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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既然爱妃这样要求,本宫又怎会拒绝呢。”

慕容静呵呵一笑,果然果然立起身来,亲自替她拿了炉子上的酒壶,倒酒递到她的跟前。

玲珑望着那杯酒,缓缓一笑,接过来,一口饮尽。

“我也为太子斟酒。”

她轻盈地立起身来,走到火炉跟前,一样地替他斟酒,敬酒。

他接过酒杯,却不马上喝下,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谢谢爱妃。这互敬的酒,可代我们未来得及饮的交杯酒,你看……如何?”

那笑里含着半分深浅的暗示,顿时令她自心底到颈脖,都烧了起来。若不是自小练就的扑克脸功力深厚,她真连脸上都会红得透亮。

如今他到这冷香阁来,自然不是来喝杯酒就走的。

白天,他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这一夜开始,他会重新入主冷香阁,之前分居的大半月,应该就此画上句点。

“……太子说怎样,那就怎样好了。”

她觉得万分无奈,但是若当着众人的面与他闹翻,断不是此时的明智之举。之前她还可以摆摆公主的架子,如今明摆着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她若要再忤逆,便不只是刁蛮,更是身为天下楷模,仍不守妇道了。

只是……她不是慕容嫣,她所想念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一个男人,她至今,仍未能说服自己。

“你们都下去,让我们俩好好说会儿话。”慕容静不动声色地道。

两旁的人便都识趣地走出了房间,还将门仔细地掩好。

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淡淡地道:“大婚仪式已过将近一个月,我们还未有机会好好谈谈,今夜若你算不得十分疲累,本宫觉得是个绝好的机会。”

玲珑难掩心里的些许摇晃,垂了眼帘道:“身为一国的公主,我有难辞的义务和职责。既然父皇将我许婚给你,那我便是你的太子妃,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慕容静望着她好一阵,才叹口气道:“嫣儿,我们自小就认识,你心里若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出来,不必这样生分。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不然当年也不必拼了命想要逃出皇城。我只想知道,过了这些年,你的想法是否还如当年一样,还是……有了多少的变化。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若我们彼此之间尚有解不开的芥蒂,无论对谁都不好。”

玲珑的心里震了阵——天佑公主她……逃出皇城?

她虽然在七日之内学会了宫内的所有规矩,但是端王妃教给她的公主大事卷轴中,可没有公主为了抵制婚约而出逃这一个故事。这么说,慕容嫣当年,是不肯接受这一个婚约的?这之间,莫非有什么内情不成?

“嫣儿?”

他见她不说话,侧脸望着旁处,便伸了手,扶住她的肩头。

她并没有逃,侧着脸缓缓地笑了起来,笑中有种难耐的无奈。

“正如你所说,我已经嫁到了这里,除了是你的妻,我还是这一国的太子妃,除此之外,我的心里,还能有怎样的想法呢?”

慕容静不禁蓦然——

这句话似迎还拒,他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她却还是不肯敞开心胸么?

然而那张近在眼前的侧脸,含着满满的忧愁与思绪,却令他连生她气,都不忍心起来。

“若你是恨我在大婚那夜招揽青楼女子的莽撞行为,我对你郑重道歉就是。你若什么都不说,一切永远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玲珑心里苦笑一声——她哪里是在意慕容静那一夜做的傻事,若非要说恨,她恨的只是他的心狠手辣,竟下毒毒她这个刚过门的王妃罢了。

“无论事情怎样发展,你也不该自己饮下那壶自己下毒的酒……你的命,比一切都重要,岂可这样轻生呢?”

慕容静的下一句话,却令玲珑禁不住,睁大了眼睛。

——自己饮下那壶毒酒?

等……等等,这似乎与她所知道的故事,有所不同?她什么时候往酒壶里下毒啦?!

慕容静认真地看着玲珑讶异的眼睛:“那一夜,你往酒壶中下毒的时候,我正巧来到喜房跟前,很不巧地看到了。”

玲珑的眼睛实在睁得再不能大了——

那一夜……那一夜慕容静来到喜房跟前,然后拂袖而去,原来是因为他看到,房中的慕容嫣在酒中下毒?那个时候,她跟镜夜两个人,正伏在院墙顶上,只能看到他的来去,却看不到房中的情形。

原来就是这样的一点点阴差阳错,之后不知情的她替换了慕容嫣,才会傻乎乎地做了冤大头,把那壶谁都不该喝的酒给喝了。

“不过你放心……”慕容静只当玲珑的惊讶,是被自己说穿了事实的缘故,继续往下说道,“我已设法与林太医说通,除了那一夜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那是毒,只道是寻常的痢疾,来的凶猛而已。那一夜在场的,也都是我楚王府中的人,消息绝对不会走漏,你可以放心。”

他的面上,果真一丝责怪的意味都没有,反而满载了歉意,仿佛那一壶毒酒虽然不是他下的毒,却是他的错。

“你也真是的……”说道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抬眼望着玲珑,“就算是再怎样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那一壶酒中下的可是落西霜,你若是多舔一口,恐怕五脏六腑都能被烧了去了。林太医若晚到一步,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你这样狠心,叫我这个做错了事的人,情可以堪?”

玲珑怔怔地看着慕容静,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好温柔的语调,好诚恳的口气……这个俊美的男子,面上有淡淡的红晕,但那不是喝了酒染来的红晕。

不错,她知道,他根本是那种千杯不醉的男人,酒席上无论怎样慷慨饮酒,都绝对不会有一点点失态。今天喝了一夜,不知下去多少盅酒,回来的路上,他跟没事人一样,又怎么会为了这小小的一壶清酒,就有了醉酒之意?

莫非,他……

她突地想到了真正的缘故,白皙精致的面上,蓦然涨得通红!

玲珑突地想到了真正的缘故,白皙精致的面上,蓦然涨得通红!

她之前还以为是慕容静下的毒……因为那一夜他的种种恶劣行径,她以为眼前这个男人对慕容嫣恨之入骨,才会下此狠手,没想到那根本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这么说来的话,慕容静之所以那一夜行为反常,并非因为他不在乎慕容嫣,反而……

反而是,因为他很在乎慕容嫣的缘故?

因为这样,所以他对慕容嫣下毒之事感到气愤,才会一再设局为难她,却没有想到中间偷梁换柱,慕容嫣换成了月玲珑,不受他的那一套挑衅和刁难,却反而笨到饮下了“自己”下毒的毒酒?

他当然会以为她是性子太烈,受不得那样的羞辱所以自尽……因为对他来说,慕容嫣就是月玲珑,月玲珑就是慕容嫣,都是他刚娶过门的王妃。

所有的前因后果,一瞬间都理通了。

玲珑不觉有点目瞪口呆——这个圈子实在兜得有点大,将所有的人都蒙在了鼓里,甚至事到如今,她还是第一个发现其中蹊跷的人。

“我……”

望着慕容静那一张恳切的脸,她不觉面上愈发地烧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应对。

实话说,她不知道慕容嫣为何要下毒,但若是她想要自杀或者杀掉慕容静,就绝不会笨到要自己单独去喝那壶毒酒。是她月玲珑中途撞了进来,自己笨得乱踩中了地雷。不过这样似乎也救了急,因为若饮下这一壶酒的是旁的什么人,责任一定会追溯回她的身上,如今倒没人想到来追究她为什么下毒了。

事到如今,想要把这前前后后的因果串通合理,说容易也容易,可是说难,也实在是难。

如果慕容嫣自己下毒,又自己饮下毒酒,那么导致她这样自残的理由,也只能是……她自慕容静处受了伤害,那伤害迫使她有了轻生的念头。而,能够被那一些事情刺激,回来寻死的话,那理由也只能是……

只能是……

“我……我下毒,只是……试探……”

玲珑顿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了,磕磕巴巴地,半日也吐不出一个字。那脆生生的小脸亮得可以烧得起来,漂亮的水眸闪烁着,额角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慕容静怔怔地看着她,突然领悟了一点什么似地,脸也跟着烧红了起来。

“嫣儿……我……”

他伸手抓住玲珑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胸前。

“嫣儿,你素来知道我的心,如今你既是我的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那一夜是我莽撞,不问你缘由,反而自己臆断,又乱耍了一场猴子戏,害你下不来台,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那炽热的胸口怦怦地跳着,跳得玲珑的心也跟着乱蹦起来。

她的脑袋很清醒,但是她的心很乱。

她是在花街柳巷里长大的孩子,自小学了不知多少诱惑男人的本事,对水月楼里的香客们,她早就应付自如,能张能收,但是……慕容静与她所知道的那些寻花问柳的男人们都不一样!

那些男人们,都是来寻乐子的,有的喜欢温顺如水的女子,有的喜欢挑战高傲难驯的女子,她只要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并且照他们喜欢的那种方式去应对。总而言之,那都是逢场作戏,彼此开心就行了。

但是慕容静不同,他是真的喜欢慕容嫣。

这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一种游戏……这样继续下去,她会不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静……”颤抖的嘴唇,唤出那一个从未换过的名字,“我没有怪你……”

手缓缓地反过来,扣紧了慕容静的手掌。

——如果此时,眼中滴下泪来,是不是更动情一点?

她果真,红了眼眶,马上就落下晶莹的泪珠。

心里再怎样迷乱,但是,眼前最重要的,却是自保。若此时表现得不好,被识破自己并不是真的慕容嫣,那她就不会再有入宫的机会,也不会再有杀掉永泰帝的机会,那她就不会有回去水月楼,重新见到镜夜的机会了。

她早已上了这一条不归路,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嫣儿,你果真原谅我?”

眼前的那双眼眸中,放出惊喜的光来。

他平日里看起来是如此地深不可测,喜怒哀乐都不轻易表现在脸上,此时竟然如此激动,可见那一份感情深藏心中,的确是日久经年了。玲珑想起自己不久之前,被镜夜冷淡拒绝的事,心里不觉酸酸的,难过得很。

看起来,慕容静对慕容嫣的爱恋之路也并不顺畅,否则不会有这样的表现。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又何来原谅之说?你不怪我在酒中下毒,我……我已是很感激了。”缓缓地,将额头靠到慕容静的胸前,同是天涯沦落人,她竟然……忍不住心疼起他来了。

他立刻便拥紧了她,那一双金戈铁马练就的手臂分外地强壮,勒得她皱起眉来。

但是,她静静地咬牙忍了,安静地伏在他的怀中。

如果,这样的柔软可以为他带来安心,为她带来安全的话,她不在意这样的小小痛楚。

露台之上,两个人影重叠在一处,身后,是朗朗的明月,照耀着静谧的大地。

慕容嫣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匹奔驰的骏马之上,将她拥在怀里的,正是那个与他日夜相伴的蒙面男子。

他的面具上还沾着昨夜簏战溅起的鲜血,眼中带着疲倦的神情。

她记得,昨夜那一场激烈的搏斗,最后连床板也被掀了起来,她再无藏身之处,是他硬挡在她的跟前,与另外的几个人殊死搏斗……她在极度紧张之中晕了过去,再醒来,人已经在这里了。

“你、你的伤口……”

她突然地想了起来,昨夜,他左边的手臂被人砍中,不知道伤势如何了。

“我没事。”

男子只是淡淡地答道,马儿的速度一点儿也没有放慢。

虽然如此,但慕容嫣还是感觉到了,他一直努力在将所有的负担往右边的手臂上移,左手有点不吃力的感觉。

“找个地方停下来,先包扎一下伤口?”慕容嫣小心地道,她知道他一定自昨夜奔驰至今,完全没有停下过。

“我说了没事。”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再也没有吭声。

昨夜来的那些人,人数和身手都比之前更高了,好容易才安然脱身——其实,已经算不上是安然了,因为他受了伤。

然而,令他更为担忧的是,他们虽然设法避开了大路,但似乎总是无法完全避开追踪者的耳目。而且,从最近几日追踪者们的行动看来,貌似,他们已经开始把握到他逃跑的思路,逐渐展开了包围行动。现在派来的这些人,还只是小老鼠,目的只是拖慢他们的动作,慢慢地,等真正的高手到来,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他在面具下拧紧了眉头,开始急速地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这些是什么?”

