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予翰看到一双眼睛,无限惊恐的眼睛。
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庄予翰惊呆了,他从未见过楚嘉琳如此恐慌。毫无疑问,他们此刻面临着一个更大的危机。
楚嘉琳的嘴里堵着一块布,左肩鲜血淋林,但庄予翰看得出,她的眼神并不是因为受伤的胳膊。
两个人相对而视,谁也没有先开口,楚嘉琳的眼神告诉他,危机来自身后。
庄予翰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脖子上搭着一只手,一只惨白枯瘦的手,手上有一把刀,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刀!
钢刀架在楚嘉琳的脖子上!
刀刃渗入她的肌肤,她的衣领已经染成血红色!
庄予翰没有轻举妄动,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钢刀就会立刻切断楚嘉琳的脖子。
楚嘉琳背后贴着一个人,腿上冒血的人。
庄予翰站在原地未动,他料定对方不会轻易丢掉手中的筹码,他可以等下去,而对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果然不出所料,对手慢慢探出半个脑袋,庄予翰看到李姐那只歹毒的眼球,正恶狠狠地盯住自己。
“抬起另一只手。”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庄予翰配合地抬起手,说:“你把她放了。”
“做梦。”凶手阴沉沉地说,“你们俩一起死。”
“恐怕你得先变成死人。”庄予翰反唇相讥。
凶手咯咯地笑起来,“说大话的习惯并不好。”
“我说的是实话。”庄予翰向前迈了一步。
凶手冷冰冰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乖乖地站在原地。”
“可惜我不是你。”庄予翰又跨了一步。
“再动我就要了她的命。”凶手厉声道。
庄予翰说:“我动与不动你都会要她的命,我没说错吧。”
凶手冷笑两声,说:“那可不一定,我也许只会要你的命。”
“连秦华跃都惨死在你手里,你还会放过谁?”庄予翰这句话是说给楚嘉琳听的,也是一句暗语。
楚嘉琳立刻会意,她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后朝刀的方向看了看。
庄予翰继续说道:“我有一点想不通。”
“这是你最后一个问题。”
“解决我俩后,你将如何脱身。”庄予翰问。
“我自有退路,你不用担心。”凶手对眼前的局面自信十足。
“可惜,你错了。”庄予翰说。
“是吗?”凶手惊愕道。
庄予翰突然说:“你跑不掉!”
说完,庄予翰就猛然冲了上去。险中求胜,倘若楚嘉琳没有一起行动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庄予翰相信他俩之间的默契,所以他决定冒险反攻,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楚嘉琳脖子上的钢刀必须由她自己解决,此时此刻,庄予翰无力顾及其他。
凶手已经估计到他们不会束手就擒,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砍倒楚嘉琳。
三个人几乎同时动起来,不同的目的,相同的速度。
庄予翰瞬间已冲到她们面前,他左手举手电直射凶手的眼睛,右手持剪刀朝她的颈部挥去。
楚嘉琳在庄予翰说完最后一个字后,蓦然侧身,用双手死死抵住李姐的胳膊,钢刀只是在脖子上留了一道血印。她知道如果自己扛住对手的一只胳膊,庄予翰就能把余下的危机解决掉。他绝对会把握住机会,楚嘉琳很放心,她只需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
事情的演变大大出乎李姐的意料,她没想到他俩会配合得如此默契,仿佛早已练习了多次。她的眼前一花,恍惚间她看到一个黑影扑过来,她急忙横刀,欲先杀死他的同伴,然而她忽然觉得胳膊上一紧,无法发力。
仅仅一秒钟,主动转换为被动。
为了生存,庄予翰必须痛下杀手,他别无选择,不仅是为了自己,更为了楚嘉琳。他知道自己此击的后果,他内心中有些犹豫,但动作上却毫不拖泥带水,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解决战斗,若失手,楚嘉琳性命难保。
所以,此击必须得手。
但事实上,庄予翰失手了。
当剪刀尖距离目标只有几寸的时候,凶手的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庄予翰的势头被终结,双方转入僵持。
