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嘉琳被绊倒,她本能地用手撑住身体,然而她面前的门户大开。凶手扑了上来,剪刀以最快的速度向她的双眼扎去。
任何补救都已经来不及了。
楚嘉琳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努力地朝窗口看了一眼。黎明前的黑暗即将过去,天空已经微微泛白,远处的鸟儿在欢快地歌唱,仿佛是在欢迎即将到来的一天,可这一切与她再没关系了。
她很想再看一眼不远处的庄予翰,她要把他永远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存放在一个永不被打扰的空间内。但对手不会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只能凭着自己的记忆去珍藏,当然,绝不会有半点偏差。
楚嘉琳流下了眼泪,眼泪中没有半分痛苦的成分。
如果她的死可以换来庄予翰的生,楚嘉琳觉得很值得,所以,她流下的是欣慰的眼泪。
庄予翰没有让她死。
在关键的时刻,庄予翰使出最后的力气将凶手踢飞,随即他重重地摔倒在楚嘉琳身旁,两个人的手再次紧握在一起,即便是死,他俩也要同道而行。
没时间体会此刻的温存了,因为凶手滚入黑暗中,不见了,危险尚未结束,任何麻痹大意都是致命的。
“简达芳。”庄予翰简略地说。他清楚要想逃出去就必须先控制住这个疯子。
楚嘉琳未做回应,站起来向简达芳冲了过去,可简达芳却消失了。
她肯定没有走远,楚嘉琳感觉简达芳就在自己身边,必须一鼓作气抓住她。
楚嘉琳听到一阵微小的声音,在她的正前方,她朝声音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就被椅子挡住了。怎么会突然出现一把椅子?楚嘉琳即刻明白了,这是庄予翰顶在门口的椅子,简达芳刚刚将其挪开,看来她准备跑出去。简达芳了解新宅的布局,只要她离开这里,就没有人能够找到她,而她却会随时出现。
楚嘉琳抓起椅子投了出去,一声闷响,椅子砸在简达芳的身上。简达芳轻轻地哼了一声,楚嘉琳顺着声音追了过去。
简达芳果然在门口,她已经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楚嘉琳不假思索地把门推合,这时,她的腹部遭到了攻击,一阵疼痛,她跌倒在地。简达芳再次拉开门,跑了出去。
楚嘉琳咬紧牙关爬起来,跟着跑出房间,她听到前面有细碎的脚步声,若近若远,楚嘉琳不敢耽搁,朝声音的方向跑去,当她到达楼梯口时,声音却忽然消失了。
毫无疑问,这又是个圈套。
有了前车之鉴,楚嘉琳不得不倍加小心。她伏下身冷静地观察四周,窗外的晨光渗进走廊,她模糊地看到一双脚,就在她的旁边!
简达芳抬脚踢向她的脸部,楚嘉琳一把抱住简达芳的双腿,奋力上举,简达芳在空中拼命挣扎,拳头雨点般打在她的头顶上。
楚嘉琳将她扔了出去,一声凄凉的惨叫,犹如野兽垂死前的呻吟。楚嘉琳惊呆了,她竟然将简达芳从三楼扔了下去。她杀死了简达芳!她的全身僵硬起来,仿佛掉进了阴曹地府。自己居然成了杀人凶手,她无法相信这个现实。
楚嘉琳虚弱地瘫倒在地,顷刻间所有的力气都似乎倾泻出去,她木然地看着愈发明亮的天空,不知所措。
良久,楚嘉琳站起来,慢慢走下楼,他看到简达芳横躺在二楼到三楼的台阶上,她的脸被一层鲜血覆盖着。
楚嘉琳跪在她的旁边,用衣袖将血迹擦干,她的脸上还有余温,身体似乎已经僵硬。如果躺在地上的是杀害秦华跃的凶手,楚嘉琳的心里也许还好受些。
心灰意冷,这是她此时的心境。即便是活着离开新宅,她也要在监狱中度过数年。
她想到了死,或许这是唯一的解脱,也是唯一的赎罪方式。
可能这是上天赐给她照顾秦华跃的机会。
楚嘉琳抬头看了看三楼,然后站起来迟缓地走上去,楼梯变得如此漫长,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这是一条死亡之路,是她生命的归宿。
就在楚嘉琳走到楼梯拐角处,她忽然听到一个断断续续如游丝般的声音,她站住了,心潮澎湃。这是一个改变她命运的声音。
简达芳没有死。
楚嘉琳返回到她身边,简达芳微微睁开眼,痛苦地咳了几下,一口血痰吐了出来,接着她抱住自己的右腿,像婴儿一样痛苦地哭了起来。
“很疼吗?”楚嘉琳问。
简达芳只是哭,没有回答。