玲珑刚走进房门,便看到慕容静在一大堆金光闪闪的宝物之间,一件件地拿起来看,不觉感兴趣地凑了上来。

他随手拿起一个漂亮的手镯递给她:“这是陛下赏赐下来给我们俩,也就是刚封的太子和太子妃的。因为这是陛下赐的礼物,所以我都要一个个清点过,不能有错。”

“你就为了这个叫我来的?”

她接过手镯,只见这果然是个宝物,手工精致,镶满了贵重的宝石,禁不住戴到手腕上,仔细赏玩起来。

“十日之后是你母后的生辰,陛下派人来问,你想不想如往年一样,在宫里办你的庆生会?”

玲珑一怔:“母后的……庆生会?”

这对她来说可是新鲜的名词,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自然也从来没人给她庆祝过这玩意儿。

而且,那皇后不是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么?为什么还要办什么庆生会?

“对,虽然皇后殿下已然仙逝,但是宫中一如既往举办她的庆生会。这是你自己坚持的,怎么竟不记得了?往日你都喜欢在湖上办庆生会,今年,是想要变一变,还是循例呢?”慕容静伸手过来,将玲珑拉到怀里,“对你来说,这是个回去,见见你父皇的机会。这一次人不会太多,你们父女俩,正可以好好叙叙话。”

“……父皇?”

玲珑的心中一跳——没有什么旁人?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但是,在皇宫内游湖的话,下手容易,逃走太难。

“这么多年来在皇宫里也腻了,如今正是寻些新鲜玩意儿的好机会,”她便反过来揽了慕容静的脖子,低声在他的耳旁道,“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若不在皇宫内,为了保护陛下的安全,阵仗总难免会大一点,不比得在自家里容易,除非……”他在她的脸颊印下一吻,“除非,你想要在这里办皇后的庆生会的话,我可以提早安排,就不至于过于隆重。”

“将父皇请到东宫来?”玲珑感兴趣地抬起眼,“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的确,也正好可以让他老人家看看,我们如今这样恩爱,让他安心。”他顺势便捧起那张粉嫩的笑脸,品尝那张甜美的小嘴。

“别这样,”玲珑从他的怀中如鳗鱼一般退了出来,“白日要相敬如宾,你身为太子,怎么可以明知故犯。”

他笑得坏坏:“都是你的错,若你晚上不是太迷人,也就不会有我白日这样失态。”

“少饶舌,”她撅起嘴巴,闷闷地道,“若你觉得是我不对,往后我改了就好。”

“别,别……”他顿时紧张起来,拉了她的手道,“我不再说了,行不行?都是我的错。话说回来,你同意不同意?将皇后的生日宴在东宫里办的这件事。若是同意了,我马上派人送消息给宫里。”

这样,面前的娇妻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但是,她马上又凝眉沉思了起来——

“嗯,我觉得缓缓地方也好,但这生日宴要怎么办,可会是个头疼的事。”虽然她是外行人,但皇宫里这些杂事情难办,她是知道的。

慕容静朝她笑一笑:“这你不必担心,我的母妃是个中高手,你只需求了她去,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其实,昨日她也曾提起过这件事,恰巧跟我们如今所说的一致,今夜,正好我们往端王府里去用完膳,你提出来,她保管满口答应。”

玲珑的心里不禁一跳:“端王妃?”

慕容静伸了手指,放在她的唇尖:“是‘母妃’。往后,你要循着我的习惯来称呼她。”

她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忙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今夜准备带过去端王府的礼物,已打点好了吗?”慕容静见状,放了心,转而问道。

她点点头:“一切都照礼物单子清点好了,也都安排好了车人马匹,不会出错。”她在水月楼中帮忙管理迎春的各色杂事,早已忙得熟了,打点客人所送的礼物并且回礼是重要的事情,从来都不允许出错,所以对此掌控自如的她,很有自信已经处理好了那一个礼物单子。

“那就好,有你在打点宫中的事务,我轻松不少。”慕容静满意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爱怜之意浮满俊美的脸庞。

“你需要帮忙吗?清点这些宫中送来的礼物?”

“你乐意帮忙,我自然不会拒绝。”

房中,温情脉脉的场面,继续着。

只是,玲珑在笑着与慕容静继续整理御赐礼物的同时,心里开始急速地,计算起今晚各种可能的局面来。

端王妃……她并不陌生,绝对是一个心机极深,叫人看不到底的女人。之前的数次会面,都是她循着礼数,或拜见公婆,或送去礼品,端王妃的态度与言行,连一丝破绽也没有,真实到甚至连玲珑自己,都开始怀疑端王妃是否真的那个背后的主谋了。

镜尘风从来不说瞎话,只是这端王妃,实在是个太高的高手。可惜她嫁错了人,只是一个端王妃,若不小心做了宫内的妃子,早就夺了皇后的位置,将慕容静封为太子甚至推上王位,自己垂帘听政了,哪里用得着费这样多的心思,绕这样大的弯子。

旁人的事,她月玲珑并不想要去考虑,只是这生日宴……既然端王妃也暗示过慕容静,说不定,是有什么计划,想要她协助的。

看来,今晚的“家宴”,值得期待……

玲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却一刻不停地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

典雅的丝质墙面,精致的绣花垂曼,旁边的架上摆满了各地收集来的珍奇石块,或象麒麟,或如狡兔,都是天然所成,并无人工雕塑。这房间别致有余,但奢华不足,比起端王妃的身份该是低了。

外面的人一声通报,端王妃已然在丫鬟的搀扶之下,跨入门槛。

她来到玲珑的面前,屈膝一礼:“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玲珑见她行过君臣之礼,不敢怠慢,忙自座位上起来,也回了一礼道:“嫣儿见过母妃。谢谢母妃邀嫣儿来,商谈生日宴之事。”

“公主殿下何必这样客气,能为公主殿下分忧,实属荣幸。”

两个人又相互礼让了一番,这才照主客坐下。

端王妃吩咐左右人退下,面上便突然换了一番脸色,淡淡地笑了道:“做了一个多月的楚王妃,又升为太子妃,感觉如何?看你这样乐在其中,本妃都以为,你竟想要这样一直做下去,都不想要照计划执行任务了呢。”

玲珑面上一变,已悄然离了座位,跪在堂下道:“玲珑不敢,实在是难以见到圣上一面,所以耽误至今。”

“大胆!你还敢对本妃花言巧语,”端王妃的声音不大,言语却十分凌厉,“看你昨日与静儿眉来眼去,本妃就知道事情不对。本妃是要你扮演天佑公主,以伺机进行刺杀,不是要你做真的王妃,你竟敢趁机诱惑我的静儿?嫌活得太长了不成!”

话音未落,竟一个巴掌,照着玲珑的脸就扇了过来。

玲珑哪里敢避,只得硬生生地收了这一个巴掌,整个人都扑到地上去,嘴角流下腥腥的血。

这个妇人果然如她之前看出的那样,人前装出一副完美的善面,其实心里歹毒无比。跟她比起来,水月楼的迎春,不知算得多率性,连锦娘都要逊色不少。

那端王妃见玲珑嘴角流血,冷哼了一声道:“好啊你,故意要出这伤,是想要回去给静儿看么?你听着,不准你在我们母子之间闹事!还有,这一次的生日宴在东宫办,是难得的好机会,若你竟然做不好,我便要你的小命来出气!”

玲珑一肚子的气,冷冷地自地上爬起来,依旧跪好了答道:“王妃殿下,恐怕你搞错了些什么。玲珑是水月楼的人,即使您是掌柜的客户,也没有权利直接命令玲珑做事。至于任务本身,请您放心,水月楼素来讲信用,只要接了委托,一定会妥善完成。至于其他的,您可以不必担心,玲珑只要完成任务,就会立刻从这里消失,回水月楼去。”

言下之意,即是你不要命令我做事,我也不会听从你的命令。另外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垂涎你儿子的正室之位,我有我自己要回去的地方,才不会稀罕。

她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然而端王妃的面上,还是一副不能释然的表情。

“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追求,王妃殿下也许未必能够明白,但是,玲珑的家在水月楼,不在这东宫,也不在与皇宫相关的任何一处地方。只要任务一完成,玲珑可以保证,王妃殿下只要不想,便永远不会再看到玲珑。”

“好,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便暂时信你。你说说看,你对生日宴上进行刺杀,可有什么计划没有?”

玲珑毫不犹豫地答道:“既然地点设在东宫,地形的熟悉便不成问题。觥筹交错,必然喝得不少,届时若再设三场好戏,众人看戏时间长了,难免要起身更衣,玲珑只需在圣上离席之际,伺机下手即可。”

“这样不好!”端王妃冷冷地道,“圣上落单之时,便也是防卫最为紧密之时,周围都是大内高手,即使你身怀绝世武功,也绝无十成的把握。再有了,我若要这样下手,也不必费心来这个狸猫换太子,只需雇了人在旁边候着便是,本王妃要的是十成十的把握,不是这样的匹夫之勇。”

玲珑压下心头的火,转而道:“既然如此,便不能明动手,只能来暗的。如果有毒,玲珑可以设法下在敬给圣上的酒中,若是自己女儿敬的酒,他应该不会不喝的。”

“这样也不好,酒席上的酒都经过严格的测毒,送到座位上时,绝对没有下过毒的可能。你这样做,会招致我们所有临席的人一并被怀疑。”

原来这端王妃不想要有任何怀疑落到自己的身上,要万无一失。

玲珑心里再一想,干脆眼珠一转道:“既然这样,玲珑驽钝,不能想出好的计谋,请王妃殿下赐教。”

那端王妃果然受这一套,微微地笑了起来——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酒席间,那是错不了的。你如今的身份是太子妃,又是天佑公主,要靠近圣上可谓再容易不过。若你能够以暗力伤了圣上,令他暂时无事,过后才出现异状,这可谓是万全之策。”

的确,她天佑公主不会武功,席间会武功的只有大内侍卫,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出了事,大家都会怀疑在场的侍卫们,端王妃就可以顺带将大内侍卫们捉去清理门户,可谓一举两得。

玲珑心里冷笑,面上自然恭敬地道:“王妃殿下的计策果然是完全,只可惜这需要极高的内功修为,玲珑年纪尚浅,做不到这样的水平。要让王妃失望了。”

那端王妃面上一变:“废了这功夫将你送到这地步了,你竟然跟我说做不到?”

