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点头称是。路宪勇接着发话:“这么好的牌——宝物,没有上过桌,今天我们是给它开彩,谁先和牌谁说牌面的大小。”张城隍和李土地齐声附和,孟川青也硬撑着说了声:“好,没意见。”
孟川青将抓的牌伏在桌上,齐了以后扶起来。一看牌他大吃一惊,地和的牌,十张万字牌夹着三张索子牌。“千刀万剐不和第一把。”他拿定主意,不报听。轮到他抓牌,又上了一张万字牌。他打掉一张索子牌,顺水淌往清一色的万字牌上看。
牌像中了邪一样张张上手,到第四圈的时候孟川青已经听牌了,听三、六、九的万字。
孟川青的上家对了一张九索,路宪勇不满地咂了一下嘴:“上对下自摸。”孟川青一摸,果真是自摸,插中间的六万。
孟川青犹豫了,自摸清一色因为顾忌头牌不和是没道理的,他的表情也告诉大家他和了。他无可奈何地将牌倒下来:“真的不想和。你们说吧,怎么算?”
张城隍和李土地见这么大的牌倒下来都不吭气,路宪勇笑嘻嘻地说:“你们都不定,我坐庄的就定了,定下来你们不要反对。”
张城隍说:“大也不怕,反正‘大家马,大家骑。’”李土地说:“行,就这样,照路总定的来。”孟川青脸上一副平静,说了声:“我随大家。”
路宪勇定的牌面让孟川青心里一阵暗喜,这把和的牌他要进账一万二,每家四千。但也有点怕,大来大去,赢得快活,输也吃不消。
路宪勇带头,把一沓钞票递给孟川青,其他两人也爽快地付了。李土地说牌大不怕,数票子太麻烦,是不是找副扑克牌来做筹码?路宪勇不同意,说打牌的乐趣就是把钱进进出出,看不到钱多没意思。
第一将牌下来孟川青一个人赢,赢了三万多。张城隍叽咕:“看来这副宝牌认主,好牌都到老孟那里去了。”李土地也怨气冲天地说:“和头牌倒和出个开门红了。真日鬼了!”
孟川青看不出高兴,不显山露水,只在心里暗暗得意。
第二将牌轮到孟川青东风座,这将牌稀稀松松,没有谁和出大牌,孟川青的牌和得算勤,也只是稍赢了一点点。
张城隍做了第三将的东风座,在孟川青的上家。孟川青有点怵张城隍,这个人把牌卡得非常紧,他要是觉得下家看大牌,即使听牌了也会拆牌跟人家的熟张。
孟川青砌好的牌总是很好,好的牌坯子就特别希望上牌。上不了心里面便很急,急到怨人家摸牌慢、打牌慢。巴望着上家能够让他吃张牌,指望着谁家给他碰张牌。可门都没有,张城隍像是看到他手中牌似的,起先打不相干的牌,到孟川青想吃想碰了要听牌的时候,他会不紧不慢地把手上捂熟的风头往外打,一张又一张。过分的是这些风头多半是成双成副的。
孟川青和不了牌又出了李土地的大冲,生气地看了一下上家的牌,一看他的肺都要气炸了,张城隍一手鸡零狗碎的牌,他要的牌都勒在他手里。要不是张城隍故意作对,他吃一张或者对一张,清一色带一条龙的索子牌早就和了。孟川青气呼呼地把牌一推,嘴上却不好说什么。勒牌的人在麻将桌上一般的都不是赢家,因为防人家、勒人家,自己往往也失去了和牌的机会。打牌的都知道这个理,张城隍也确实输了不少。
通常的听清一色的牌,要么和了,要么出冲的几率非常高。清一色的牌要是缺张,或者久听不和,抓到杂牌是烫手的。扔,有风险;不扔,黑了自己的牌。孟川青太喜欢看清一色的牌,不顺的时候也就屡屡出冲。
第三将牌结束,孟川青输了五万多。
到了第四将牌,孟川青手上还有七千多元。别人哗啦啦地洗牌,他没有动弹。
“我银子告罄了。”孟川青话说得斯文,不说没钱了,脸上就没有难堪的表情。
路宪勇说:“定下打四将的,不想扳本了我们就断金断赌。还想玩下去,钱不是问题。”
孟川青听路宪勇这么一说精神又有了,盯着他。路宪勇说他在桌上,不好借钱。他叫来赵副总,让他支援孟川青一下,私人借。
赵副总问孟川青要多少,孟川青说五万。赵副总略微迟疑了一下,说:“拿十万吧,我又不要你的利息,本大利宽。再说我马上回家了,再找我拿钱也麻烦。”
“好!就拿十万”孟川青心横了下来。
