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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鹏不打麻将就又回到了原来的日子里。到局里上班点个卯便找借口出去,去找郑大中和师佑渔他们鬼混。听他们聊天,看他们打牌,跟他们屁股后面骑摩托车在街上兜风,他们要是在牌桌上有了进项,就带着他喝酒、洗头泡脚、玩桑拿。程纹和也没有提胡鹏去陪杨莹莹打麻将的事,看来杨莹莹打麻将不缺人了。
夏季有些单位发防暑降温的福利,胡鹏想找些外快就和郑大中去了一趟安徽繁昌县的峨桥茶叶市场。郑大中在超市做经理时认识不少那里的茶叶批发商,去那里找他们做生意照他的说法是“吃老本”。他们批了劣质的茶叶回来,用精美的包装袋装上,由胡鹏出面到一些企业推销,两人赚了一笔。
师佑渔在打程纹和银行的主意。他的公司主要做煤炭生意,给几家有大锅炉的工厂供应。进煤是大宗物资采购,这些厂都有严格的规章制度,要经过取样化验、试烧、论价这三大关。供了货以后钱也不好拿,得烧香磕头才能讨回来。可这生意你不做有人做,就怕数不到你去做。师佑渔为做煤炭生意层层打通关节,用钱铺路。他是个小气抠门的人,但花这些钱时眼睛眨都不眨,生意做得时间长了,在这些厂就有了很好的关系。
长虹化工厂早些年很红火,这几年由于跟不上市场,效益不好弄得人心涣散。一些技术人员便将工艺技术偷到乡办企业去赚钱,带动了营销人员,搞得厂里技术和市场都没有了。长虹化工厂的一位副厂长与师佑渔关系特别好,建议他开厂,说只要他投购置二手设备和原料的钱就行,等于通吃一家化工厂,就好比借鸡下蛋,还是借的人家长得壮的鸡。副厂长举了好几家乡办或民营化工厂发大财的例子,师佑渔想办厂了。
让师佑渔心动的其实不是这个副厂长的什么鸡,他想借的鸡是程纹和,是他银行里的贷款。
师佑渔就办化工厂这件事跟程纹和说了几次,程纹和要他不要穷闹心,生意不怕小,做得得心应手就行,办厂不是件简单的事。经不住师佑渔磨,被他说烦了,程纹和带了份文件给他看,国家对小化工厂是控制发展的,小化工厂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难过。
从此以后师佑渔办厂的事是不再提了,像是打消了主意。其实,他又在打另外的主意,银行这块肥肉他一定要吃一口的,只是还没有想出办法来。
国庆节放长假,师佑渔问程纹和有什么安排。程纹和想了想说:“得把孩子和他爷爷、奶奶从扬州接过来住几天,平时忙得顾不上他们。再有,请你们到我家吃顿饭。杨大姐和你,和小胡认识了,和其他的人不认识。我总是与你们成天在一起玩,她有点不放心,想知道都是些什么人,要认识一下。”
程纹和国庆节请客的时候胡鹏也去了。程纹和家里请了饭店里的厨师,菜是从饭店拿来的半成品,和在饭店里吃没有什么两样。酒喝得太好了,程纹和拿出来的五粮液盒子都枯黄了,瓶盖打开来满屋飘香。
杨莹莹穿了件湖蓝颜色的改良小旗袍式上衣,一弯圆润白净的藕臂先是撞人的眼睛,座上胆大的才敢看她身上别致的曲线。师佑渔厚着脸皮夸了一声:“杨大姐太靓了!”这是他在歌厅里学来的套话,杨莹莹一点也不领情,把桌上的人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胡鹏身上才莞尔一笑。胡鹏斜睨一眼边上的师佑渔,赶紧将杯子伸到杨莹莹面前:“杨大姐,我们来敬你。”杨莹莹不让,落落大方地依次敬每个人的酒,浅浅地喝上一口。临到胡鹏时,程纹和说:“不用介绍了,这个是你的麻友。”杨莹莹沉下脸:“小胡你应该多喝一杯才是,赢了钱就开溜,不请你来吃饭连人影都看不见。”这是抢白胡鹏,胡鹏不知道说什么好。师佑渔马上让胡鹏受罚,喝一杯酒,并让他保证,以后杨大姐打牌随叫随到。
饭后程纹和家里摆了两桌麻将。杨莹莹代替程纹和上场,胡鹏坐在她身后看后影。杨莹莹码牌时细心地给胡鹏留着可以看到的位置,怕他看不到,有时还把牌往他面前挪一挪。杨莹莹打起大牌来同样的镇定自若,不过关键时候的出牌会回头看一下胡鹏,征询他的看法,得一个肯定与否的表情。程纹和不站杨莹莹背后,她不让他站,指使他做服务工作,给大家端茶送水。一帮人哪好意思?觉得委屈了程行长,又不好说出来,只有对陪他们打牌的杨莹莹越发地客气。
杨莹莹不断地和大牌,赢了不少。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她很高兴,程纹和更是高兴。送大伙走时他嘱咐胡鹏:“你以后多给你大姐打打电话,看她打牌是不是缺人,不要等她没办法时叫你。”
2
师佑渔的俱乐部多了两个人,市环保局副局长张德林和农民企业家赵金晨。