“完全照王妃殿下所说的自然是做不到,但是玲珑以为,并不需要待一段时间之后令其发作,完全可以直接下手……”玲珑抬起头来,“天佑公主既然不会武功,那么只要圣上是为武功所伤,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玲珑的身上来,酒席之间的所有人,包括王妃殿下,自然都会无恙。”

端王妃低头想了好一阵,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但这毕竟有点风险。你能够做到不让任何人发现你下的手吗?周围可都是大内高手。”

这话真是明知故问,周围既然都是大内高手,那么无论是怎样的武功手法,都一样可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既然选择了着一种方式,自然就要冒这个风险。

“请王妃殿下信任玲珑。这是水月楼的名誉,玲珑绝不会做不负责任之事。”玲珑缓缓地道。

事情到此应该能应付过去了,但是她心里恨不得,能够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回东宫去。慕容静竟然有个这样的母妃,实在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她是怎么能教育出,他那样明朗大气的性格来的。

“你们水月楼的名誉,也已经差不多了!”不想,这话不说则已,一说,端王妃便突然来了气,咬牙切齿。

玲珑不解地抬起头来:“玲珑不明白,此话怎讲?”

她已经照着吩咐取代了慕容嫣,没有任何人发现,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怎么端王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哦,对了,你人在宫中所以不知道,”端王妃冷笑一声,面上怒气蒸腾,“本来说好了将你换进去,换出来的慕容嫣要交给我的,不想你们水月楼手下的人做事不可靠,负责带人出来的那个,竟然自己动了色心,没有照规矩接头,反而带了那慕容嫣,不知道藏哪里去了!虽然镜尘风说,只要稍加时间,一定能够把人找到,但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人还没有给我带回来!”

玲珑的心里咯噔一下,身下的地板仿佛突然裂开了,整个人都坠入了无底的黑洞之中。

镜、镜夜……?!

端王妃所说的那个,负责带慕容嫣出楚王府,交给接头人的,莫不是镜夜么?他明明安然带走了慕容嫣,第二天也没有人报告说发现可疑人等,她以为他一定顺利地将慕容嫣带走了——不,他一定安然带走了慕容嫣,只是没有照计划接头,将慕容嫣交回给水月楼,而是带着她消失不见了。

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所有的感觉,仿佛都集中到了脑部,头一下子便炸了。

——镜夜,你为何要带走慕容嫣?

无数的问题,突然在心里爆炸开来。已经很久没有去想的各种细节,最初曾经有过的那些疑心,全部都一下子回到了脑中,闹得不可开交。

端王妃的训斥还在继续,然而玲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的心里,早已完全地被一个带着铁面具,眼中含着温柔的面容所占据……

东宫的暖香阁里,慕容静正对着垒得高高的文书,埋头用功。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案前。

“嫣儿?”他头也不抬地问。

“……你怎么知道是我?”对方有点讶然地道。

慕容静抬起头,望着面前那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笑道——

“这东宫里,也只有这一个人可以命令我的侍卫不进行通报,来到我的面前了。而且你的脚步声我已经很熟悉,不会认错的。你刚从母妃哪儿回来吗?”

“嗯。”

她下意识地笑了笑,却比平日来的勉强,令他不禁多心了点儿,开始细心地打量她。

一眼,他便看到了她嘴角的伤口。

“怎么了?”他禁不住站起身来,将她一把拉到怀中,细细查看,“你怎么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他的怀中偎依着,缓缓地垂下眼帘:“没事,只是我不小心踩到了裙角,于是撞到门楣上了。好糗……”

“你素来穿惯宫裙,怎么会不小心踩到裙角呢?”他并不释怀地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母妃她为难你了?”

“不是,”玲珑立刻急急地摇头,“真的不是。端王妃这样好的人,若谁说一句不够好的话,我都觉得是种罪过,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不是。”

“旁人可以不知,我是她的儿子,怎么会不明白?”慕容静坚持地捧起她的脸,“她素来待看不顺眼的下人并不好,虽然嘴上不说,但总会寻了借口修理。你说,是不是她为难你了?”

“不是,真的不是。你多心了。好歹我是一国的公主,她只是一个王妃,怎么敢为难我呢?”

玲珑埋到慕容静的怀中去,心里却暗暗地赞慕容静心明如镜,不愧是个帝王之业的人才。但是,她又暗暗担心,若他这样聪明,接下来这个假冒慕容嫣的她,究竟能够瞒住他多久,竟是一个难以算计的未知数。

听到玲珑这样说,慕容静果然也觉得有理,这才没有深究下去,反而叹了口气道:“那么,我方才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母妃她有她自己的脾气,但是她待我这个儿子素来是最好的,应该也会善待自己的儿媳。”

“嗯,当然。”

玲珑伏在他的怀中,口气清淡,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这些日子来,她已经逐渐习惯这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是她在水月楼,在镜夜处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慕容静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爱护,她连呼吸都能嗅到他爱怜的心思。

她很清楚,自己有自己所属的地方,这一个生日宴之后,她应该消失在这个人的面前。然而,她对他越来越有种依恋的感觉,甚至……有点开始希望这样平静的生活,可以延续下去,直到永远。虽然,她的心里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端王妃在这一点上没有错,她是有点过于乐在其中了。这一巴掌,算是给她敲响了警钟,令她可以从这不真实的梦中醒一醒,找回自己的立场。

玲珑缓缓地,将手臂环到慕容静的身后,将他也紧紧抱住。

虽然这一切都只是做戏,但这毕竟是她月玲珑的第一个男人。虽然……他爱的是她这个影子的本体,但与他日夜相对的,是她月玲珑。即使以后彼此会永不相见,但她绝不会忘了他的。

只是,有一件事情,她开始逐渐担心起来。

因为今天与端王妃这样火花四射的会面,玲珑开始隐约地觉得,端王妃让她进来与自己的儿子这样朝朝暮暮,并非完全心甘情愿,在她成功刺杀永泰帝之后,说不定会来一个狡兔死走狗烹。

身为杀手,除了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随时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迎春这一个绝顶的老师教过,水月楼有时,会将杀手的性命也一并归入价格之中,在最困难的任务中,牺牲杀手的性命,换取任务的成功。有时,客户为了自身的利益,也会违反条例,利用已知的情报,诛杀水月楼派出的杀手。作为水月楼的顶级杀手,被出卖的可能性极低,但并不是不可能,所以一定要事先做好准备。这不是为了水月楼,而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在被水月楼作为弃子背叛了之后,生死和未来,就完全要靠自己了。至于被客户出卖,则更为常见,所以一定要事先做好完全的考虑,不要轻易被人算计。

玲珑觉得,自己现在就在这样的一个十字路口。

端王妃绝非善类,很可能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镜尘风为何会跟这样的人合作她不得而知,但……她可不想要死在这里。她还想要活着回到水月楼,她还想要找到镜夜,亲口问他很多个为什么……她绝对不要莫名其妙,就成为这场政治交易和金钱交易的牺牲品。

想到镜夜,她的心中便一阵阵地抽痛起来。

——镜夜,你现在一定被水月楼名下的各路高手追杀之中,一路亡命吧?

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慕容嫣,你一定……很艰难吧?

说不定,已经受了伤?还是,已经被抓起来了?

镜尘风一定不会轻下杀手,这样背叛自己的人,他一定会要求手下绑回自己的面前,一刀一刀地亲手凌迟而死。

她一定,要快点完成刺杀的任务,离开这个东宫,回去寻找镜夜。

到那个时候,她要亲口问他,究竟他以前,跟慕容嫣是怎样的关系,他对她这些年来的这些关怀备至,是不是因为,她长得象慕容嫣……

玲珑在慕容静的怀中,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心底的疼痛之感,令她紧紧地蹙起了眉,然而她所能够依靠的,不可能是眼前这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是慕容嫣的东西。

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糖糖宝贝作品——

秋风渐起,四周红叶漫漫,美不胜收。

这一日,东宫内更是摆满了珍奇的菊花,处处张灯结彩,忙得不可开交。外间,负责守备的侍卫,都紧张地进行巡逻,因为,今日要驾临的,是这一国的君王。

玲珑一早便起来,换过一身水色的宫服,素雅的颜色衬上她清秀的脸庞,别有一种红尘之外的风情。

“这颜色,会不会太素了一点?今日可是你母后的生辰啊。”她装扮时,慕容静在旁边看了,有点不解。

玲珑对他一笑:“今日是个赏花会,我若是穿得太艳,岂不是抢了花儿们的风头?我只希望各位宾客并至如归,那就是最好的生日宴了。”

“你啊,”他不禁笑了起来,“你从前办什么宴会,都先是为了自己高兴,怎么如今竟东想西想,尽是为了别人高兴?一会儿说圣上喜欢菊花,一会儿,又说王贵妃喜欢清酒,来来去去,都不考虑你自己喜欢什么了。”

“正因为素日做女儿的时候,我为自己考虑得太多了,如今,正是要学习,怎样为别人考虑呢。”玲珑小吐了吐舌头,神情可爱。

他见了,几乎想要上去一舔那调皮的小舌,但碍于时间地点和周围的人,终是忍住了没有动。

不久之后,外面传话来,说端王夫妇已经到了。两人出去迎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又传了话来,这一次,说朱雀帝和王贵妃到了。

这样一来,众人均不敢怠慢,都到了东门迎接。

那朱雀帝今日也是微服出行,只带了几百个卫兵,排场并不太大,来到门前,众人迎了进去。

于是,赏花,游湖,然后开赏花宴,一家人其乐融融。

玲珑一直站在慕容静的身边,凡是慕容静开口回答的问题,不管其实是不是问她的,她都笑着不说话。于是,王贵妃虽然席间稍有刁难,也被慕容静很机灵地应付过去,并没有出现任何尴尬的场面。

朱雀帝看到新婚燕尔的太子夫妇这样融洽,果然非常高兴,一直对玲珑问长问短,又多番赏赐。玲珑见他一副慈父的样子,不觉愈发地不忍,同时,一股嫉妒之火,又在心中越燃越旺。

她当然是最专业的,不会被这些凡人的感情,扰乱了她行动的意志。

更何况,如今她所有的这一切,无论是慈父的朱雀帝,还是夫君的慕容静,都其实是属于慕容嫣的东西。不是她月玲珑的。

那一个与自己容貌一致的女子,自生下来便拥有了荣华富贵,得尽了家人和爱人的挚爱,何其幸福。而她月玲珑只是一个无名的孤女,生下来就被人抛弃,什么都要靠自己亲手挣来,连爱人也要自己拼命地去追——当然,没追到,还不知道跟真正的天佑公主,跑到什么角落里去了,真是悲惨。

宴会继续进行,玲珑趁人不备,偷偷从头上拔了一枚银簪,藏入袖子里面。

轮到她敬酒的时候,她款款起身,来到朱雀帝的面前:“女儿敬父皇一杯。”

“乖。”

朱雀帝伸手接了饮尽,还拉了玲珑的手,让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来到东宫之后,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若是这里的厨子做的饭菜不合口,父皇替你从宫中叫几个过来。”

第三十五章突然后悔

“没有,没有不习惯的。”

玲珑笑着答道,偎依到朱雀滴的怀中,却趁其不备之时,突然隔着衣衫,一下从朱雀帝的后背,临近左胸的地方,狠狠刺了进去。那银簪非常细小,顶端却锐利非常,玲珑又加了内力,这样一刺,便透过肌肤,直接刺入了朱雀帝的心脏。

“咦?”

