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子柔和又淡然的色彩。
一瞬间,那个蓝色的身影闪耀非凡。
别忘了月影就静静的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那个耀眼的身影似乎和曾经的重合——如此闪亮的人在光亮中,向着跌坐在黑暗角落的她伸出了手。
——我们一起吧,月影。
月影知道自己如果不想让月光发现就最好不要这样站在原地,可她却像是僵住了般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不出所料月光很快发现了她,在看到来人时月光的眼底似乎有些欣喜,但很快被隐去了。
她快步走到月影跟前,露出了个微笑:“月影。”语气中隐隐带着坚定。
月影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只是默默攥紧了手中的纸张。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月光稍稍低了低头,视线移向月影手中金色描边的白纸,眼神中带着探寻。月影垂下眸子,悄然的把手向后缩了缩。
月光见状,眸光暗了暗,随即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得挪开了目光,再次弯起了嘴角:“想喝茶么?
来。”她将手伸向月影,似乎是得到了教训,一开始只是用纤细的指尖轻轻触了触月影,见对方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就放心的握住,用了些巧力牵着月影向烹饪室走去:“走,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
月影的面无表情有了一丝龟裂,可她仍是任由月光拉着,走进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