楚嘉琳架起她,两个人一瘸一拐地下了楼梯,她们回到李燃的房间,楚嘉琳把她抬上床,简达芳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楚嘉琳对她说:“我要走了,出去后我会叫医生来。”说完,她匆匆地跑出去,她心里牵挂着庄予翰的安危,恨不得飞向三楼。
当她赶到三楼时,她再一次惊呆了,因为庄予翰不见了,地板上只留下一摊血。
看着楚嘉琳离开简天明的房间,庄予翰放下了心,他相信她是能够制服简达芳的,自己也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凶手了。不过,此刻出现了一个不幸的现象:他站不起来了。只要一动,他浑身就撕裂般的疼痛,仿佛马上要散架似的。
当然,他不会让凶手看出来,否则的话他的生命在下一秒就会被终结。
他平静地坐在地上,漫不经心地寻找凶手的踪迹。很快,他发现了她,凶手伏在一个不起眼地角落里,她也在悄悄地观察庄予翰。
谁也没有说话,双方就这样对视着,晨辉逐渐渗进房间,两个人所处的位置越来越清晰。
谁都清楚,这是最后的较量,输掉的一方将付出生命,所以,两个人没有动,都在酝酿最后一击的力量。
他们此时就像是两只发狂的野兽,要把对方撕成粉碎。
“天已经亮了,你还不罢手吗?”庄予翰声调平缓地说。
凶手没有回应他的问题,但她却说了一句令庄予翰大为震惊的话。
她说:“你还能站起来吗?”
庄予翰笑了笑,说:“你可以过来验证一下。”
凶手闭嘴了,显然她在权衡庄予翰的话,她估计他已无法站立,但庄予翰的信心又让她质疑起自己的猜测。
过了一会儿,凶手吃力地爬起来,右手紧握着杀人的剪刀。她一步一步地逼近庄予翰,眼里露出邪恶的凶光。
庄予翰还在笑,让凶手心惊肉跳的微笑。
凶手停下了,距离庄予翰身体还有几米。
“怎么啦?过来吧。”庄予翰向她招了招手。
“别装了,你完了。”凶手又往前走了两步。
“你猜得不错,我的确站不起来了。”庄予翰坦诚地说。
话一出口,凶手再次停下,她上下打量着庄予翰,仿佛他变成了一只狰狞的怪兽。
她忽然从地上捡起摔成半截的台灯底座,向庄予翰头顶扔了过去。她没有使用全力,只是试探一下庄予翰。台灯底座被庄予翰用手挡了出去,他的胳膊又多了几处深深的划伤。
“我确实动不了了。”庄予翰淡定地说,“来杀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凶手怒冲冲地持剪刀杀了过去。
庄予翰坐在地上依然微笑,剪刀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庄予翰挥刀切向她的手腕,凶手立即缩手躲过,剪刀转而向庄予翰的脸部扎去,动作幅度虽小但却相当迅速。
庄予翰仰身躲避,剪刀擦额头而过,没等凶手反应过来,他已踢中了凶手的伤腿。凶手摔倒在他的身旁,庄予翰在第一时间砍中了她,剪刀落地,凶手滚了出去。
战斗结束,连庄予翰自己都没料到会如此短暂。
凶手拖着胳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逃离简天明的房间,庄予翰检起剪刀放入裤兜,然后爬至门口,看到凶手准备进入自己的房间。不能让她离开视线,庄予翰心一横,将手中的钢刀投了出去,凶手惨叫一声,倒在门内,血溅在门框上。
庄予翰爬了过去,他看到凶手死灰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彻底绝望的表情,血从她的身下悄悄地流出来,她大口喘着气,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你应该不会死。”庄予翰从她口袋里翻出了大门的钥匙。
凶手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呼吸越来越急促。
庄予翰脱掉凶手的鞋,垫在她的颈下,说:“保持呼吸。”
他爬出房间,此刻走廊已经亮起来,满地的血迹。庄予翰吸了口气,他看到了楚嘉琳的背影,她正站在简天明的房间里发呆。
“嘉琳。”庄予翰叫了一声。
楚嘉琳慢慢转过身,脸上已洒满了热泪。
黎明终究到来了,一段新的人生开始了。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心中的滋味只有他们才能体会。
超越了死亡之线,生命中还有什么事情不能面对的?