朱雀帝突然觉得自己左胸一疼,不觉震了一下。

奇怪,那疼痛似乎又马上消失了,留下一种痒痒的、很奇怪的感觉。

“父皇,你怎么了?”

玲珑将银簪收入袖中,故作不解地问,露出担忧的表情。

“没、没有。你回自己座位上去吧。”

朱雀帝心里自然觉得非常奇怪,但是这样一来,他便忘了自己本来有话要对女儿说,竟叫玲珑归为去了。之后,慕容静敬酒,端王和端王妃,也都先后敬酒。

朱雀帝觉得自己真的是喝高了,竟然愈发地头晕,而且胸口头疼的感觉,竟越来越浓郁。

“你们先喝一下,朕下去休息片刻。”

他终于觉得不妥,想寻个地方休息了。

“父皇?”玲珑站起身来,吩咐左右的人,“快将圣上领到秋爽斋去。”

朱雀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就想要往旁边走去,那些贴身卫士们,自然都靠近了来,护着他往前走。不他想才走了几步,突然哇啊一声,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人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父皇?!”

“陛下!?”

场上顿时乱了!

慕容静第一个冲上去,自侍卫手中接过朱雀帝的身体,左右看不到有什么不妥,再一看自己的手,竟已经染了一手的血,再翻过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朱雀帝的后背,已经染了一片的血迹。

“遭了……”他下意识地叫道,“有刺客!刺客用暗器伤了圣上!”

周围的一圈卫士们,立时都紧张了起来,忙乱着往附近能够藏人的角落里冲着搜索了过去。

“快啊……快,快宣太医!”

端王妃面如土色,尖声叫了出来。

两旁的人听了,才想到要去请太医,忙往旁边的休息室里,将侯旨的张太医给拽了过来。这头,早已有人将朱雀帝抬到了秋爽斋。

那张太医给朱雀帝看了半晌,终是摇头叹气,说已经伤及心肺,回天乏术,一群人立时都傻了眼。

外面,慕容静匆匆赶到,说他已经严令周围的侍卫严加把守,但是根本没有任何潜入或者逃出的人影,当时朱雀帝倒下的时候,周围也都是人,至今也没有搜到什么刺客。

“我已经命人继续搜查了,一定会将刺客找出来!”

慕容静听说永泰帝不能救了,很是讶异,又恨得咬牙切齿,连连问张太医,伤朱雀帝的,究竟是什么暗器。那张太医之能摇头,说永泰帝的伤口其实很小,但是伤得很深,一定是什么特别的暗器,可能是很细的针,非常细小,然而深入皮肉之中,无迹可寻。

玲珑立在旁边,自然也是一脸焦急无助的表情。她其实已经暗暗地将银簪收回了头上,现在大家都认为是永泰帝离开座位之后,有人自暗处发射了暗器,没有人怀疑到她的身上来,她只需要伪装到底,之后再处理掉袖口可能留着的血迹,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嫣儿,嫣儿。”

里面,永泰帝突然叫了起来。

玲珑知道他是在叫自己,忙往前来到窗前,抓住永泰帝的手,含泪道:“父皇,嫣儿在这里。”

“嫣儿……”那张苍白又苍老的脸逐渐现出了死亡的颜色,然而,仍努力地想要对她说完他想要说的话,“父皇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你的娘……你一定要幸福……凡事,要隐忍,要顾全大局……为了大胤国……为了……慕容家……”

“父皇……!”

玲珑突然之间,心如刀割!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个仅见过数面的陌生人,床上躺着的这一位,竟好像真是她的父亲一样,他的痛,瞬间也变成了她的痛。一颗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滑下脸庞,她突然发现,自己竟哭了。

永泰帝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旁边的张太医扑上来抢救,玲珑被人硬从床边拉开。

“等一下,不要拉我,父皇,父皇!不要——”

后悔的感觉,暴风雨一般地席卷了她的心。她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蠢很蠢的事,她竟然蠢到,杀了一个无罪的君王,杀了一个慈祥的父亲,为了一个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甚至叫她讨厌的人!

连镜夜都能够选择带着慕容嫣离开,为什么她月玲珑竟然会这样诚恳地做一个彻底的傀儡,任人利用,直到最后一刻?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傻、太笨了!竟然到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水月楼之中遗失了真正自己的想法,变作了别人的杀人工具……

“父皇,父皇!”

泪眼朦胧之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手臂,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又有她所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安慰。

她知道,那是慕容静,她所扮演的那个慕容嫣的夫君。

她知道,慕容静深爱着慕容嫣,他一定会竭尽所能,令她幸福,尤其是这样的不幸之后。

但是,她是月玲珑,她不是慕容嫣。她没有那个资格,去享受他的关爱。

不错,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她,背负无数罪行的她,没有资格得到幸福。

——镜夜,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不肯要我的吧?

镜夜……我现在,好想见到你。如果有你在身边,我一定不会做这样傻的事,我一定可以悬崖勒马,一定……

镜夜!

慕容嫣倚着山东的石壁,静静地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淅淅沥沥的雨下在山林之间,悦耳的落地声动听宛如最美妙的乐曲。

这多少天来往南的逃亡生活,令她有机会第一次看到了皇宫外面的世界。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天是这样地宽阔,地是这样的无涯,有山有水,有树有草。她作为帝国公主在这个国家的政治中心长大,却从来没有机会好好看过自己父皇统治着的这一个国家。

这一段旅程,令她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片大地的美丽,还有她对自己祖国的热爱。

她现在这样一直逃,要逃到哪里去呢?还有,那一个换了她的女子,在宫内是想要计划做着什么?

望着那些从天而降的点滴的水滴,她的心逐渐地凝重起来。她一直在害怕,逃避着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其实根本余力去担心什么别的。只逃命已费尽了气力,又怎么可能再回到一切的起点,回去追寻那一个已经借着她的样貌,潜入宫内的女人呢?

身后轻微的动静,令她从沉思之中惊醒,回过头去。

山洞中躺着的男子,掀开了身上覆着的斗篷,坐起身来。他的左手按住面上的铁质面具,貌似,一醒来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们在山里的一个小山洞里……你因为受伤而体力不济,我们从马上掉下来了。你为了保护我,自己失去了意识。”慕容嫣淡淡地说,从自己坐着的地方爬起来,走到男子的面前。她的腿也受了伤,走起来一瘸一拐的。

“……你将我搬到这里来的?马匹呢?”

他望着山洞口,语气中略有点不敢置信的意味。他自然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逞强,只是他坠落的地方是在大路上,这里……可是角落里的小山洞。

慕容嫣平静地指着门前的一丛蕨类植物道:“马儿在我们坠地之后便沿着大路跑远了。其实,这里就在大路边上,不过这丛草将这个山洞口掩藏得很隐蔽,我也是偶然才发现这个入口的。我设法将拖动的痕迹都掩埋了。这一场雨也冲走了马蹄的痕迹,所以……如果追兵不仔细停下来搜索,是不会发现我们的。”

她单薄的身体还带着伤,要将他这样一个大男人搬到这山洞里来,一定很不容易……千金之躯,真是难为她受这样的苦了。

镜夜缓缓地垂下眼,低声道:“谢谢你。”

慕容嫣淡淡一笑:“谢什么呢?这一路上,都是你在保护我,而且你这个伤,也是因为我才受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自己的裙子仔细拉好。

镜夜发现慕容嫣的裙角不整齐,下意识地低头望向自己的手臂——那上面已经并不整齐地包扎了一段浅黄色的布料,而这,正是慕容嫣衣裙上的布料。

“……等我们到了下一个城镇之后,我会设法为你添置新的衣服。”他缓缓地按住自己的手臂道。

马匹肯定在他们坠马的时候脱逃了,现在还可能在山谷的某处徘徊,如果被追他们的人发现,就很可能会开始地毯式搜索,这里并不安全。但是失去了移动的工具,他们要走到下一个城镇,又谈何容易。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趁着这雨还在下,越远越好。”

他暗暗地咬了牙,心里没有底。不过,离开大路是第一件要做的事,因为对方肯定会沿路寻找线索,最先被搜索的,就是大路附近的隐蔽之地。

慕容嫣点了点头,并没有一丝犹豫。

“我的腿有点不方便,请你不要走太快。”

“你……受伤了?”他有点讶然地望向她的双脚。

那语气中心疼的意味触动了慕容嫣的心,她的脸上稍稍地烫了起来,垂了眼道:“只是稍微有点疼,走路并不碍事。我不是也将你拖到这里来了吗?”

他稍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可以让我看一下吗?如果逞强,说不定走不远,容易出差错。”

她的面上愈发地烧得红艳了,但是手还是缓缓地,伸到裙角,将裙子拉了起来,褪下脚上的鞋袜。那小而细致的脚踝上鸡蛋一般大的肿块,看得叫人心惊。

“你这是扭伤,如果不休息,会越来越严重……”他看完了便错开眼,慢慢地道,“不过,现在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你能稍微勉强一段路吗?”

那张精致的笑脸稍带了紧张:“嗯!我不觉得疼,应该可以走挺远的。”

他突然地被她这样的神态吸引,不自觉地望着她的脸出了神。过去多少年了,她还是没有变过,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其实内心柔韧坚强,一旦遇见大风大浪,并不折倒,而是坚韧地坚持到最后一刻。她虽然是一朵长在宫苑之中的花儿,但她并不熟任何一朵悬崖上的杂草,她有她不可击倒的精神力。

也就是这一个原因,令年幼的他深深被其吸引。

“怎么了?”她突然被他这样盯着看,不知道该怎么办,缓缓地垂下了眼。

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忙转过脸道:“请将鞋袜穿好,我们马上就出发。”

“……嗯。”

玲珑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全身发热,而且周围闷气得很,好像坠入了火炉之中一般。她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却只觉得全身无力。

身旁一个声音低低地说道:“别乱动,你在发烧,现在需要休息。”

她认得这个声音,知道是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对了数十日,全心待自己妻子的男人,不觉放下心来,任他将自己揽入那个宽阔的胸怀。

眼前不断地闪过许多的画面……有的是她失去知觉之前的,永泰帝临终之前,对她所说的那些话,有些是她仿佛在梦中所见的,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镜夜与慕容嫣的惺惺相惜。她终于,禁不住眼角一重,晶莹的眼泪从脸颊滑落。

“父皇……父皇他……”

下意识地伪装了起来,不然,让慕容静发现她难过的真正原因,一切就完了。不过,内心的痛楚却是真实的,甚至连想到永泰帝的时候,都一样与心如刀割的感觉。

她伏在慕容静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人死不能复生,别哭了……”

慕容静将怀中的佳人搂紧了,不断地哄着。然而,玲珑听到“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反而愈发地哭得凶了。

她出生以来唯一曾经有过的这虽然并不真实,却带来真实的温暖的日子,正是毁在她自己的手中……那一瞬开始后悔的感觉,象棉花球一般越来越膨胀变大,已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她好想知道……镜夜现在究竟在哪里。

他带走了慕容嫣之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们是已经逃离大胤国了,还是已经被水月楼发现并且抓住了?她已经不想再去问他与慕容嫣都是怎样的过去,也不想知道她与他相见之前,他究竟是怎样的身份,她现在只想要投入他的怀中,象以前一样,得到他的安抚和激励。

