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嘿嘿笑道:“他们都托了张大人的福,才有今天。而袁家四世五公,权势极大,若能与张大人联起手来,那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呢?所以今儿我好言相劝,鄙上便命我送黄金百镒以请罪,望大人看在袁绍素有声名的份儿上,不予追究冒犯大人的事情。他日鄙上有成,张大人在朝中也有了铁杆靠山,此乃一举两得也。再说,袁绍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张大人效命,你看他见了你那种恭恭敬敬的样子,就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嘛。哈哈,哈哈。”
颜复听得眉飞色舞,见我给张让这么一个大台阶下,暗暗地还伸出大拇指来,朝我比了一比。张让大笑道:“汝真是能说会道啊。也罢,今天的事情我们就算了,只要袁绍今后为我多效力,升他的官嘛,还是轻易得很哪。”
“多谢大人。”我作揖拜谢已毕,张让又走近前来问道:“不知兄弟如何称呼啊?”一只手已然搭在我的肩上。
我忽然明白,袁绍为什么怕他怕得要死,原来这家伙当真变态!忙笑道:“在下姓颜名鹰,刚刚已经告诉过大人了。”
张让又搀着我的手,拉我上榻坐了,这才道:“真想不到,袁绍手下还有你这般的人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嘻嘻地笑了起来,“我有意推荐于你,不知道君下之意如何。”
他的手在我的手上来回抚摸,不禁让我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强笑道:“这,这当然好。不过我现在已在袁绍手下听用,如果背他而去,恐难有籍口。”
张让笑道:“这我自有办法。请先回去告诉袁绍,就说事情办成了,我已收下了他的礼物。”侧过头去唤来颜复,道:“给这位小兄弟打赏。”
好容易出得张府大门,不由得吁了一口气。依言以金珠三颗、黄金五十镒为赠品,送于颜复,便听他好一阵“哥哥”长、“哥哥”短地甜叫,连门口众家丁亦是上来赔笑见礼,当下揣着赏银,扛着“盈余”,得意洋洋、打道回府。
那十名壮汉便每人得了一锭赏金,俱是眉开眼笑,再无半句废话。袁府上下,从管家袁沦到库房值事,也都在入府后五分钟之内搞定。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去和袁绍见礼。
袁绍得了消息,已是在正厅降阶相迎。一见面便哈哈大笑道:“颜兄弟辛苦了,快来厅内说话。”很是高兴地将我请进厅里。我抱拳道:“幸不辱命,只是张让府上,似铁壁铜墙一般,若没有将军指点,我还真进不去呢。”
袁绍笑道:“这哪有我的功劳,全是颜兄弟一人机智聪敏,这才能将一场大灾,消弥于无形。适才子范已向我讲了,颜兄弟独闯张府,竟还能见到张让,真是不简单哪。”即命家丁另抬一箱黄金与我,以作赏赐。
我赶忙谢过,顿觉脸皮又厚了一层,笑道:“将军过誉了。在下只不过通通门、跑跑腿而已,哪里有什么功劳了。全赖将军洪福,这才化解了一场纠纷。”
袁绍见我不居功,更是喜欢,当下叫来袁沦,道:“从今天起,颜兄弟就是我袁府的一员了。我提升他为府内副总管,将内府钥匙、库房等一应器物,都交颜兄弟管理。”我赶忙称谢,袁绍笑道:“你忙了一天啦,也快去看看夫人,吃顿饱饭,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我们再谈。”
我躬身应命,和袁沦一起退下,走出厅外,他朝我一笑,道:“恭喜颜兄升任副总管,以后府内、府外,我还要多多依赖兄弟之才呀。”
我从怀里取出一锭金子,塞在他手里道:“子范兄多多照拂,我初来乍到,有什么便利、规矩,还请兄弟多多指点哪。”袁沦笑道:“那还不好说。”当下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吃过饭赶回去时,天色已黑。小清在房内踱步,略有些烦燥地道:“你今天都干什么去了,让我等了这么半天,也不见回来。”
我笑着将今日之事都说了出来,小清坐下来,噗地一声笑了,“怪不得我见他们送来许多金子,还以为你又从哪儿偷来的呢。”
我笑道:“鄙人最大长处,就在于节俭。对了,今天从张让手心里,还省出一粒珠子。”小清掩嘴而笑,道:“你害不害臊,这些东西拿得一点儿也不光彩。”
我正色道:“有什么光彩和不光彩之色啦?这年头,手段若不够狠、不够辣,必死无疑。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神海族遭过的难,谁会想到卫立、欣格是那样的人呢!后来我又轻信了李升,害得我的部众们至今不知死活。我那时已在暗暗立誓,要心狠手辣地做人,不择手段地捞钱。”