“我拿到钥匙了。”庄予翰说。
“我知道。”楚嘉琳泣不成声。
楚嘉琳搀起遍体鳞伤的庄予翰,缓慢地向前挪动。他们内心燃起了对自由的渴望,一步步朝光明走去。经过一夜的洗礼,他俩的心更近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洋溢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虽然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是无比坚实的,他们第一次感觉到幸福是如此之近,甚至他们已经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暖意。
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幸福是为那些知足者准备的。
拥有金钱与权利的人生未必是幸福的,相反,那些一无所有的人们未必是不幸的。
幸福源自心灵深处那块未被污染的净土。
所以,幸福与否只有自己知道。
庄予翰和楚嘉琳无疑是幸福的,因为他们彼此拥有,因为他们深爱对方,这,也许就足够了。
大厅的门已在眼前,太阳徐徐升起,院内鸟语花香,新的一天已经降临,他俩已经迫不及待要融进这一切。
庄予翰用钥匙拧开锁他顿了一下,转头对楚嘉琳深情地说:“我有一个计划。”
“我也有个计划。”楚嘉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过我要到院子里才告诉你。”
“好吧。”庄予翰笑道,“我们到水池旁边一起说出来。”
庄予翰拉开门,一股久违的新鲜空气飘了进来,很淡,很香。
美好的未来在等待他们。
庄予翰走在楚嘉琳身后,就在他跨出房门的一瞬,他觉得后背一麻,胸腔里凉凉的。紧接着他听到一阵狞笑,那是一种心满意足的笑声。庄予翰立刻明白了,那把钢刀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凶手悄然跟着他们下了楼。
幸福在他的手缝中慢慢流逝。
那把刀恐怕刺穿了一些主要器官,庄予翰觉得五脏六腑绞在一起。
他的第一反应是将楚嘉琳推了出去,然后用仅剩的力气将暗锁重新划上。
他看到了凶手,她半跪在他的旁边,嘴边还淌着鲜血。
凶手在笑,血还在流。
庄予翰跌倒,他用最后的气力从裤兜里取出剪刀,刺穿了凶手的喉咙。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艰难地抬起手伸向那道锁,那是属于他的幸福,他要得到它。可惜,他做不到了。无论如何挣扎,他还是触摸不到。
他明白,幸福已彻底离他而去。
他看着门外歇斯底里的楚嘉琳,她在砸门,她在呼喊,她在流泪。
他把沾满鲜血的手放在玻璃上,两个人的手隔着一面玻璃紧贴在一起。
这不仅仅是一面玻璃,更是一道永远的界限。
两个人的幸福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楚嘉琳的模样渐渐模糊,他的手在往下滑,玻璃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那个他俩都心知肚明的计划。
他想对楚嘉琳说,好好活下去,可惜的是,他已无法说出,哪怕是一个字。他也想再抚摩一下楚嘉琳的秀发,再没机会了。
庄予翰最后朝她笑了笑,诀别的微笑。
他倒下了。
幸福,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