钢刀还威胁着楚嘉琳的生命,危险丝毫没有减弱。
庄予翰抬腿踢向对方的胸口,他要让楚嘉琳脱险。
对手倒下,但楚嘉琳却并未脱险,她始终在钢刀的控制范围内。两个人滚在地上,楚嘉琳的手始终按在凶手的小臂上,这一次她救了自己。
庄予翰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他的剪刀在第一时间扎进凶手的肩膀,他首先要先救出楚嘉琳,然后才考虑自救。对手的胳膊忽然间一松,楚嘉琳挣脱出来,她迅速扯下口中的布条,拉着庄予翰的手说:“快走。”
庄予翰并不想就此罢手,这是一个机会,他可不想轻易放弃。他刚刚拔出剪刀,只觉得头皮火辣辣的,对手抓住他的头发,全力向地面上砸。
咚的一声闷响,庄予翰的头狠狠撞在地面上,楚嘉琳惊叫了一声。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用手电猛然回击对手的头部。
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手电光柱在天花板上晃动。
楚嘉琳立刻加入战局,她抬腿踢向对手的太阳穴,鞋尖划破凶手的脸,趁这工夫庄予翰用剪刀剪断自己的头发,侥幸脱险。在凶手站起来之前,楚嘉琳架住庄予翰的胳膊退出房间,顺手把房间门重重地撞上。
“秦华跃的事是真的?”楚嘉琳刚出房间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的尸体在李燃的房间。”
“我们去看看他。”楚嘉琳伤感地说。
“我们的对手马上就要反扑了。”庄予翰提醒她说。
“先要看我弟弟。”楚嘉琳固执地说。
经过一段艰难地行走,他俩推开李燃的房间门,楚嘉琳的肩膀微微抽动起来,庄予翰递给她手电,自己守在门口。
在手电光下,秦华跃的脸显得异常扭曲,想必是在临死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身上的血几乎凝结,恐怖的铁钩子还插在他的喉咙上。楚嘉琳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哭泣,光柱在秦华跃的身上颤动着。
“我们都会有这么一天,节哀吧。”庄予翰在门口说。
“他最后说了些什么?”
庄予翰回答:“他只说了句‘对不起’。”
“就一句话吗?”
“以当时的状态,他能说出话已经不错了。”
“你把凶器取出来。”楚嘉琳说。
“我的意见是让专业人员来解决。”庄予翰说。
楚嘉琳没再说话,默默地把单子盖在秦华跃的头上,过了一会儿,她声音嘶哑地说:“外涂药没有拿到。”
“没关系,血已经止住了。”庄予翰并没有说实话,“你肩膀上的伤重不重?”
楚嘉琳答道:“还好我先伤到她,否则这条胳膊肯定保不住了。”
“你怎么会在她的房间里?”庄予翰问道。
“她当时完全可以杀掉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你。”
楚嘉琳说:“她把我反锁在她的房间里,然后下楼杀了秦华跃。”
“我也险些死在她手里。”庄予翰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简总怎么样?”
“简天明已经被杀,尸体就在床上。”
楚嘉琳问:“为什么?”
庄予翰摇摇头说:“不知道,变态杀手的所作所为没有人能理解。”
“现在怎么办,躲在房间里吗?”楚嘉琳问。
“最好能在天亮前离开新宅,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搞不好会放把火把整个新宅烧了。”庄予翰补充道,“在这之前我要先兑现我的承诺。”
“你的承诺?”
“我对秦华跃的承诺。”
楚嘉琳问:“你要替他报仇?”
“没错。”
楚嘉琳说:“现在不是原始社会,只要我们能平安逃出去,会有地方惩罚她的。”
庄予翰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淡淡地说:“把手电给我。”
他挪开沙发推开里间的门,简达芳已经在李燃的床上睡着了,她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仿佛重病在身,庄予翰放心了,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把沙发顶在原来的位置。
“她真睡着了?”楚嘉琳半信半疑地问。
“她应该构不成威胁了。”庄予翰慢慢探出手电,二楼走廊里没有对手的身影。
“现在去哪儿?”
庄予翰答:“先去厨房。”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厨房,庄予翰走在前面检查了一遍,然后打开冷库,从里面拿出一个铁钩子递到楚嘉琳的手里。
“这是干什么?”