小清道:“我总是说不过你的。”接过我递上的珠子,奇怪道:“这么大!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笑道:“当然是真的,姓袁的都是高官显贵。我还记得马老二的姨父是司徒袁隗的远房表侄呢,这样看来,我和袁家还有大仇,哈哈。可不知道在袁家还能待上多久。”看着小清把玩那颗明珠,忽地心里一悚,道:我靠这种办法弄来的东西,送给小清,倒显得我的心不诚了。问道:“小清,我将九颗珠子都送到了太监府上,留一颗给你,你不会介意吧。”
小清嗔道:“我当然会介意。难道我和太监是一类货色吗?”却将那颗珠子递还过来,摇了摇头,“不过我也早不用这些累赘的饰件了,可能那是在我死去以前的事了……”咬着下唇,一脸郁郁不乐的样子。
我不想看到她不高兴,忙蹲下身,仰视着她的眼眸,“别再提过去的事了,现在你是我的妻子,我最最宝贵的财富。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老公我也得想法子去弄得来。我要你快乐、幸福,苦点累点算得了什么,就算干些再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小清仔细地看了看我,忽地噗哧一笑,伸手点点我的鼻子,柔声道:“你呀……天生就是个坏蛋头子,要你做些好事,可真不是容易呢。”
我捉住她的手,吻了吻,心里忽感温馨,随口道:“小清,你洗澡了吗?”她看着我,惊讶地摇摇头,我便狡黠地笑道:“我来帮你洗。”
几天以来,袁府所有家人,无不对我毕恭毕敬。上至总管,下至看门的,都是客气万分,有几个还偷偷地送来礼物,托拂关照。我当然是照单全收,因初来不熟,还没沦落到公然开口要贿赂的地步。其次是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袁沦在我新任职第二天给众人的训话中极为重视地道:“以后要称颜大人。”
袁本初近来和我谈得甚多,听他的意思,似是怀有鹄鸿之志而无法施展,空有满肚才华,只能盘桓檐下似的。可是每一件事情,他都会喋喋不休地说上半天,令人相当恼火。有一次我实在无法忍受了,便笑劝道:“袁大人年青有为,何必灰心丧气。现在只不过时机不遇尔,姑且耐心等候,我料必不会太久的。”
袁绍笑道:“若如君所说,则某又何必担忧呢……嘿,我友曹孟德,只因和宦官关系近上一些,现在已经是秩比二千石的骑都尉啦,可让我这小小侍御史太挂不下面子了。”
听他提到曹操,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欢。笑道:“曹操?敢问袁大人,此人如何。”
袁绍哈地一声,道:“原来你也知道他。”呷了口茶,脸露微笑,“这小子从小没有教养,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我时常和他交游,一起乐哉乐哉,那时还真是快乐。我记得他喝了酒,便会到处找方便之处……哈哈!”强忍着大笑,又道:“不过这小子真有些本事,从讨黄巾于颍川,斩首万计,所掳马匹、兵革极多。申报朝廷,现已迁济南相了。”
我心道:济南离这里可不算远了。一有机会,我便独个儿奔出去,若见不到曹操这等著名枭雄,可太对不起我这趟“旅游”了。道:“将军的朋友,真是遍迹四海啊。我最喜到处领略山光水色,若能象曹操一样,到处喝酒、赏玩,官做到哪儿就玩到哪儿,可真是痛快。”
袁绍笑道:“颜兄弟怎有如此闲情雅致!某以为,大丈夫为人立世,当图功名,为后世典范。尽想些舒舒服服之事,可难以有所做为呀。”
我忙躬身道:“袁大人教诲的是。”心道:老子到这儿来能干什么?史书上可没写过我一个字。不然我要和曹操、刘备等人同名同姓,还不彻头彻尾地改造一下天地么。可现在,我除了玩玩乐乐,还能干什么呢?当下辞了袁绍,径去和小清一起逛街。
小清这些天闷得发慌了,虽袁府内眷常来找她,但她不懂得这时候的那么多规矩,因此不太乐于接受邀请的。和我在一起,自然不同。快乐的神情,亦是不能言表。我笑道:“这时代封建得可以,我们在一起走着,那就是大逆不道。在一起吃饭、逛街,说不定还会招来群殴也未必。”
小清淡淡一笑,抓住了我的手,“买些好看的衣服去。你这身打扮,可该换一换了,怕是怎样洗,都洗不干净呢。”
我们牵着手在洛阳城里漫步,毫不忌讳人们诧异、愤怒或者敌对的目光。走到一家名曰“刘记金”的店铺,刚想进去兑点银两,便听背后突地有人骂道:“伤风败俗!”
我回头一看,一个老头气乎乎地,站在街对面指指点点,立刻便有许多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我对着小清笑笑,又看看老头,道:“老家伙,你他妈骂谁?”老头挥舞着拐杖,连胡子都气得飘了起来,“我……我骂得就是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还要不要脸!”
我咬牙切齿地忖道:自从母系氏族公社以后,占了统治地位的便是男人,这些个家伙,是封建势力的最顽固派,是倡导妇女三从四德等等陋习的忠实代表。老子即然来到这里,你们这些个老封建、老流氓便统统要注意了!阴笑连连,“我怎么不要脸了。我和我夫人拉拉手、散散步,难道也犯了王法不成?你口口声声骂我们不要脸,到底我们哪儿做得不对哩?”