还有一将牌,翻身的机会是有的。总不至于就这么输下去,总不至于落得血本无还吧?他想。
牌又打了起来,赵副总很快就将十万元拿了来。麻将桌边上每人有一张放茶杯的茶几,孟川青的包放在上面,现在包的边上堆了一摞钱。孟川青将叼在嘴上的烟拿开来掸了一下烟灰,又叼到嘴上含混不清地对赵副总说:“怕不怕我还不起?我有这副牌,输光了就给你。”
赵副总说:“那好!我就花十万块买你的宝贝,到时候你不要反悔。”
这么说是孟川青没有料到的,难道自己输定了?他有点恼火,扭头看了一下身后的钱说:“等我把这些输光了,牌才是你的。现在,你摸都摸不到。”
赵副总见孟川青这样顶针,尴尬地笑了笑,看了一下路宪勇的脸色。
路宪勇示意赵副总离开,对孟川青说:“玩牌时不要坏了情绪。”
情绪肯定是坏了,被赵副总气了一下不说,上家李土地更不是个东西,和张城隍一样勒牌,让他每把牌都打得鼻孔冒烟。张城隍勒牌是他输钱,道理上说得过去,李土地是赢家,自己有好牌不看,专门和他作对,这就想不通了。
开盘时的好牌没有了,孟川青开始懊悔和了头牌,觉得应了那句老话“先赢后输,输得鼻涕喇呼。”
路宪勇和的大牌接二连三,他喜欢自摸,说喜欢自摸的人是自信的,就差说喜欢自摸的人是成功人士。
路宪勇听牌,孟川青打牌不怕,出冲了可能他也不会和。就怕路宪勇到锅里去捞牌的时候,牌总是像替他放在那里一样。
孟川青像出纳,不停地数钱出去。路宪勇对他递过来的钱根本不复数。孟川青输急了搞鬼,该出两千的只出给他一千五六,路总仍然看也不看。
尽管这样,到第四将牌的最后一圈孟川青的钱还是输得差不多了。路宪勇瞄了一眼孟川青放钱的茶几,“老孟怎么这么背呀?不知道有多少你出冲的牌没有和你的。”他让孟川青抓紧最后的机会。说话间他还是照和不误,又和了一把自摸。这把他没有让孟川青付账,说先记着。孟川青倒不好意思了,将账付了,看了一下手中的钱,无奈地摇摇头:“下了,下光了。”
如果不连庄还有两把牌,张城隍也想自摸,把一句“十网九网空,一网就成功”当咒语在嘴上念叨。
孟川青本身就烦,听了更烦,问张城隍小商小贩要是嘴乱张城管大队管不管。李土地抢着说:“当然要他把嘴夹紧一点,和乱贴乱画一个性质。
大家哈哈大笑,连张城隍也笑了,就孟川青没有笑,他笑不出来。张城隍还真的自摸了,他故作潇洒地一挥手说:“孟总编——免了。”
孟川青觉得自己面子很过不去。他笑笑,把钱捧到张城隍面前:“求你了,张城管,把我当小商小贩吧,你们罚他们款可从来不心慈手软啊。”
张城隍讪讪地“噢”了一声将钱收下了。孟川青把茶几上的钱捋到桌面上,豁出去了:“输到这个份上,也就没感觉了,只想把剩下的输出去,你们有本事就都拿走。”
路宪勇安慰孟川青不要放弃,即使最后一张牌也还可能海底捞月。
孟川青眼睛输红了的时候不是现在,是他想借钱的时候,是他听了赵副总的话要借十万元的时候。现在他灰溜溜的,身心俱疲,只想早点结束。
终于捱到散场了,孟川青看看剩下的一千多元,不想把它们装进包里。路宪勇是大赢家,他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我难得赢,和你打牌的场数多了,你说我赢过几场?”孟川青苦笑着说:“你是小输大赢。”路宪勇说:“那我们明天再来,我把赢的倒给你。”孟川青摇摇头:“想再打也不能打了。”
孟川青见赵副总不在,要打张十万元的欠条由路宪勇交给他。路宪勇问是不是当真?孟川青说当然当真,赌债也是债。何况是局外人赵副总借给他的。
路宪勇说:“你不是说钱光了就给他麻将的吗?他也是答应的。”
孟川青想说这只是句玩笑话,路宪勇说:“听我的,把麻将给老赵抵了钱算了,你当真拿十万元给他就亏了。这副麻将虽是翡翠的,但料不是很好。四川麻将博物馆里上好的翡翠麻将,还是文物也不过估价二十万。你这副牌怎么也不值十万,我起初说值那么多是抬你的,知道不知道?”