庄予翰说:“防身的武器。”
她不大情愿地攥住它,秦华跃的惨状浮现在眼前。
“她会在哪?”楚嘉琳忐忑不安地四下张望。
“她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袭击我们。”庄予翰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没什么可怕的,她身上的伤也不轻。”
“你的计划?”楚嘉琳问。
“下楼。”庄予翰艰难地走在前面。
“你还行吗?”楚嘉琳关切地问。
“至少还活着。”他苦笑道。
他们顺利到达底层,凶手不知躲在哪,整个新宅再度安静下来,楚嘉琳紧跟在庄予翰身后,总觉得凶手就在她附近。
庄予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说:“不必担心,她目前不会现身。”
“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很小心。”庄予翰解释道,“她会在我们精神松懈的时候出现。”
他们走到新宅的大门前,庄予翰用力向外推了推,大门纹丝未动,像堵墙一样挡在他俩面前,生与死就这样被隔开了。
“你之前用钥匙没有打开门?”庄予翰问。
“一共有四把钥匙,我还没来得及试一遍就被击晕了。”楚嘉琳遗憾地说,“如果我当时动作快些,可能早出去了。”
“你出不去。”庄予翰用手电照向门锁,说,“这里有道暗锁,单用钥匙是打不开这扇门的。”
庄予翰把暗锁拨开,说:“现在可以使用钥匙了。”
“可钥匙已经被她抢回去了。”楚嘉琳失声说。
“我知道。”庄予翰转过身,说,“我们再把它抢回来。”
“我们还不知道她在哪儿?”
“不必着急,到时候她自会出来的。”
“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出现?”
庄予翰道:“我们在四周转一转,或许还有其它的出口。”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走吧,不要总停留在一个地方。”庄予翰倒是有些乐观,“最起码我们不能当别人的靶子。”
“有件事我忘记说了。”
“什么事?”
楚嘉琳说:“在这之前有个人试图打开大门,但没有成功。”
庄予翰想了想,说:“一定是看门人蒋师傅,里面上了暗锁他没办法进来。”
“那个人好像不是蒋师傅。”
“不是他还会是谁?”庄予翰用手电打量四周,漫不经心地说。
他沿着大厅走了一圈,检查柜子旁的墙面,楚嘉琳一直跟在她身后,时刻防备着凶手突如其来的袭击。没有新的发现也没遇到袭击,他俩平安地走进玻璃房,站在泳池前,手电光照向水面。
“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庄予翰问。
“我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楚嘉琳答道。
庄予翰开始仔细地检查玻璃外墙,一路敲敲打打,突然,他毫无征兆地站住了,楚嘉琳冷不防撞在他的背上,庄予翰长长吸了口气,他的伤口剧烈地疼起来。
“对不起。”楚嘉琳说。
“没事。”庄予翰故作轻松地说。
“你发现了什么?”
“我觉得池子里不大对劲。”庄予翰用手电再次照向泳池。
“她在水里?”楚嘉琳惊讶地说。
“不能确定。”庄予翰慢慢靠进泳池。
楚嘉琳紧紧握住铁钩子,目不转睛地盯住水面,她没看到任何异常。“你看到了什么?”她问。
“水底有一个东西。”庄予翰用手指向某处,说,“黑糊糊的东西。”
“好像是进水口。”楚嘉琳眯起眼睛看着水底。
“不对。”庄予翰把手电递给她,自己准备下水。
“你疯了!”楚嘉琳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急促地说,“你身上有伤。”
庄予翰一言不发地带她走进更衣室,从墙角检起一根救生竿,然后回到池边,将竿子插进水中。
“你猜下面是什么?”庄予翰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
“你快说。”
庄予翰阴沉沉地说:“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楚嘉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庄予翰接着说:“新宅里似乎少了一个人。”
“李燃。”
“没错。”庄予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现在就在我们脚下。”
“我没听错吧,李燃怎么可能在水下。”楚嘉琳睁大了眼睛。
“这要问他自己了。”庄予翰说,“可惜他永远不会告诉你了。”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死了。”
庄予翰叹了口气,说:“第三条人命,当然这不是最后的数字。”
楚嘉琳沉默了,她希望庄予翰判断失误。“马上就可以验证我的话了。”庄予翰缓慢地挪动竿子,“幸好游泳池是斜坡式的。”
庄予翰弯着腰显得很吃力,楚嘉琳高举手电,不时侧目观察周遍的情况。他俩向前走了一会儿,庄予翰忽然把救生竿扔到一边,自己竟将手伸进水里。
楚嘉琳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一团黑物被庄予翰拉到水面处,模糊不清。
她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
那是一张脸,被水泡肿的脸。
诡异的微笑似乎还挂在脸上。
李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