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凤提出据西凉的弘大计划,我告诉他我要好好地加以考虑。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有了自己的设想,既然十分清楚这个时代的发展趋势,我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与努力呢?我想拥有小小的一块地盘,然后保境安民,当个小小的地头蛇,和小清她们共享快乐。待情势变坏了,就跑到国外去渡假,也不失为好主意。
至于和曹操等人交手,想都不敢想。他们是什么人?都是名震千古的英雄人物,老虎屁股摸不得。别说交手了,和他们在一起我都感到自卑。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找到他们其中一个,把他干掉,然后代替他。不过这样一来……我必然要完成此人的“历史使命”了,若我变成刘备,那不是什么灾难都要承受了吗?最终当了皇帝还没两天,就会呜呼哀哉,老子才不干呢!
我已经够倒霉的了。初起羌境,为贼利用,除长老、败敌军,几乎受封为大祭查。然而功亏一篑,被贼所困,清儿也几乎身死。后于凉州杀豪族马旒,得金巨亿,伍卒民众相从者至数千人,可惜到最后被人出卖,不但寸金未获,连累了父老乡亲,还身遭囹囫,几至于殁。出南郑、走陈仓,衣不遮寒、食不裹腹,在弘农湖县还差点被花花公子公孙生砍翻。后至长安,与杨氏兄妹分道。在洛阳,大受张让、袁绍等欺压……每一件事提起来都让人十分地不悦,更何况之后我还几经反复,一会儿被拜官受爵,得意洋洋。一会儿又成贼寇流匪,东躲西藏。最丢脸的莫过于在杨赐府上当小喽喽,还被杨觐、田四这些人渣呼来喝去,整日里与他们明争暗斗,弄得我老脸丢尽。
所以我是坚决不想再干了。董卓乱政,洛阳、长安之境都不是长久之地。曹操诗中有云: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正是京畿、三辅长期动乱之后的真实写照。我到底该怎么办?是按兵不动,静待其变。还是趁早捞完银子拍屁股走人,现在再不考虑,以后就来不及了。
我怀着深深的忧虑和担心,回到府中。小清见我回来,问道:“你不是在李宣那儿吗,这个时候,她不留你一起吃饭?”
我简单地加以说明。她见我闷闷不乐,关心地道:“是不是又想到什么问题了?我看你象是很疲惫,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我看看她,不觉因为她总那么精神奕奕、性感迷人而颇感嫉妒。要不是我早已成了她老公,真的会瞧着她舍不得把眼睛溜开呢。注目良久,待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我突然心道:为什么我总要和李宣她们商量事情呢?这些个古人,跟我总是有点隔阂的,而清儿不同,她明白我需要什么,她也明白我的情绪我的思维我的理想以至于我任何一丁点儿欲望。我为什么不问问她?舍近求远,真是呆子啊。
直勾勾地看着她道:“清儿,我很久没跟你好好说说话了。”
她缓缓坐下,又奇又喜地抬起头来,“怎么夫君突然说这样的话呢?”
“我天天总感到休息不够。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知道了。我在拼命给自己留家底,好到那时候可以亡命脱身,至少给你,给丝儿露儿,给大家都准备一条最好的后路。我每次睡下之前,才感觉冷落了你。尤其是忙的时候,更是很少陪你。那些天我们出去游玩,仍有大堆的事务跟随,害我都没跟你亲近几次。清儿,你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我有你这样的好老婆,真是祖上积德……”
小清咯咯地笑起来,“颜鹰,你有话就直说嘛,干嘛这样给人家戴高帽子?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不会虚情假意欺骗我,你的心我懂。”
她拉长了语调,立刻令我感动起来。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坐在她的边上,把她抱在怀里,“清儿,你觉得我们现在过得愉快吗?”
小清闭上眼,静静地靠在我胸前,“没什么好,还不如在洛阳来得快活。那时候多自由自在,也不用烦什么开荒种田、招兵买马的琐事,随遇而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现在却要管这管那,一会儿治军,一会儿农垦,有时候还要跑到羌地去谈判运盐。唉,真没意思。”
我不由得失笑,在她那白皙的脖子上轻吻起来,“不劳而无获,不是我经常讲的话吗?又不想干活,又想过好日子,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过我是担心将来呀。一旦战争打起来,就再也身不由己了。我们身处三辅之地,渭水要冲,必然难逃灾劫。我们想要保护胜利果实,就得与他们分庭抗礼,建立强大经济、军事集团。可是我颜鹰籍籍无名,又没那份野心与奢望,所以想问问你,我该怎么办?”