那老头拐杖重重一顿,声嘶力竭地道:“拉着手就是不对!你们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你跟这个女人,就这样招摇过市,我……我今天便要大家评评道理。”
众人也纷纷点头附和。我心头火起,冷冷道:“谁?谁招摇过市?男人和女人拉拉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这个老家伙,表面上道貌岸然,也不知道背地里玩了多少女人,那何止是拉拉手!嘿嘿,你有本事就不要碰女人,你要说你一辈子没碰过女人,那我才真服了你。哼哼,恐怕你没那个本事吧?不碰女人,你的孩子都是从谁肚子里生出来的?难道是你吗?”
那老头呼呼哧哧地喘着气,指着我,呻吟道:“你……你血口喷人!”脸色都变紫了。那些围观人中便有一些人开始笑了起来,胆大的便叫道:“他说的对呀!不碰女人,怎能生出孩子。”“若是按他所说,与女子拉手就无礼,那天下便没一个男人有理。”众人纷纷点头,极少数人也都默然了。我大声道:“除了太监!”
众人一怔,随即恍然,狂笑声不绝于耳。那老头两眼一直,捂着心口大叫一声,卟地跌在地上。我冷哼两声,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抛下,毫不怜悯地道:“老家伙,拿去治病吧。这么够呛,还要充英雄。”摇摇头,牵着小清的手走进铺子。小清紧紧拉着我的手,轻声道:“你这么这样对待他?”
“你老公最痛恨这些教唆犯,平日里满嘴胡言乱语,天底下不知道多少女人深受其害!我可不愿意他把这套东西强加到你的头上。”
小清笑道:“我可早有自己的观点了,你要强加,我还不接受呢。”我笑起来,径去兑了银子,在金铺又逛了一圈,才道:“且四处走走,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可买呢。”小清嘲笑道:“你有购物癖么?”我低头吻了吻她的脖子,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清也。”嘻笑而出。
是时金铺外众人已散,唯独一人还立在街心,似有所悟。见我们出来,马上躬身施一大礼,道:“在下有要事相询,望先生留步。”
我见这人生得面目和善,不象来惹事生非的。年纪挺多十七八岁,一副文人的样子。心想:莫非是来找小清约会的?不禁莞尔,道:“君有何事,请说。”
那人恭敬道:“适才听先生一番高论,令在下大惑不解,因而想问个明白。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小清噗地一笑,插口道:“你又有什么想不通啦?我夫君已讲得清清楚楚,而且所有人都同意啊。”我忖道:原来是一个腐儒(腐乳)。见那人面色一红,似是连头也不敢抬,低声地道:“在下……在下只是想请教: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牵手也是有失礼仪的。但如先生所言,则必会天下大乱。”
我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难道写得还不够直白?男欢女爱,本就是人生大事。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其实是对男女正常交往的一种限制。你若爱上一个女人,难道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垂涎三尺吗?”
那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道:“先生之言未免强词夺理。我等丈夫,处身立世,当以国事为重,正如霍将军所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津津于男女情长之中,正易滋生淫靡,终至祸害。”
我哈哈大笑,心道:我跟他费口舌作甚?这些人浸在“礼”、“仪”之中已经深入骨髓了,一时半会儿,哪能驳得倒他,干脆捡要害处捅几刀走了罢。道:“我说的是男女交往,你却在大谈理想志向。好罢,就说孟子吧。有人问他‘若是嫂子掉进井里,还要不要遵循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这就很戳到他的痛处啊!他推说‘不救嫂子,何异禽兽’,可是这时候你到底是不是该讲这种原则呢,他又说得‘随机应变’,嘿嘿,你不说,大家也支支唔唔。然后这些话又被一些狗屁文人整理整理、修改修改,好的都删掉,尽剩下些糟粕。到了今天,女人简直都不是人了。你想想,天下哪个女人活得不累?又要生儿育女,又要烧饭做菜干家务,整天还不能抛头露面。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得听男人的。男人叫她死,她都得死。这样看来,才真是天下大乱了!”
那人惊得张大了嘴巴,两手哆嗦着,好半天才重新讲出话来。“先……先生之言,处处刺到要害,在下细细想来,无不如先生所说!那……那书中之言,真的有误么?”
我唉了口气,和蔼地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你也不必转这个弯子,我的话也许你根本就不明白。算了,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没有意思。我还有事要办,阁下请自便吧。”拱拱手,拉着小清就走。那人却又追了上来,跟在我的边上,道:“先生!先生请稍等,在下姓荀名攸,就住在附近,若不嫌冒昧,敢请先生到舍下喝杯茶……”
我停住脚步,转过头慢慢地从头到脚又把对方打量了几遍。心道:谁?荀攸?同名同姓,一定是同名同姓!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愚昧的哩?却急忙道:“请问阁下小字,何处人氏。”
荀攸惊异地看了看我,“在下字公达,颍川颍阴人。”
我啊了一声,张大了嘴,竟似愣了一般。半晌方才走过去拉住他,叫道:“这杯茶喝定了!若是喝得太久,少不得再叨捞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