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忘记这一刻。
五个人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他们的表情是惊愕的、难以置信的。
简天明仰面躺在狭窄的电梯里,眼睛微闭,仿佛是在熟睡。
但事实是,他已经停止了呼吸,这个世界的一切从此与他无关。
他穿着一件红缎睡衣,看上去依然慈祥,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表情。
新宅的主人就这样离奇的死去。
他的头发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
他的身边是一块重重的镇纸石。
“谋杀!”李燃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李姐忽然掩面而泣,凄凉痛苦的哭声。
“保护现场。”庄予翰镇静地摆着手说,“大家退后。”
其他人如梦方醒,慌乱地退到门口。
“你怎么看?”庄予翰问李燃。
“头上的伤似乎不至于致命。”李燃盯着其他人的面孔,说:“从脖子上的痕迹看,简总似乎是被人掐死的。”
“应该是。”庄予翰说,“我看是位男士所为的。”
“未必。”李燃恶恨恨地说,“我看是有人先用镇纸石把简总砸晕,然后将他勒毙,拖入电梯。”
秦华跃躲在楚嘉琳身后,就像是生怕被沾上噩运似的。
楚嘉琳颤巍巍地说:“报警吧,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李燃弯腰探完简天明的脉搏后,拧动插在呼叫器旁的钥匙,电梯门处于敞开状态。
他用命令的口气说:“大家都去一层大厅。”
下楼的途中楚嘉琳小声告诉秦华跃防盗门里的秘密,秦华跃的脸顿时变了颜色。
大厅仍能隐隐听到简天明女儿那断断续续的笑声,笑声很凄凉,如啜泣一般。
李燃吩咐李姐说:“让老蒋出去报警,他知道哪有电话,你暂时待在小屋里,简总房间钥匙暂时由你保管。”
“不如我开车去。”庄予翰说。
李燃态度生硬地说:“你们不能离开新宅。”
待李姐走后,秦华跃气鼓鼓地说:“你不会认为杀害简总的凶手是我们仨吧。”
“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不能掉以轻心。”李燃坐在沙发上说。
“简天明的女儿叫什么?”庄予翰问。
“简达芳。”
庄予翰说:“简达芳没有防盗门的钥匙吗?”
“你怀疑她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李燃睁大了眼睛。
“仅仅是存疑,毕竟她的头脑不正常。”庄予翰解释道。
“她没有房门钥匙,每天李姐会带她到花园里散步。”
庄予翰接着问:“谁有那间房的钥匙?”
“简总、李姐和我。”李燃说,“她根本没办法独自离开那间房。”
秦华跃插嘴说:“也许她是从窗户爬出去的。”
“你别跟我逗咳嗽,窗户外有护栏。”李燃冷冷地说。
楚嘉琳说:“我能不能去见见她。”
“我最后再说一遍,她绝对不是凶手。”李燃不耐烦地点上一支雪茄,说,“拜托你们别再惦记了。”
一阵沉默后,庄予翰说:“还是我开车出去吧,这样可以快些。”
“你为什么急着出去?莫非你是杀害简总的凶手。”李燃盯着他说。
“你别信口开河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庄予翰回应。
李燃咄咄逼人地说:“我没开玩笑,你就是凶手。”
“是我?”庄予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李燃走到他面前,说:“你有行凶动机。”
“是吗?”庄予翰直视他说。
“很显然,你从开始就反对两家公司合并,到昨天为止你发现已经无力扭转局面,所以只好找简总摊牌,你俩话不投机,你用桌上的镇纸石将简总击昏,当时你也许是出于冲动,并没有想到后面严重的结果……”
“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庄予翰打断了他的话,“难道我为了一桩普通的商业合并案去杀人吗?”
“我说过,你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你一定很后悔。”李燃面无表情地说。
“两家公司的合并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庄予翰说。
李燃干笑了两声,说:“谁都知道,楚嘉琳的事就是你的事。”
楚嘉琳说:“好了,你们俩都别再说了,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李燃对楚嘉琳说:“相信我,庄予翰就是凶手。”
“也许凶手是个外人。”秦华跃忽然冒出一句,“这个人昨天下午偷偷溜进来,晚餐后进入简总的房间行凶,也许现在还藏在院子里。”
“不可能。如果是外人,简总是不会打开房间门的。”李燃仍然盯着庄予翰,“凶手一定是新宅里的人。”
“这么说凶手一定是我了。”庄予翰居然笑了起来。
“不是你还能是我吗?”李燃反问道。
“就凭那个莫须有的动机?”