孟川青还在犹豫,路宪勇点破他:“这麻将又不是你买的,送你的人大概不会送你十万元吧?”
这句话击中孟川青的要害。麻将是潘振宇送的,就他孟川青对潘振宇的帮助,要他拿十万元送他、答谢他是不可能的。他有些动摇了。
路宪勇又说:”你犯不上真的回家拿十万元来还老赵,将牌给他算了。要是他本人在场没准会反悔,说这是开玩笑的话你也没办法认真。”
孟川青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如果你觉得合适就这么办。”他还有些顾忌,关照路宪勇不要对其他人说这件事。
路宪勇满口答应,这不是问题。他塞了两万元给孟川青,说由他敲一下赵副总,让他出十二万将麻将拿走。
孟川青装起钱,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做了讨巧的事。
4
赵副总见老板路宪勇在把玩着翡翠麻将,问:“值不值十二万?”
路宪勇说:“看这个麻将在谁的手里,看它派什么用场。”
赵副总用哈哈大笑来奉承老板,好像他已经知道这副麻将派的用场。
路宪勇说孟川青是个不讲规矩的人,赵副总说做什么都有规矩。路宪勇说他听了老婆的话,太把孟川青当人物了,赵副总说现在做事情难,社会风气就坏在这些人手里。
路宪勇被赵副总的话逗乐了,笑停下来问:“你说孟川青输了这场牌心里会怎么想?”
赵副总说:“我说不准,但您一定知道。您对这种人向来有办法。”
路宪勇说:“他很难受。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副总很小心,不敢接路宪勇这句话讨好,他不认为老板是用典故,以为是说漏了嘴。老板男女方面的事情很多,自己还是少知道为好。
正如路宪勇想的,输了麻将的孟川青确实很难受。这样的事可能放谁身上都难受。
难受归难受,孟川青还要安慰自己。想自己与路宪勇他们打牌并没有伤筋动骨,也就是输了一两万。至于那副翡翠麻将牌,要果真是好东西潘振宇也舍不得送人。
恨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收手。赢得最多时有五六万,要是不再打了,五六万还是自己的,路宪勇他们有什么办法?搬砖头砸天去不成?
胡鹏预料得真准,自己赢钱、输钱都是人家一手掌控的。赢了人家在牌桌上送的钱,没有替人家办成事,人家再在牌桌上把钱弄回去是正常的,只不过赤裸裸、血腥了一些、难堪了一些,让他还赔上了一副翡翠麻将,把利息也算了,算得十分精确,也十分过分。
忿忿不平时想起陆笑柔当时有过提醒,说过路宪勇别有用心。自己为什么就不听呢?明知道路宪勇对自己不满意还上他的套子,打他安排的麻将。张城隍、李土地明明是路宪勇一伙的,他们肯定是串赌了,自己在打牌前就应该意识到才对。
他打电话给陆笑柔,说不会再和路宪勇打麻将了。陆笑柔说:“我上次让你不要和路宪勇搅在一起,要你不要和他们打麻将,你不听。现在说不打了怕是只有两个可能,输得多了,或者赢得够本了。”
孟川青见陆笑柔一语道破,承认是输得多了。陆笑柔叹了一口气,说了声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