小清笑道:“夫君怎么说,我都听你的。我知道你的办法,总是最好的。”
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这次不行哦,老用这句话搪塞我。我是问你呀,这样烫手的山芋,别老推给我。其实你比我聪明,又学习了这么久,难道还要继续装蒜下去不成?”
小清微笑道:“夫君为什么会拿不定主意呢,贪恋奢华吗?”
我愕然。小清撇头吻了我一下,温情地道:“其实夫君不是这样的人罢。不过历史既然是客观存在的,你躲也躲不掉。如果你史上无名,那么任凭你再努力,恐怕也不会有结果。我想说的是,你做你应该做的就行了,别管那么多。但如果你觉得有危险,还是应该早做准备,以避免杨速、新儿的悲剧再次发生。”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没有曹操、刘备这样彪榜史册的名头,那么我所做一切即是徒劳,还管那么多干什么!我的思想受到了课本的约束,应该扔掉他,按我的本意去做。对,我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又没有回去的可能,正应该尽我所能改造它!何必考虑那么多。
“那我们就继续罢,不过也得及早安排一条后路。你觉得羌地何如?”
小清轻轻地笑起来,“你想再回到西海吗,老公?”
“不错,回到西海。我们可以在格累的边上,建立起我们自己的城堡和要塞。组织起最精锐的部队,远离汉境的烦扰。我们可以在那美丽的大湖边吹吹海风,听一听羌族人动听的民歌。我们可以钓鱼、游泳,可以划船……”
小清眼光深邃地凝视着我,“颜鹰,不管你去哪儿,我永远都会跟着你。”
关于韩凤的建议,诸将赞同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
韩凤主张,分小部留守峄醴,大部自渭水沿河西上,经陇县越过陇坻入陇右,待站稳脚跟后,与董卓分左右军讨定先零羌。一旦获胜,可分兵取略阳、成纪、平襄三县与安定全郡。堵住韩遂军粮道,以精锐拒之援师,一面通报朝廷,令张温等加紧对韩遂的攻势。那时候就可以坐收渔利,按兵不动。朝廷必以领凉州刺史职拜赐所功。
司马恭等大都同意,反对者只有王据、滕邝。王据反对的意见是粮秣军马,言道:“主公积谷贮粟虽丰,战马秣草却少。今年军马染疫而死数百匹,能用的不过两千余,只甲骑尚能支敷。今又入冬,马草奇缺。若无骑可用,凉州数郡极难抚定。更何况先前刚与屯骑校尉鲍鸿所部会战,兵卒十之去一二,存七千余而已,难当贼寇十数万众。望主公详察。”
滕邝持反对意见,是为兵甲所资,“月前刚刚奉主公之命组建军衙,冶铁铸兵,尚未有所成。如今府库多陈年之资,除甲骑队外,俱残缺不全。且日前我与司马大人共察军营,发觉大多士卒因今年屯垦之故,久未整饴,如今又胜鲍鸿,士气浮燥,难以堪为大用。”
韩凤面不改容,尖利的下巴微微一缩,似在讥嘲一般,“两位大人说得都不错。但主公何等人也,久经战阵,无往不利,虽敌军数倍而易胜之也。眼下又有破虏将军董卓所部三万余人入凉州,与其会兵一处,安有乏伍之忧!至于马匹,虽有小碍,但并不至对主公征伐先零、讨伐韩遂的大计有所影响。此次出征,名正言顺,有此一举,主公不但能弘复凉州,更可一战而令天下瞩目、天子惬心。那时主公声动海内,招才引贤,霸业成矣。”
徐邶道:“韩遂遣使来访,招纳主公是假,察探虚实是真。主公在凉州一带,威名赫赫,韩遂边章等起兵,亦是假名主公。前番主公大败李文侯于泥阳,又破韩遂等渝麋,视十万军众如无人尔。故而韩贼等深恐主公听命朝廷,与之会战。此番张温与战美阳,初即不利。至夜,则有流星掠过韩遂军营,正是峄醴方向,贼营军马皆鸣,韩遂以为此主我军侧翼来攻,仓惶退兵,故而为温等所败,其深惧主公如此。此际士卒奋命,众将协力,正该主公大展鸿图。切勿犹疑丧失良机。”
姜寿道:“正若徐茂仲所言,良机不可纵,一纵不可回。请主公速下决断。”
我心中暗暗叫好,刚要点头,便听厅外有人高声宣道:“将军司马、五营都统楚大人,从事中郎李大人到──”
诸将的眼神顿时全被吸引过去,片刻后才纷纷垂下头。徐邶等人见进来的竟是两名女子,一起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也非常讶异,因为平常即使去招会她们,她们也不肯来的,尤其是李宣。此次见她们都身着官服,凛然威风的样子,不禁大咽了一口唾沫。
拜见过我,李宣和小清交换了一个眼色。
“两位大人请起……”
李宣见我疑惑的表情,淡淡一笑,道:“此三位必定将军府掾属、令史姜寿徐邶韩凤大人了。”
我点点头,她挑了挑眉毛,“诸位对征讨凉州的看法,未免过于乐观。适才汝等所言,妾已得闻。敢问诸位大人,你们打过仗吗?”