“不仅是动机,你还有作案时间。”李燃胸有成竹地说。
庄予翰感到很意外,但他仍然笑着说:“是吗?”
“昨天午餐后简总和楚嘉琳在茶室,我和秦华跃先在健身房,后来去了游泳池,那个时间段你在哪儿?”
庄予翰不假思索道:“我在客房里睡觉。”
“有谁能证明。”
庄予翰道:“睡午觉还需要有人证明吗?”
“你其实根本就没睡。”李燃用手指着庄予翰说,“那个时间你去了简总的房间,他白天不会锁门。”
“哦?我越听越糊涂。”庄予翰觉得很意外,“我为什么要去他的房间?”
“你要熟悉环境,尤其是那个电梯,这很重要。”
庄予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按照我的计划,摸清地形后我会在稍晚的时间敲开了简天明的房间。”
“对极了。”李燃拍手说,“简总可能会很意外你的来访,但出于起码的礼貌,他还是会打开门。”
“之后的事你已经描述过了,我结束了简天明的生命。”庄予翰一脸微笑。
李燃对大家说:“跟踪鬼影和扔拖鞋的那套把戏完全是他的障眼法,目的是扰乱我们的注意力。”
庄予翰说:“吉普车里的人影也是我吗?”
“当然了,你当时正在车内擦拭身上的痕迹。”李燃说,“你没料到楚嘉琳会突然出现,所以你故意在她身后发出一声惨叫,将其吓晕,然后你趁机跑进玻璃房,装出一副万事不知的样子。”
庄予翰笑了起来:“听完你的分析,我几乎也认为自己是凶手了。”
“你就是凶手。”李燃扭头对楚嘉琳说,“也许你一时不能接受,但这是事实。”
大家陷入沉默。
“你别胡扯了。”秦华跃忽然说,“依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怎么会是我?秦侦探。”李燃脸色铁青。
秦华跃用极其少有的严肃语气说:“其实你的犯罪动机更强烈,这一点我们都心知肚明,简天明只有一个精神分裂的女儿,所以他死后你负有监护他女儿的责任,换句话说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公司的所有权以及他名下的财产,我说得对吗?”
“纯属小人的猜测。”李燃无动于衷地摇摇头,“你的说法不能成立,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要偏偏选择客人最多的时候下手?”
“很简单,你要嫁祸庄予翰,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圈套。”秦华跃的语速越来越快,“你昨天下午十二分耐心地陪我健身、游泳,我当时就很纳闷,现在想起来倒是十分正常,你在故意孤立庄予翰,制造出所谓的犯罪时间。”
“太过牵强了吧。”李燃说,“庄予翰完全可以和我们在一起。”
“由于你俩微妙的关系,你算准了庄予翰会单独离开。”秦华跃说,“其实这一点根本无足轻重,你把问题想复杂了。”
李燃说:“你和庄予翰同在一家公司,所以你想帮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秦华跃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楚嘉琳在三楼浴室里看到的人影就是你,那时你刚从简天明的房间里出来,庄予翰听到了走廊里的声音,于是他一路尾随你到了一层大厅,由于你更熟悉这里,所以甩掉了他……”
“等一等。”李燃打断他说,“你的意思是当时我已经杀害了简总?”
“没错。”秦华跃肯定地说。
李燃一脸莫名其妙:“奇怪了,如果我那时杀害了简总,那十分钟后的那声惨叫是怎么回事?”
“你很聪明,用时间差来逃脱作案嫌疑。”秦华跃说,“新宅里有人配合你的行动,这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李燃的眼睛睁大了,说:“谁是我的共犯?”
“除了姓蒋的老头还能有谁。”秦华跃此刻的表情像是揭穿了魔术师的秘密,他说,“庄予翰吉普车上的人影就是他。”
楚嘉琳忽然问:“蒋师傅在车上干什么?”
“问得好。”秦华跃对楚嘉琳说,“他在栽赃陷害庄予翰,蒋老头想把某些罪证放在他的车上,只可惜被你搅了局。”
楚嘉琳问:“这么说是他发出的惨叫?”
“庄予翰、我、李燃当时在楼里,所以,只剩下蒋老头了。”秦华跃说,“至于我在花园里和泳池旁看到所谓的鬼影,根据你们的描述,可以肯定她是简天明的女儿,她的头发遮住脸,皮肤煞白,看上去跟幽灵差不多。”
“说完了?”李燃问。
“还有些未尽事宜就留给你对警察说吧。”秦华跃放松地倒在沙发上。
李燃的眼睛眨了眨,然后阴沉沉地说:“如果老蒋和我是共犯,那么你想想他现在会去报警吗?”