镜夜……

你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外面阳光明媚,透过薄薄的长帐帘落在床上,但是她的心却比更阴霾的天气更为阴霾,甚至迷失了方向。

“端王妃殿下来了。”

此时,有人在帐外低声通报。玲珑认得出来,这是李维的声音。

“……我的侍女们呢?”她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必须要找出刺杀圣上的真凶,所以所有在东宫之内的人,都必须要一一接受问话。她们至少要到问话完毕了,才可能回来。这些时候,你就多隐忍一些。”

慕容静快速解释完毕,便朗声道:“请母妃殿下。”

玲珑也挣扎了要爬起身迎接,但他将她按住了:“你是病人,不碍事的。就躺好了便是。”

端王妃由李维领路进来时,正看到慕容静亲自扶稳了玲珑的身子,缓缓放回塌上,眉头一皱。

礼数过后,她来到床前,仔细查看玲珑的神色——

“公主身上,可好些了?外面乱作一团,至今仍未半点消停的迹象呢。”

“谢母妃关心,嫣儿已稍好些了。只希望能够快点儿抓住刺客,为父皇报仇。”

玲珑缓缓垂下眼帘,低声答道。她多少有点不安,不知道端王妃此时前来,究竟是打着什么算盘。善后的工作她做得很好,沾了血的衣袖里子已经撕去烧了,簪子也已仔细擦去血迹,不会留下什么物证。但是,她毕竟是个假冒的慕容嫣,若被人戳破并非真正的公主,一定会在盘问跟前,露出破绽。

慕容静却帮她说道:“母妃,嫣儿她发起了高烧,太医已看过了,说是紧张之症。现在她需要多休息,烧才能退去。”

“是吗?”端王妃叹了口气,略显无奈地道,“如今已经在全力追查了,但竟没有一点点的消息呢。圣上的身上伤口很小,却是直接命中心肝,这刺客下手既准且狠呢。”

“东宫防守严密,这刺客一定在东宫之中,即使掘地三尺,也会将此人找出来!”慕容静一字一句地道,“本宫就不信,有人竟能在本宫的眼皮子地下刺杀大胤国的皇帝,而且还能够安然无恙地逃走!”

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玲珑清晰地看到,端王妃的眼中,泛起了淡淡的讽刺之意。

的确,杀死皇上的刺客就在他的身旁,而策划这一切的人就在他的眼前。这个胸怀大志,而且才华横溢的男子,聪明如此,竟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最亲近的这些人,就是这一次刺杀事件的元凶啊。

“太子不要着急,搜查还没有结束,那就是说,还没有否定刺客被抓到的可能性。圣上驾崩的如今,你就是我们大胤国的主心骨,可千万不能乱了方寸。”

“母妃教导得是。”

“如今审问之事,是不是还是太子亲自在做,还是已经交给他人了?”

“回母妃,静儿是为了回来看一下嫣儿的状况,所以暂时叫停了问话,等一下就回去。”

“原来是不放心公主啊,”端王妃淡淡地一笑,“也是,看你在这冷香阁内设置的重重护卫就知道,你是多么担心她。”

玲珑面上,浅浅地红了起来。

慕容静低头望了望床上的佳人,浅浅一笑道:“刺客还在东宫之中,说明还有危险。圣上不在的如今,嫣儿就是我们大胤国唯一正统的血脉,静儿当然要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全。”

“太子,既然你不能放心,不如这样,我替你在这里照料公主,让你可以安心地做你该做的事去?”

听到这话,玲珑心里顿时一紧,但慕容静已经惊喜地道:“这甚好,若母妃留在这里,静儿就放心了。”

“既然这样,就请太子快点儿往德众殿去吧。”端王妃笑盈盈地道,含着深意的,视线落在玲珑的身上。

“我也要去德众殿。”

玲珑咬了牙,一伸手拽紧了慕容静的衣袖。她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既然在大家的心中,具有威胁性的刺客仍在宫内,那么不保险端王妃会不会借着这个对她下手。虽然她有武功护身,未必直接受其所害,但是一旦露出身手,就等同于被人抓住了把柄。

“你这样的身体状况,逞强什么!”慕容静蹙了眉,“乖乖地躺在这里休息,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这是心病,只能心药来医,”玲珑坚持了道,“若不让我去,我今夜就病死在这里了。”

房中,一瞬的宁静之后,慕容静发怒了。

“说什么要去死的话!如今,东宫内外都在全力搜寻行刺的刺客,却仍未能找到。作为大胤国的公主,你应该更珍重自己,在刺客找到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好好休养才对的!”

玲珑望着那双怒火满盈的眼睛,略显无奈。

“是的,公主殿下,如今最重要的,是要珍重身体……”端王妃也在一旁附和着。

玲珑暗暗一咬牙,坚持道:“太子,我想要陪在你的身旁,而不是自己一个人置身事外地在这里无所事事。我是这一国的公主,并不是路边的莽妇,若在这样的时刻反而撑不住了,岂不是让我们慕容家丢脸了么?我一定要去!”

这一番话说得激烈,然而不无道理,无论是端王妃还是慕容静,都再想不出来反对的道理。

——糖糖宝贝作品——

第三十八章挣扎的心

就这样,慕容静,月玲珑,端王妃一行三人,就此到了德众殿,慕容静一个个地盘问东宫内众人的地方。

这样的阵势进来,在上位盘问着的众官自然不敢怠慢,都赶紧过来行大礼。又有人马上搬来另外两张椅子,给太子妃和端王妃。

慕容静扶好玲珑,带她在座位上做好,低声道:“带是带你来了,若是撑不住了,可要说回去。”

玲珑望一眼旁边的端王妃,淡淡地笑着对慕容静点点头。

这一个大厅内守卫森严,进来出去的人都经过严格的搜身,连端王妃随身的侍从,也只跟进来了一个,料想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她的头虽然因为发烧的缘故,晕沉沉的,但是脑筋还是很清楚,心里比方才宽了不少。

端王妃却是沉着一张脸,丹凤眼略有深意地看着玲珑,虽不说话,却比说了千言万语,还要令她难受。

玲珑干脆不再看端王妃,将注意力,放到慕容静正在进行的问话上。

她来这里,并非真正为了帮忙慕容静,而是为了自己保命的。比精神力,比耐力,她有自信,端王妃一定会拗不过她。而端王妃放弃离开的时候,才是她玲珑可以真正松口气的时候。只要没有这个女人在,慕容静的侍卫们都坚如磐石,一定不会让任何其他的人有机可乘。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日,竟意外地长。

这一日,一直到日落,都在不断地进行着重复的问话,每一个人都露出无辜的表情,无论使用怎样的威吓甚至下刑,都无法问出个因由来。外面自然比这里还要紧张,慕容静的侍卫队,将整个东宫都翻了一遍,寻找凶器和刺客。

所有的人都不允许离开东宫,东宫变成了一个只准进,不准出,甚至不准进的地方。

直到第六日傍晚,慕容静才不得不低了头,承认——刺客没有找到。

虽然已经将东宫内的所有人都一一盘问过了,也将其中嫌疑大的进行严刑拷问,甚至没有对他自己信任的手下留情,但是……刺客的身影石沉大海,无论如何都找不出来。

端王妃回府,王贵妃回宫,最后,连端王自己也撑不住,先回端王府去了,只留下一帮大臣仍帮助慕容静继续缉拿刺客。

已经查了六天六夜,大胤国内早已流言满天飞,朝纲也逐渐的乱了,若再这样下去,国将不国了。

“太子,请暂放下此事,先领朝纲吧!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终于,有大臣冒死谏道。

“大胆!连刺杀先帝的刺客都捉拿不到,我这个太子又有何颜面领什么朝纲!”慕容静一口便驳了回去。

“太子殿下怎么竟这样说?”那位大臣一听便变了颜色,“太子殿下,您若这样说,怎么对得起先皇对您的期待和委以重任呢?如今可谓国难当头,若太子殿下一味在此蹒跚不前,往后又是谁,该领我们大胤国往前走去?”

慕容静见他说得有理,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合适的话来,不由得长叹一声,坐回椅子上去,狠声道:“这一个杀死了父皇的刺客,为何竟然能够安然无恙地躲在东宫之内?已经这样地查了,却仍查不出来!”

“太子殿下……”

那朝臣还想说话,慕容静已经大袖一拂——

“不要说了,有事明日再议!”

话到这里,他疲惫的面上露出点滴深刻的痛楚,声音也霎时低了八度。

“大家都很累了……今夜,就都先好好休息一宿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德众殿。

玲珑坐在露台上发呆。

虽然天气已经秋凉,外面的树叶徐徐飘落,在月光底下,竟是另一番美丽的绝境。她的身子已经冰凉,却全然不觉,只怔怔地望着那月下飘零的落叶,眼中细水长流。

这几日,她若不是在东宫的德众殿看着慕容静问话,便是在宫内的长明殿陪着永泰帝的遗体。德众殿的喧哗与紧张,长明殿内灯火飘摇,寂寞孤清形成鲜明的对吧。

头七之后,大胤国即将为永泰帝举行盛大的丧事,然而这七日之间,竟是这样的一片稀稀落落的哭声,看得人心里都淡了。

蓦然,身后一双手臂环了过来。

玲珑一惊,来不及挣扎,人已经被拢入一具宽阔而温暖的胸膛,紧紧地圈住。

熟悉的气息传来,她知道除了慕容静之外,不会是别人,然而……他这样抱紧她的方式,仿佛他并不是来给予快要冻僵的她温暖,而是——来寻求温暖的。

“……怎么了?还是没有找到刺客吗?”

她的每每提到“刺客”二字,心里如穿刺了一般地痛。那一下刺入永泰帝的银簪,仿佛也在她的心里穿了一个洞,不让她死,却一直一直地折磨着她。

慕容静抱着玲珑,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话。

“嫣儿,对不起……”他的声音中含着浓浓的愧疚,“六天了,我却还是没能找到杀死父皇的凶手……”

玲珑的眼眶一热,泪珠眨眼就落了下来。

她从来不觉得慕容静对永泰帝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从小离群索居的他,除了见对人说对话,从来不会跟任何人过分亲近。就连他自己的父母端王爷和端王妃,他都心存隔阂,唯独对她,还算是有话必说的。

若说是身为太子,永泰帝人都死了,做做样子而已,他找个三天三夜,实在找不到了,也就算了便罢,然而他这样坚持着一定要寻到真凶为止,翻来覆去,不停地再议,不停地重审,不停地再找,实在连她在旁看了也心惊。

不用说,她也明白。

慕容静这样努力地寻找真凶,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决心厮守一生的太子妃——慕容嫣。因为永泰帝是慕容嫣的亲生父亲,因为永泰帝是慕容嫣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才会这样地拼命。

因为永泰帝就死在慕容嫣的跟前,就死在他慕容静的跟前,所以他愧疚,他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身边重要的人,所以他不甘心。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慕容嫣,然而……然而其实就是他眼前的这个“嫣儿”,亲手杀死了那一个本来应该非常重要的“父皇”!