此言一出,我顿知她俩有不同意见。姜寿不改声色,而韩凤则冷哼一声,不予作答。徐邶冷笑道:“不知此位是……”
“哦,她是将军府从事中郎李大人,名宣。”我解释道,看他们一脸又惊又怒的表情,自然是因为对方是女性,而加辩驳,觉得大丢面子。
李宣微微施礼,徐邶道:“既然是主公的属官,自然有高人才学了。刚刚我等所言,不知有何遗漏,还望李大人,哼哼,不吝指教。”
韩凤张开大牙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小人也想听听李大人高见。”
李宣站到案前,缓缓回身道:“妾也没打过仗,可是听到尔等所论,却不得不说几句。主公于京畿屯驻以来,虽屡获大胜,却也并非一卒不费。攻下峄醴,已是四月之事。而吴岳狼虎在侧,原先皇甫嵩、如今张温大军压境,西面又有韩遂素与交恶,主公治辖不过近日初始,根基尚未安稳,怎谈及收复凉州重任?”
又冷冷地道:“王据、滕邝素掌粮草物资、兵甲器械,此乃战之重也。此次周慎军追击韩贼、围渝中,却被阻断粮道而大败,我军粮草不缺,缺在运输兵力方面。凉州郡地势开阔,从东至西数千里,于此峄醴所备马匹、军械,以我军千余之师,讨定戎羌数十年经营之地,简直笑话!主公亲征凉州,吴岳空虚难保,而若讨贼不利,则进退失据、军心浮动,四面受敌,又谈何大展鸿图乎!”
韩凤张开的大嘴顿时合不拢,表情惊异无比。诸将闻言俱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大有慎重之态。
徐邶干咳一声,刚想讲话,李宣抢先道:“董卓于军才武略上,不逊主公,此际挥师三万征先零羌,可说是天假其手。此人在羌中极有威信,以健侠知名,羌人畏之如虎。按韩大人所言,主公七千人可定凉州,那么董将军三万余精锐又当何如呢?”此话一出,司马恭等人不禁连连点头,更加佩服,韩凤等张口结舌,一副悻悻然之态。
原先我听他们的发言,已觉得无懈可击,已准备出军了,可李宣这么一说,我又开始糊涂起来。暗道:当年老子作战之时,全凭自己的能力,每仗都能获胜。现在有了谋士,反倒自相矛盾,效率大不如前了!不过转念一想,那时候兵微将寡,所以事必躬亲费点脑子也无所谓。现在不同了,无论是军队建设,还是战略战术安排、指挥、调度、营运,都极为复杂庞大,若是不把事情交到大家手上,而是自己一个人办,肯定要变成诸葛亮第二,英年早逝。
李宣接着道:“妾深以为,凡大事要周全考虑,不可有一环轻忽。王据滕邝所讲,正是我军不足,不可不慎。韩大人、徐大人虽深谋远虑,才识超凡,却没有看清眼下的局势,故而妄断。其心可嘉,其志略疏。依妾所见,但以董将军为范,若他平定羌部,收复凉州南三郡,则将军可发奇兵一支,阻断韩遂粮道,迫其在凉州郡内交战。若董卓不利,则应稳固吴岳,加强军备,以防有变。此乃上上之策。”
小清笑道:“宣夫人所言正是我想说的。我军虽惯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却是临阵对敌应变机敏所致。将军也常有奇谋妙想,使得敌师徒劳无功,损兵折将。但这一次有所不同,我们从未攻占过州郡,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我军多为三河、京畿人,千里出征,念乡思土之情必不可遏。我以为在没有十足把握之下,千万不能轻敌冒进,否则必将大溃,甚至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王据附掌道:“二位大人真是军中翘楚!真知灼见,令我等深感佩服。主公,我等皆愿遵从中郎之计。”