“对呀。”秦华跃一下子跳到庄予翰的身边,说,“你想要干什么?”
“我暂时还不想灭口。”李燃走到门口,拿出钥匙把新宅的大门锁上。
庄予翰质问他:“你搞什么名堂?”
“我已经说过了,你们谁也不能离开新宅一步。”李燃走向楼梯,“到底谁是凶手一会儿就清楚了。”
秦华约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快把大门打开,我们要走了。”
“现在晚了。”李燃甩开秦华跃的纠缠,说,“除非你们把我掐死。”
李燃大摇大摆地回到二楼,秦华跃破口大骂,楚嘉琳推了推大门,而后无奈地对庄予翰摇了摇头。
“他这是什么意思?”楚嘉琳说。
“很显然,他不想让我们离开。”庄予翰苦笑说。
“他不会真想灭口吧。”秦华跃有些紧张地说。
“一对三,他没有胜算。”庄予翰用轻松的口气说,“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
“我并没有帮你,我只是说出了实话。”秦华跃嘿嘿一笑。
庄予翰扭头问楚嘉琳:“你不会认为我是凶手吧。”
“李燃的鬼话我一句都不信。”楚嘉琳说。
秦华跃说:“我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楚嘉琳回答:“我也只相信一半,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秦华跃一百个不服气,他说,“我的推测合情合理,滴水不露,你为什么不相信,简天明难道是自己掐死了自己?”
楚嘉琳一时语塞,庄予翰说:“我们还是等警察来吧。”
秦华跃说:“姓蒋的老头可能根本没去报警,他也许正在院子里监视咱们呢。”
楚嘉琳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看。当然,她什么也看不到,无边的夜色已经把新宅重重包围了。
“我们要想办法出去。”秦华跃走到大门跃跃欲试。
“别琢磨大门了,李燃一点都不傻。”楚嘉琳说。
秦华跃跑向泳池,他边跑边说:“你错了,李燃就是一个大傻瓜。”
当秦华跃打开更衣室的窗户看到一排崭新的铁栅栏后,才意识到自己对李燃确实是缺乏了解,一楼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换句话说,整座新宅没有一个出口。
秦华跃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才能出去呢。”
“或许詹姆斯·邦德会有些办法。”庄予翰在旁边打趣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秦华跃白了他一眼。
“苦中求乐吧。”庄予翰说,“看来我们要与李燃好好谈谈了。”
楚嘉琳说:“二楼其它房间或许能爬出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所有的窗户都有护栏。”庄予翰说。
秦华跃咬牙切齿地说:“走,我们找李燃去,不给钥匙就动真格的。”
楚嘉琳没理会摩拳擦掌的秦华跃,她问庄予翰:“李燃到底要干什么?”
“你认为他是凶手吗?”庄予翰反问道。
“应该不是他吧。”楚嘉琳说。
“姐,为什么不是他?”
楚嘉琳说:“他是简总的外甥。”
“好。”庄予翰接着话题说下去,“如果凶手不是他,那他就是要将我们强留此地,他认为我们是杀害简天明的凶手,毕竟他俩是亲戚,心情可以理解。”
“亲戚?他看到简天明的尸体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秦华跃瞪大了眼珠子,“你们俩别东拉西扯了,逼李燃交出钥匙才是当务之急。”
“其实我真正担心的不是李燃。”庄予翰说。
“那是谁?”楚嘉琳和秦华跃异口同声地问。
“简天明的女儿,简达芳。”
“她被关禁闭了。”秦华跃说,“有啥可担心的。”
庄予翰说:“假如你在花园里和泳池旁看到的人是简达芳的话,意味着什么?”
楚嘉琳说:“她可以自由出入新宅内外。”
“没错,她欺骗了所有人。”
秦华跃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说:“你的意思是她没有精神分裂症?”
“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她是个危险人物。”庄予翰答道。
“李燃果然是个大傻瓜。”秦华跃说。
庄予翰话音刚落,玻璃房的灯忽然灭了,乌云遮住月光,玻璃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黑暗和寂静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都别动。”庄予翰伸出胳膊摸索着。
“我在这儿。”楚嘉琳离他很近。
“妈的,李燃又在装神弄鬼。”秦华跃在黑暗中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