第三十九章回帝都去

“对不起……都是我……”玲珑再也忍不住,泪流如雨。

“你怎么说对不起呢?”慕容静见她突然哭成这样,不觉惊慌地替她擦起泪来,“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是最大的受害者……不要哭,嫣儿……”

然而,他越是安慰,怀中的佳人,便哭得越是凶。她不断地重复道歉着,不断地说着那三个字,然而等他问她缘故,她又摇头不肯说出理由,只是埋在他的怀中,止不住地哭着。

“不要哭,嫣儿……”

他慌得连自己应该哀叹的事情也忘了,只一心记着要拥紧了她,要安抚她的情绪,要让她停止哭泣。

月色清朗,大胤国公主那悲切的哭声,让周围随侍的人,都禁不住一并心碎了。

这是永泰帝被刺杀之后的第六个夜晚,第二天,便是举丧的第七天。

临近大胤国东方边境的小城洛邑,今日正赶上市集,十分热闹。

狭窄的小客栈稍离了市集的地段,虽然依稀仍能听到人流的声音,但已算得上十分清静。客栈门前的小路,来往的行人并不多。

一个黑色衣衫的高大男子走到客栈前,推开门走了进去。他头戴一顶圆圆的笠帽,帽子上垂下的黑纱,遮住了脸面。男子走上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的走廊尽头,轻轻地敲了敲门——

“是我。”

门静静地开了,慕容嫣娇嫩如花的面孔在门缝间闪现,男子便趁着这个间隙走进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很快地掩上了。

一个包袱被扔到床上。

“衣服买来了,但不是丝绸的质地……这个边境小地方要找到比较好的衣料很困难,你先将就一下吧。等我们越过国境进入苏煌国,一切就会慢慢好起来。”

慕容嫣来到床前解开包袱,缓缓拿起里面淡黄色的衣衫。

说奇怪也是奇怪,这个素昧平生的男子竟然知道她素来喜雏菊花的黄色,这一路上为她添置过的衣服,都是这个颜色的。这不过是她一个小小的个人喜好,照理说,宫内的侍女们知道也便罢了,宫外一个大男人竟然知道,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她被俘那天穿的是喜服,他没有可能从她身上的衣服,知道她的这个喜好才对。

旁边,男子解了头上的笠帽,放在桌上,缓缓地坐了下来。他的面上凝重,眉头禁皱着,仿佛在思考一个很难解开的谜题。

事实上,慕容嫣知道,这些天来,这个男子便一直是这样的表情。他们好不容易走出了那一片密林,买到了路旁的马,避开大路转到这一个城镇来,花了整整十天。虽然,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任何追兵,但是这似乎反而令他更担忧了,最近几日,更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那个,我……”

她刚开口,便见那带着银面具的男子突然转头望着自己,不觉吓了一跳,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对不起,请说。”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凌厉,不觉收敛了一些,勉强地笑了笑。

慕容嫣咽了咽,好容易才鼓足勇气说了下去——

“你……可能不能,把我带回帝都去?”

听了这话,男子怔了怔:“回……帝都?”面具遮住的脸看不出表情来,但是,他的语气看来,的确很惊讶的样子。

慕容嫣顿了顿,这一下,终于再不犹豫了。

“是的,我很想要回帝都去。你一定不是他们一伙的……对不对?那个派了人取代我,潜入皇宫之内的团伙……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很担心,我希望可以回去通知父皇,让他可以防备……”

镜夜的心中一动,缓缓地低下头去。

已经到了边境,只要再多走一步,便可以走出水月楼的势力范围,到了这一步,若再折回去,那路上所费的心机,就全白费了。虽然他并不确定,边境之前,是不是还有陷阱在等着自己,但此刻若往回走,则肯定是死路一条。

“行不通……”他缓缓地道,“若现在回去,等同送死。你不可能见得到永泰帝,只可能将自己的命陪掉。事到如今,你所能做的,只是保护好你自己的命……”

慕容嫣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全数变了!

“你这口气……莫非,那女人代我成为楚王妃,是为了……父皇?!”她再也耐不住,一下子蹦到镜夜跟前,抓住他肩膀的衣服,急急地道,“告诉我……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惊觉她竟然是这样的冰雪聪明,虽然这算不上十分难猜的事。对这一张脸,他实在无法说得出谎话,只得缓缓地,虽然是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慕容嫣一下子失了气力,跪倒在地。

“父、父皇……”她一下又蹦了起来,再拽住了镜夜的衣袖恳切地求道,“求求你,带我回帝都!我绝不可以对父皇见死不救,那是我唯一的血亲哪!我一定要回去,求求你!”

“现在回去已经太迟了!原来的计划是要在两个月之内除去皇帝,如今已经过了月半,即使要再赶回去,也绝不可能来得及的了!”他觉得她实在不现实,苦口婆心地劝。

她只是不住地求,无论镜夜怎样转过身去,怎样离开桌子站到一旁,都一刻不离地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断地求着。

他怎么经得住她的这样恳求,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陪着面前佳人如雨般落下的泪水,心也沉沉地坠落了下去,不知道落到哪里的深渊里去了……

帝都,皇城,最隆重的朝天殿。

一片白花花的麻布飞扬在空中,秋风簌起,令人心底凉薄。这一日,是永泰帝出殡的日子。

慕容静亲自主持了大典,以太子的身份。而在他身旁的,就是天佑公主慕容嫣,同时顶了太子妃的头衔。这样的场面,台阶下伏着的臣子们已经想象过无数回了,然而众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这样的权力换代竟然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此时,众人嚎啕大哭,和尚念经做法,场面好不悲怮,只是水面之下的暗涌,比水面之上的浪涛来得更为汹涌,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天之后,会不会是更大的一场风暴,即将来临。慕容静虽然被永泰帝收为太子,但是名义上仍是端王爷的后人,端王爷早年并不是贵族的时候,投在端王妃母家的门下,入赘做的女婿,端王妃之母家,可是朝中大户王家,连永泰帝的贵妃王氏,也是出自此家。

从此往后,王家的荣耀,似乎指日可待了。

然而,慕容嫣乃是正统皇家血统,她的身旁,围绕了一群支持慕容家仍旧统治国家的老臣们,这一股势力,也绝对不输王家的势力。身为新帝的慕容静,要帮的究竟是自己的母家,还是自己的妻子慕容嫣,就成为了所有人心中一个,非常难解的问题。

这一日,玲珑都显得很平静,她如木头人一般完成了所有的仪式,送着永泰帝的灵柩出了帝都,来到青要山附近的皇陵,看着他入土为安,竟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

这未免遭到他人的侧目,然而慕容静看来,那只是极度悲痛之后的木然。他见过她的泪水,他也看见过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挣扎,即使旁人不懂,他觉得,自己也绝不会误会自己的妻子。

不过,这一整天,天佑公主都不说一句话的样子,着实有点赫人。她那样低垂着眼帘,不与人和人交流的姿态,令人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慕容静觉得,今天回到东宫,避开人群之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地问问自己的妻子,今天究竟都怎么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回到东宫之后,他才刚刚跟众大臣们交代好登基大典的诸项事宜,还没来得及走回冷香阁去,就突然听到外面喊——有刺客!

他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并不是叫卫兵赶紧聚到自己的周围,而是——嫣儿!嫣儿怎么样了?!

身体比脑袋的反应更为直接,他一个飞身,自己越过了重重的侍卫保护群,顺手抢了一个卫兵的宝剑,削断门口马车上的绳索,跳上裸马的马背,就直往冷香阁奔了去。他本来就是练武出身,又拜过名师学习,身形矫健,本来不输自己的任何一个侍卫,此时众人都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自己从重重护卫之中跑出去,全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出了殿门,上了马,一转弯不见了。

“太子殿下!”

李维等人都着实吓了一跳,飞速地赶了过去。他们大多数人今日都为了典礼戴着全套盔甲,可比不得慕容静一身轻,行动起来笨拙许多。虽然已是拼了命地往前赶,却根本赶不上。

慕容静冲到冷香阁门前,只见面前一片混乱,火光游动,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太子妃呢?”

他抓住门前一个直往门内探视的卫兵,咬牙问道。

那卫兵一见竟然是太子本人,登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颤抖了声答道:“太子妃殿下不……不见了!”

此时,已经有人带了一队小兵,冲出门来,口中嚷嚷说是刺客绑走了太子妃殿下。慕容静哪里管的上这是真的假的,直接再跳上马,直往东宫的西北角落奔了去。

他不假思索地绕过所有的亭台楼阁,顺着马道一直来到西北角落的塔楼前面。这里是东宫之中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平日里只有巡逻而至的卫兵,并没有常驻的哨点。这里临着水面,又筑有高高的围墙,如果没有会飞的本事,人一般是越不过去的。

然而,对慕容静自己来说,西北角落,是刺客最容易看上的逃逸地点。对于武功高强的刺客来说,越过这个高墙,潜入对面的水底,都不会是什么特别不可能的事。光在水的对面设置观察点,其实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之前永泰帝被刺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命令,就叫人到西北角落来守着。虽然那个时候的刺客过于狡猾,什么踪迹也没有留下,但是这一次……刺客若带着天佑公主,便极有可能行动迟缓,来不及逃跑。

慕容静刚来到墙前,便已经看到墙上一根细细的绳索上,有人在往上攀爬。意外的是,这只是一个人,不是他预料之中的两个人。那个人身形娇小,穿着东宫里伙头穿的粗布衣服,头上裹了头巾,顺带裹住了脸面,看不见容貌。

但是此时已不容他细想前因后果,直接一声大喝,拔下自己头上的明珠,直接作为暗器,朝墙上那人的手臂上打了过去。

这一招几乎奏效,如果那个人不是身手极为灵便,一下子便躲开了的话。躲开归躲开,那人却不小心松开了手,差一点儿没顺着墙根摔下来,好容易才扒住了绳索稳住身形。

慕容静见一招不行,干脆跃身下马,冲到墙根,顺着绳索往上也爬了起来。他是在军队中受过攻城训练的,拿绳索爬墙那是训练得几乎疾步如飞了,三下五除二就赶上了那个还没来得及爬到墙头的人,两个人交起手来。

扯着一根绳子,在墙头动手……两个人从绳子上,一直打到墙头上。对方的身手灵巧,根本不是吃素的,即使要与大内高手相比,也绝不逊色,慕容静虽然马上功夫了得,但不是这种类型的,完全施展不开。没过几招,他就在墙头站得不稳,一个侧身,几乎要摔下墙去。

这堵墙高达五丈,几乎有半面城墙的高度,若是从这里摔下去,不死也有半身残。慕容静心里一声不好,左右却找不到可以依附的东西,只是身形晃了一晃,眼看着就要往下落去。

出乎意料的是,身前的蒙面人见慕容静就要摔下墙头,不是选择落井下石,反而伸了手,一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慕容静有点吃惊,但是夜色之中看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而且谁管他是什么人呢!先抓住了不让他逃走才是对的。他可没有对方这么好的心,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就先达到自己的目的再说。所以,被对方一把从墙外拉回了墙里,他的回礼并不是说一声谢谢,而是直接反过来抓住了对方的手,狠狠一拧,就将对方逼得只能一个转身,难过地跪在了墙头。

他并不犹豫,伸手扯住对方包住脑袋的头巾,用力地扯了下来。简直迫不及待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潜入他的东宫之内,还敢这样偷偷地尝试逃离。就算眼前这个人没有拐走慕容嫣,没有杀死朱雀帝,将他从危险的境地救了回来,也还是罪无可赦!

一头黑色的长发飘散开,慕容静吃了一惊——是一个女人?!