我望望司马恭等人,他们一脸肃然,皆纷纷道:“李大人说的是,不如征讨凉州之事暂缓,先观其成败罢。”
韩凤等却是满面尴尬之色。我笑道:“今次叔奇兄与茂仲兄提出了我军长久大计,世平兄也持此议,都不可谓之失策啊。各赏御米十斛。李中郎所言在理,言犹铮铮。目下我屯驻吴岳,方始封侯,根基未稳。而部伍仅七千人,正该抚定周边,发展生产,致力于军备也。一切尽照中郎的意思办吧。传令赐李中郎金五百两,帛千匹。”
韩凤等愧然退开,脸上俱现坐立不安之态。我起身向他们一揖,道:“诸位以后还请多多进言,不要为此而缄默尊口。颜鹰欲广纳良言,如有妙策,必以优先考虑。请了。”
三位掾属、令史都连称不敢当。徐邶喟叹道:“不知营中竟有这等人物!茂仲眼拙。”
韩凤嘿嘿地干笑着,似在考虑问题。姜寿则呆若木鸡,一脸茫然。
李宣、小清两人谢礼退下。我起身恭送,一面暗感快意:看你们以后还敢小觑女子么!难道什么人都可以当从事中郎的吗?
当下命报禀吴岳四境动向。前锋营司马宗稠出列道:“末将奉中垒校尉之命勘察山阴,闻说西面朱圉山、幡冢山一带有小部流羌出没,已数次骚扰我境。南面武都东狼谷亦有氐民造乱,劫抢州郡。汉中太守苏固闻主公屯兵吴岳,已遣精勇千人驻扎褒斜谷,意阻我入蜀之路。此际粮铁盐运,都遭封锁,难与蜀地交易。”
汉中群山倚恃,地势十分险要。从汉中北入关中,要跨过“飞鸟难逾”的南山(今秦岭),殊非易事,因此几条天然谷道成为最理想的通路。由西向东,分别有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其中子午谷最为险远,共六百六十里,南段称午谷,北段称子谷,子谷谷口在长安之南。傥骆道最短,四百二十里,可从巴中通武功、美阳。褒斜谷则较为宽坦,南段称褒谷,起自褒城,在南郑北面。北段称斜谷,其中一段西出折而向北的支道称箕谷,往北经散关即达陈仓。褒水溢流于褒谷,两旁崖壁上横出栈道以为通路。长久以来,褒斜谷是关中与巴蜀交易、运输、陈兵会战的最主要干道。此谷被阻,我很多的买卖就做不起来,更无法进口巴蜀的农副产品与锦织,所以损失非小。
我沉吟道:“前段日子滕掾史也向我提过盐运之事。不是羌地,而是汉境难以运输,已损掉数批辎重,看来不清扫道路是不行了。”又想起苏固是名,更加怒火中烧:那个苏固更加不是东西!当初我在南郑,遭他关押、毒打,手段空前毒辣。现在他竟然断我与蜀中交易的通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司马恭,你的意见如何?”
司马恭升迁了中垒校尉,名义上还是三军副帅,道:“依末将看,先抚定西、南羌氐人,增强实力,再与苏固交手,胜算会大得多。”
鲍秉、高敬、许翼等纷纷同意,我拍案而起,“好,那就先定南面东狼谷的氐民,杀鸡给猴看。我们现在缺的是军马、兵甲和耕牛,正要大肆扩充。”
诸将一齐躬身,“主公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