这两个人进了师佑渔的圈子后,程纹和觉得玩的花样多了起来。张德林和程纹和在市委党校做过几个月的同学,以老同学互称。张德林带着他们将市内的桑拿洗了个遍,后来便带他们到乡下去洗。桑拿浴室用小锅炉,是排污单位,张副局长对他们生杀予夺大权在握。这些桑拿的老板绝大部分是个体的或承包的,见着张副局长来洗澡当着爹妈娘舅服侍,惟恐有不到之处。但桑拿有桑拿的规矩,澡资茶水饮料,搓背刮脚捏脚这些账都可以不要你付,但小姐的单是得自个买的,因为这是“私下的事”。“私下的事”赵金晨处理,他会在这些小姐为程纹和、张德林、师佑渔还有郑大中他们做了“保健”或“敲背”后找她们谈话,大家都明白,这是由赵金晨替他们买单,由他给小姐们发钱。做这种事的人应该关系很铁,因为隐私尽悉,到这个份上算是彼此不分了。现在这年头没有“一起扛过枪、渡过江”,也没有“同过窗(铁窗)”,要想关系铁,就只有一起干过坏事才行。
赵金晨用摩丝做一个中分的发型,黑乎乎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一脸的憨态。他挟一个黑皮包在腋下,遇到要买单结账时就像是出纳会计。程纹和感到奇怪,赵金晨从来不找小姐玩。他警觉地问师佑渔,赵金晨是否有所图谋。
师佑渔说赵金晨以前在女人问题上栽过跟头,幸亏他帮助。赵金晨发誓不再沾女人,他才借钱给他做生意翻身的。因为这样,赵金晨永远不敢在他面前搞女人。
程纹和感慨赵金晨有这样的决心,说这样的男人应该成大事。但让赵金晨花钱请他的客,他还是有些不过意。郑大中说:“程行长你不要不好意思,不要说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话。小赵在最困难的时候师佑渔帮过他一大把,对他算是恩重如山。现在他混得好了,来花俩小钱算是知恩图报、饮水不忘掘井人。”
以后的一件事让程纹和相信了赵金晨。
郑大中喝醉了酒洗桑拿,给三个桑拿小姐每人发五十块钱,让她们扒下赵金晨的裤子。三个小姐拿了钱后如狼似虎地扑向赵金晨,起初大家觉得好玩,赵金晨勒着裤带扣子一个劲地求饶,后来挣脱不了小姐的他竟然哭了。大家觉得郑大中这个玩笑开大了,程纹和看不下去,呵斥小姐住手,把郑大中数落了一番。他说赵金晨是老实人,欺老实人不好。
老实人赵金晨为了表示对程纹和的感激之情,请一帮人到乡下他家里去玩,去钓鱼,去吃没有洒农药施化肥的新鲜瓜果蔬菜。
周末一帮人坐着环保局的“环境监察车”浩浩荡荡地往赵金晨家里去。路上,师佑渔指着一大片鱼塘告诉程纹和:“这些都是赵金晨的。有几百亩,养有甲鱼、螃蟹、牛蛙还有罗氏沼虾。”程纹和问池塘里养不养鱼,师佑渔说养的不多,张德林夸赵金晨搞立体养殖,是环保新概念。程纹和接他的话,让他替赵金晨宣传推广,还要他帮着到农业局、水产局去要些项目贷款。师佑渔说程行长就是能人,知道哪里找到钱用。赵金晨在边上一个劲地点头,一副要知恩图报的样子。
赵金晨家在乡村公路的边上。点式别墅楼,外墙上下都贴着奶黄的马赛克,很是显眼。车可以一直开到院子里。下了车一拨子人唏嘘不已,说是市长也住不到这么好的房子。郑大中说在农村这种条件相当于过去的地主了,属于剥削阶级,要搞阶级斗争进行镇压。师佑渔说在过去,肯定要定成大地主的成分。程纹和说欧美的中产阶级也不过如此,他在美国考察,那里银行的高级职员也就是住这样的房子。赵金晨裂开嘴憨笑:“全凭国家政策好,还有大家帮忙,没有朋友就没有我赵金晨的今天。”听到这些话大家就笑,笑他被乡长或支书这一类人训练有素了,场面上的话一张嘴就蹦出来,跟对记者说似的。
令人没想到的是,进了屋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里面放着刺眼的陈旧、破损家具。程纹和看了直摇头,郑大中直言不讳:“农民呵,还是农民。西服里面穿着破毛衣。”
赵金晨说,房子是他攒下的家业,屋里的旧家具是祖上留下的。这样形成对比,时刻教育自己要艰苦朴素,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
师佑渔夸赵金晨本质,不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不像有些农民赚了俩小钱马上跟暴发户似的。
说活的当儿早茶端上来,每人一碗淋上麻油撒了葱花的荷包蛋。郑大中用筷子拨了拨,有6只鸡蛋。程纹和带头吃了,说:“这样主人才高兴。”
打着噎的程纹和告诉大家他下放过,做过插队知青。师佑渔捧他一下,说这是人生的光荣岁月。程纹和感慨地纠正:“是蹉跎岁月,幸好以后当兵提了干。”
吃了早茶大家兴高采烈地去钓鱼。赵金晨给每人配了一根鱼竿,一碗拌着烂泥的蚯蚓,还在每人面前放只大澡盆养钓上来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