被他拧住手臂,压在墙头的这个“刺客”,竟然是一个女人……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过的。虽然他一直觉得对方身形娇小,但是爬上这样的高墙,又在这墙头上与他对打,这种事,在他的理解范围内,是不属于女人会跑去做的。

他的手有点发抖,但仍循着脑中的意念,伸过去扳住了对方的下颌,朝自己的方向拧了过来。

一张熟悉的秀美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

慕容静简直不敢相信,在这里爬墙的竟然是在冷香阁失了踪的慕容嫣。且不说慕容嫣为什么会在这里爬墙,先说她一个在深宫长大的公主,怎么会爬墙,怎么会武功,还有这样程度的造诣?!她原本应该千娇百媚,从来不曾拿过比茶杯更重的东西,不曾走过没有铺好的地面,只是一个坐在椅子上,娇媚地笑着,乐着的女子才对的。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禁不住,喘着气问出了声。

虽然,脑中许多脆弱的片段,都已经开始自己聚集,变作一个他自己也不肯去相信的“事实”,但是他非常地抗拒,他不想要往那个方向去想!

玲珑非常冷静地,看着慕容静面上反复变化的表情。

当然的,他不是一个笨男人,此时既然知道她有这样的身手,就会立刻往很多不曾想过的可能方向去猜测,也会很快地得出新的结论。所以,她曾经最害怕的,就是被端王妃逼得出手,从而暴露自己身为刺客的事实。

但是,如果她不从这座宫殿中逃离,她一定会迟早成为端王妃的手下牺牲品,又或者被各方面而来的压力压扁。

要杀的人已经被杀了,对端王妃来说,她玲珑在宫中的时间多一日,暴露她那个主顾身份的可能性就多一分。既然在来之前水月楼没有提到过任何碰头的手段,到现在也还是没有,那很有可能——根本就是没有。将她玲珑送进来,就没有打算再将她接出去,所以才会在她犯下杀死迎春那样严重的错误之后,还对她提什么戴罪立功。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戴罪立功的机会,只是将她最后再彻底地利用一次,就要将她弃用了而已。

她也至今仍为自己亲手毁掉了眼前的一切而后悔。永泰帝并不是一个坏的皇帝,甚至,在这个到处都有人对权力虎视眈眈的皇宫里,他是唯一一个将局面镇定下来,令一切都稳定运作的人。她竟然亲手将一个这样好的皇帝,这样慈祥的父亲送上了黄泉路!

如果慕容静知道,她其实是玲珑,不是慕容嫣,是她替换了他的新婚妻子,是她杀死了皇帝,他对她的那些宠爱,迷恋,是不是都会消失了?

那是当然的。

她本来就不是慕容嫣,只是一个被派来杀人的杀手而已。

演得太入戏,果然,受伤害的只会是自己。虽然她在慕容静的爱之中有点晕了头,但那些,其实,原来都不是她玲珑的东西。真正的事实是,她只是一个被培养做杀手的孤女,她曾经喜欢过的镜夜已经抛弃了她,如今,水月楼也抛弃了她。如果她身为杀手的事实暴露,那慕容静——这个一直以来都为她奔波的男子——也一定会抛弃她。

他甚至,会亲手送她上断头台,因为她就是弑君的刺客!

玲珑想到这里不觉惨惨一笑,就着朦胧的月色,对慕容静说:“我就是嫁入你的楚王府,成为你楚王妃,之后又随着你,成为太子妃的人。”

“你说什……?!”

慕容静一下睁大了眼睛。慕容嫣是被替换的?眼前的这个,并不是慕容嫣?!他的理解范围之内,还没有来得及解析到这一步。如果慕容嫣是被替换的,那么是从何时开始,以什么方式……?

诸如这样的问题,急速地浮上了他的脑海。

“不要吃惊,”玲珑淡淡地笑着说,“那一夜真正的公主下药的时候,你不是在门外看着么?那个时候,我正伏在院墙上看着你呢。你走了之后,我就替代了公主……从那个时候开始到如今,你见到的慕容嫣,都只是一个伺机要杀掉永泰帝的刺客呢。”

不知为何,她说出了事实的真相之后,心情变得好了许多。仿佛一个很重的包袱,突然地甩掉了一般,无比轻松。是的呢,她一直害怕对慕容静说出实情,一方面是为了保命,一方面,也是不忍对他这个处于热恋之中的男子说出实情。然而,现在,迫于形势,她说了,她终于……说了。

“你不是嫣儿……”慕容静连声音都发起抖来了,“你若不是嫣儿,那你是什么人?”

第四十二章说出真相

不知为何,她说出了事实的真相之后,心情变得好了许多。仿佛一个很重的包袱,突然地甩掉了一般,无比轻松。是的呢,她一直害怕对慕容静说出实情,一方面是为了保命,一方面,也是不忍对他这个处于热恋之中的男子说出实情。然而,现在,迫于形势,她说了,她终于……说了。

“你不是嫣儿……”慕容静连声音都发起抖来了,“你若不是嫣儿,那你是什么人?”

他手上下意识地松了劲儿,她于是一个踉跄往前走了两步,在墙头上回过头来,隔着一段距离地看着他。

他那双无所畏惧的眼睛里,第一次这样地透出了深深的恐惧。他是一个高傲的男子,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害怕,然而,今天,听说自己的枕边人并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慕容嫣,他……害怕起来了。

“我的名字叫做月玲珑,是收了委托来这里弑君的刺客。因为能够接近皇帝的机会非常少,所以就用了这样一个方法。正好,我与天佑公主长得极为相似,这一个狸猫换太子,换得非常成功……也最后,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玲珑以为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定会难过的落下泪来,然而她发现,自己的语气非常地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也吃惊。

这就是事实,她欺骗着慕容静,那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演戏而已,虽然,演戏的那个她,有点过于入了戏。当然,他也有点被骗得过于团团转了。

“如今,我再没有要在这里做的事,所以才会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东宫。”

她缓缓地说完最后这几句话,却觉得眼中沉重,一眨眼睛,晶莹的泪便掉了下来。

“你是……杀手?”

慕容静直到现在仍有点不敢接受现实——那一个与他交换盟誓,夜夜温存相对,偎依着在他的怀中求取关怀的伊人,竟然不是他慕容静自小便眷恋着的那一位天佑公主,而是……另有其人?

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不曾见过,而且只是为了接近永泰帝进行刺杀,于是利用了他的女人?!

那双绝望的君眼内,顿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静……”

玲珑正欲说话,不想此时花园的一角传来了呐喊声——那些巡逻的卫兵们,已经就快要来到墙头了。

她怔了怔,再没有闲聊的心情,看了看墙头下的水面,就想要往下跳去。

“等一下!”慕容静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再抓住了她的肩膀,“东宫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你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为什么要刺杀这一国的皇帝?”

那些卫兵们如蚂蚁一般涌进了花园,他们见到墙头上站了两个人,理所当然地都往这边跑来了。与此同时,外围的监视哨塔也发现这边的墙头有异状,纷纷点燃了火把,进入了警备状态。玲珑见状,知道今天自己要逃脱,几乎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微微一笑,干脆转过脸来,对着慕容静笑了。

“我是受人指使不错,但是这前前后后,最受益的人,难道不是你吗?若你还非要追究是谁为了什么而做这件事,不怕……伤害到一你不该去伤害的人吗?”

“你说什么?”

慕容静愣了愣,正欲细问,不想玲珑已经抬手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似乎就想要逃逸而去。他下意识地扯住她的衣服,往后一拉,没想到玲珑竟也不逃不避,直接就顺着他的手劲,飞出了墙外,如落地的风筝一般,直往高高的水面直落下去!

“嫣儿!”

他吓了一跳——这样高的墙面,即使下面是水,摔下去也能要了人大半条命!她为什么竟不避开呢?!

她在看着他……

落下的那短短一瞬之间,她一直脸朝上看着他。

——既然是你亲手推我下来的,那我所骗过你的,欠着你的,应该……都可以还清了。

心里默默地念着。

月玲珑只是一个连自己真正姓氏都不知道的孤女,在这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之中,追寻过幸福,也努力尝试过去抓住幸福,但……都没有成功。仁和寺的和尚们因为她遭了秧,镜夜的心上人并不是她,就连慕容静,他所真正眷恋着的,仍是慕容嫣,不是她月玲珑。

她已经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已经……没有必要再往前走了。

就让这一片冰冷坚硬的水面,结束她的生命吧!

啪啦!

巨大的水花扬起,玲珑如石头一般,头朝下坠入了水中。

“太子殿下……”

那些卫兵们冲到跟前,只来得及看到有人掉下了墙面,而仍站在墙上的,竟然是当朝太子的慕容静。

慕容静盯着水面的泡沫和涟漪发呆,好一会儿,才看到那片粗布衣裳浮上水面。穿着衣服的人,自然是一动不动了。

“救人……”他突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叫了起来,“快去救人!快将落水的人救上来!”

话只说到这里,他自己竟已经纵身一跳,往墙下深深的水面跃了去……

“玲珑?!”

镜夜突然在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叫了玲珑的名字。

身旁不远处的的慕容嫣蓦然地惊醒,朦胧地问道:“……玲珑?那是谁?”

他略有点窘意,低低地回答:“没什么,是一个旧相识。”

她点亮床头的油灯爬起来,略有点担忧地打量他面上的表情:“你的脸色很苍白,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沉默地回想起梦中,玲珑绝望地跃下墙头,坠入死亡的水潭之中的一幕,心,不禁缓缓地沉了下去。

“……没什么,只是一个不太好的梦而已。”

他转而往船舱外看了看,见外面天色朦胧,已经天亮了,而两旁的景色更已经不在荒芜,呈现出城镇边缘的样子。

“看来,我们就快要回到扬州了。稍微收拾一下,准备下船吧。”

第四十三章大难临头

今日的扬州并不寂寥,正巧是集市的日子,路上很早就开始有人摆摊吆喝。等镜夜和慕容嫣踏入扬州城的大门,早已经热闹得不行了。

他们急着赶路回去帝都,本没有心思在集市里瞎混,但是为了打探消息,不不得不去找一家酒馆停下来,找人聊聊天。在水路走了多日,虽然一路平安,但是慕容嫣心里终究记挂着永泰帝的安危,无法淡定。

然而,才进了城,就突然发觉四周的气氛不对。

不只是城门口挂了白幔,连城中各处,都是穿麻戴孝的感觉。两个人在路上走着,越走心里越是不安,好容易到了酒馆坐下,店小二过来打了招呼,镜夜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扬州城里莫非是什么大人物举殡么?怎么从城门口到这里,全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哎哟?”店小二露出很讶异的表情来,“二位客官,一定是很远的地方来的吧?圣上驾崩,已经是第七日……这几日来,扬州城一直是这副模样。按照礼法,全国举丧三年,恐怕还至少要这样过到明年呢。”

咯噔!

正在旁边解身上东西的慕容嫣一听,手中的包袱顿时掉到了地上。

她好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颤抖的舌尖,隔着黑色的纱布问店小二:“你说的圣上是……是永泰帝?永泰帝驾崩了?”

“嘘,皇帝的名号,可不是我们这些坊间人叫的了的……”店小二竖起一根手指,“总而言之,不错,圣上驾崩了,今日举殡,七日之后,将由刚刚封了不久的太子殿下继位,这些都是安排好了的。二位客官若是没想好要用什么,小的先忙别桌去了。”

他似乎也感觉到,这一桌的客人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含糊应付了两句,就往旁边的桌子去了。

慕容嫣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禁不住地抖着。

“父皇……不可能……”

那声音小如蚊叫,但是在她面前的镜夜,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本人也还在巨大的震惊当中,一时也想不出来安慰慕容嫣的方法。

虽然他算不上十分意外,因为玲珑做事从来是不会失手的,既然被她这样潜入东宫,永泰帝的性命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他当时处于两难的选择之下,最终择其一而选择了保护慕容嫣的安全,没想到人已经快到国境,竟然又被她劝说成功,竟然又折了回来。

这样看来,回来果然是徒劳的,下一步,应该是尽快离开扬州,重新往边境去的才对。

虽然,他也很想要表现得人性化一点,但是……在他选择带走慕容嫣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永泰帝。虽然对于他来说,皇后于她有恩,永泰帝也一直厚待于他,但是他的能力极限只能选择保护一人,甚至,他对这一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从来不敢妄想能够兼顾二人的性命。

面前的慕容嫣在哭。

她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了,但是面前的桌子上,越滴越多的泪水,完全地暴露了她悲伤欲绝的心情。

镜夜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了拉她道:“既然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重新赶往国界。越早到达苏煌国,便越早得到安全。”

“可……可是,父皇他……”慕容嫣哽咽不止。

“因为圣上驾崩了,如今你就是皇家唯一的正统血脉,如果你还不想着如何能好好保住这条命,可就要伤脑筋了。我们现在就走,快!”

镜夜话说到这里,已经有点逼迫之意。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这酒馆中,不知什么人,在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这边。如果不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恐怕就轻易走不了了。

慕容嫣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镜夜将话说到这样的地步,也只能站起身来,随他走出门外,往集市的方向去。镜夜很快地买了一匹马,拉了她上去,就直接往城门的方向冲了去。

安然地离开扬州城,这一次不走水路,而是往驿道上去了。颠簸了大半日,傍晚时分,来到一家客栈门前。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儿也累了,估摸着往前走也再没有什么可以投宿的地方,镜夜于是停了下来,敲门请求留宿。

店主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村姑,二话不说就给他们带了一件小小的客房。

镜夜来到马厩,发现早已停了许多马匹,还有车箱等物品,估摸着可能正好也有商队投诉。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果然发现大厅里一堆苏煌人在吃饭聊天,都是商旅打扮。看了他们两人进来,那帮人说话也停了,直看着他们走上楼梯,才又继续聊天喝酒。

“那些人,危险不危险?”慕容嫣觉得那些人体格健壮,怎么看都不像是斯文人,不觉有点担心,以上了楼,就低声问道。

“商旅往往都带了镖局或者自己得力的打手同行,有人魁梧些并不奇怪。我们跟苏煌人并没有过节,所以不需要太担心。我真正担心的是除了这帮人,还会不会有人光顾这家客栈,那些又会是些什么人。”镜夜一边解身上的东西,一边说。

回到了大胤国的繁华地段,也就是回到了水月楼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们两个人虽然在扬州停留的时间很短,但是说不定已经被什么人看见并且认出了,恐怕这一路再往国境去,要比之前更加小心才是。

“你睡吧,衣服就不要解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到了温州就换马。”

他到房间的一角坐下,便开始运气凝神。

脑中,却抑制不住地,传来早上那个梦的情景。玲珑那样绝望地流泪的面孔,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她一直都是一个极为坚强乐观的人,即使是被他所拒绝的那一个晚上,她的眼中也还是存有最后的一丝执拗与坚定,象梦中那样,几乎要去寻死般的绝望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水月楼只命令他将她送进去,却没有交代过,如何将她接出来的事。这一点他一直很在意的,只是因为慕容嫣的事更重要,就没有往深处去想。现在看来,如果水月楼竟然想要将玲珑用完就杀掉,也是不无可能的。只可怜那个相依为命了好几年的孤女,到最后自己竟然不能够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战……

咔嚓!

客房那个木质的窗棂,突然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镜夜急急地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到整个窗子便房里飞了进来,砸到桌子上。他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宝剑已然出鞘,人往窗子的跟前迎了过去。

“呀——!”

慕容嫣所能做的,只能是尖叫,还有滚到床底下。她不会武功,只能够以这样合作的方式,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剩下的,就要靠镜夜的本事了。

镜夜的宝剑刺到窗前,却扑了个空,他回头一看,发现一个身形佝偻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跳上了桌面,正对着他嘿嘿地小。

他的心中一寒——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直没有派人来,并不等于不再追究了,而是等着更高的高手,来到这里!

这一次来的人,都已经来到窗子跟前,不知道已经观察了多久,才破坏窗子进来,而他竟然完全没有发觉!可见,对方的修为一定在他之上,至于究竟高出多少,就无法定论了。

今天……他与慕容嫣,都将凶多吉少!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那命去拼了!

玲珑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很疼很疼。

但是除了头痛之外,脑中竟然一片空白。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只看到漂亮的床幔,和帐幔内坐在床边的男子,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孔。

那是一张怎样俊美的脸庞啊!即使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恐怕都要在他的面前失色。

玲珑顿时觉得脸上辣辣的,红了一片。

但是……奇怪的是,这个美男子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她的床头,为什么,当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时,眼神会这样地悲伤?

“你是……谁?”她禁不住奇怪地问。

男子的眼中闪了闪,那悲伤的情绪顿时如退潮一般散去了。

“……你忘了我是谁?那你记得你是谁吗?”他的声音如他的面容一般地美丽,沙哑地含着磁性。

她于是极力地回想自己所能够想到的一切,然而思路所及之处,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不记得。”

她只能茫然地摇头,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还可以怎样了。

“真的不记得?”

“真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我的兄弟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我有娘亲和爹吗?他们在哪里?我……”

她不觉地慌乱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谁,这真是一件很让人恐惧的事。然而脑中突然袭来的疼痛令她连话也说不下去了,一声吃痛,按住了头,才发现自己头上竟然绑满了绷带。

“我……我的头受伤了吗?是什么缘故……”

她害怕得哭了起来。

看着她这样无助地哭泣着,男子的面上,顿时浮起了各色各样的表情。有疑问,有生气,有悲伤,有嘲笑……然而最后所有的表情都归于一种掩饰之后的宁静。

他缓缓地将手伸过来,拉住她的手,低声道——

“既然都忘了,就不要勉强去想了。你的名字是慕容嫣,我的名字是慕容静,我不是你的兄弟,而是你的夫君。”

“夫……夫君?我已经……许配人家了吗?”她不禁睁大了眼睛,迟疑地看着他。

那样的眼神,绝对不是在说谎……虽然她已经对他说了无数的谎,成功地蒙骗了他,但是他这一次,真的没有感觉到,任何说谎的痕迹。

太医也说过,她的头部受了重创,醒来可能会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似乎果然不假。

无论如何,她在他的手里,如果她想要演习,那他就陪她演一回也不怕。如果这不是戏,那么……

他伸了手臂,一把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贴着她的耳根说道——

“不错,你与我已经是夫妻。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后来双亲许婚定的亲,又在两个月之前,洞房成婚……嫣儿,你是我一生的挚爱,是我的太子妃,而且过了明日,你就是这一国的皇后,即将母仪天下了。”

“咦——!?”她在他的怀中禁不住颤了颤,“你是当朝的太子么?那我是什么人家的女儿,为什么会有幸成为你的太子妃?”

他禁不住在她的头顶无声地笑了笑,这才答道:“这故事说起来就长了。你本来是这一国的公主,我是端王爷之子,我们的联姻本来就是为了继承大统。这些,我以后都会慢慢地给你讲。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休息,争取明天能够跟我一起出席登基大典……”

“登基……?你就要做皇帝了?明天……?”她如一只无助的小猫偎依在他的怀中,问题似乎没完没了。

“不错,不错……但是你现在都不要去想,只好好想着睡觉的事,就行了。”

朝天殿上,礼乐齐鸣。

这一日,是大胤国的又一位国君登基的日子。

一切都按照皇家礼仪,隆重而豪华。朝中最有威望的大臣主持了典礼,为新君和新后举行了册封仪式。仪式过后,慕容静手牵着新皇后——天佑公主,来到众人面前,接受礼贺。

那盛大的场面和响亮的欢呼声,即使在皇城之外,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不只是皇城,整个大胤国都在欢呼。

新一代的明君诞生了,他们几乎都可以预见,大胤国在经历了难堪的几十年岁月之后,又看到了强大繁盛的希望。

慕容静站在台阶之上,心情是激动的,也是复杂的。

他身旁的天佑公主,则睁着一双讶异又惊慌的眼睛,看着下面一本正经的人们。

——我真的是皇后吗?这一国的公主,然后楚王妃,然后太子妃,然后……现在这样?

为什么,我一点点实在的感觉都没有?

她下意识地,将头转向旁边跪着的端王妃。从开始,那个中年女人就在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在打量着,她,似乎她是什么鬼魂妖孽,不该出现这里的一般。

下意识地,抓紧了慕容静的手。

不管如何,她只要有身边这个男人在,就可以了。她醒来的时候,是他告诉了她,她是什么人。她也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存在,如果这样强大的男人都不可以信赖的话,那天底下就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可以信赖了。

她慕容嫣就是这一个天下的皇后,她身边的这一位,是她的夫君慕容静,这一个大胤国的皇帝。

以后,她要母仪天下,她也要做好一个最称职的妻子。

那些看她奇怪的眼神,她只要不再去想就好。

看着慕容静对自己转过脸来,她对他笑了笑,那笑里满满地是信赖和幸福。

他在那笑容前一瞬迷惑了,但马上便如同被点燃了一半,也对她温柔地笑了起来。

两人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之下,彼此攥得更紧了,仿佛彼此都一样地坚信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从此——

天荒地老一般。

苏煌国与大胤国的交界处,一个商队正接受过境的检查。

“这是什么人?”

到一辆马车前,边境的卫兵突然叫了起来。那马车上坐着的一个女人被吓到了,伸手下意识地护住了,马车上躺着的那个男人。

“这是我们商队里的成员,不小心患上了麻风,如今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着。也只有他的妻子和我这个朋友,还肯留在他的身边,我们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

旁边走过来一个弱冠男子,典型的苏黄国打扮,笑了对卫兵说道。

那卫兵一听是麻风病,吓得顿时往后倒退了四五布,厌恶地挥起了手道——

“麻风病的还带来带去,真嫌传染的人不够吗?!快滚回你们的苏黄国去吧!”

“大爷这就是放行了?我们马上就走。”

弱冠男子微微一笑,对商队的各人使了个颜色,众人便非常迅速地将检查的物品都重新放回车上,很快地赶着马儿过了关口,往苏煌国那边的城镇走了去。那弱冠男子却径直跳上那辆有“麻风病人”的车子,驾起马车来。

马车上的女子,感激地望着弱冠男子道:“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们两个人,早就死在了路上。”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更何况,那一夜这样巧,我们竟然住在同一个客栈里,我又误以为来人是来抢东西的……”弱冠男子对她笑了笑,“不必太急,事情总会有办法的,你的这一位‘夫君’,一定会得救的。”

女子的面上一红,缓缓地垂下眼去,不说话了。

弱冠男子也并不在意,甩手给了马儿一鞭,车子立刻愈发欢快地往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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