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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纹和的麻将瘾越来越大,师佑渔他们并不知道他在家里日子难过,而是以为他更贪了。
并不是总能够找到“猪”杀,找他们帮忙的人没有那么多。而程纹和又不满足于打那种“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娱乐牌。”,打麻将他是嫌小不怕大。
没有“猪”杀师佑渔打牌时的状态很不好。郑大中基本上不上场,拉他也不打,因为打这样的麻将输了等于放自己的血。没办法师佑渔只有找替死鬼,在程纹和要打牌的时候叫环保局的副局长张德林来。
张德林身边打麻将的人多,他有时候一拖一或者一拖二。张德林打牌也是嫌小不怕大,他的牌技好,有他在场赢钱的便不一定是程纹和。师佑渔不敢赢程纹和的,张德林敢,他认钱不认人。
这天程纹和的手又痒了,没到下班时间就跑过来闹着打麻将。师佑渔不打,郑大中也不打。怕得罪程纹和,郑大中开溜了,说有要紧的事情。师佑渔跑不了,只有打电话箍腿,叫张德林来。
张德林来了后说打不了,单位的事情还没有忙完。师佑渔看看程纹和的脸色,急了,央求张德林把工作和打牌兼顾一下。张德林很为难,犹豫了半天才答应。他放下皮包打电话回单位安排了工作,接着打电话找还缺的两个人,好不容易箍起了四条腿。
胡鹏也来凑热闹,他认识张德林叫来的人,根据他们工作的单位,称他们为夏供电和罗供水。
程纹和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口口声声要打一场大的,打麻将的几个人便分别去银行取钱。
师佑渔将公司的卷帘门拉下来锁上,胡鹏被指定为后勤服务。坐下来后张德林让打牌的人把“五横”(五万元)亮一下,几个人纷纷从包里拿出一扎扎的钱。
罗供水建议将钱收起来用扑克牌做筹码。张德林不同意,说不见钱没乐趣,“熟人生赌,一牌一数。”程纹和附和,并带头拆了一扎钱的封条,很职业风格地数了数。大家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夏供电将面前的钱在桌上拍了拍:“开始,开始。”
麻将牌在桌上洗得哗哗作响,打牌的四个人精神抖擞。
师佑渔不好意思待在这里观牌,刚才他为了不打麻将推说自己有事。胡鹏替打牌的人端茶倒水,闲下来便找一家“后影”看。
看麻将“后影”可以看到几家的牌。看了别人的牌,知道牌的局面就会在心里评判一方的局面,出牌的得失对错。看了牌的“后影”脸上难免没有表情,精明的牌手就像水中观月一样,把“后影”看的那家牌估算得八九不离十。这种人不会让人在身后,遇到不知趣的“后影”,客气一点给根烟抽,示意他离开;不客气的,拉下脸来斥骂一通时常有的。
胡鹏闲下来时坐程纹和身后,程纹和不忌讳胡鹏看“后影”,摸牌打牌还跟胡鹏嘀咕嘀咕,说说对错、好坏。其实他很狡猾,有时候是利用这一套布疑阵。胡鹏尽量让声色不显山露水。桌上谁和了大牌都递烟给胡鹏,他替所有赢钱的人高兴,替所有输钱的人惋惜,不停地站起来给大家茶杯里添水。
程纹和的牌很怪,起手的好牌,不是清一色、混一色的牌坯就是七对、一条龙的路子,可怎么也续不上牌,好不容易听牌了人家却抢先和了。胡鹏替他着急,牌局中这种牌是瘟牌,能把打牌的人精气神弄得一干二净。
打完一将牌程纹和输了三万多。他看不出一丝恼怒,沉着应战,谈笑风生。第二将时牌势竟慢慢地缓过来,和了副张德林出冲的双七对以及两把清一色筒子。
程纹和抓牌时喜欢用大拇指和中指合着摸一下牌面,能很准确地知道到手的是一张什么牌。他码花牌,把一只只牌不归拢,对方不能从他插牌的位置知道他手上有什么牌。这不是一般的功夫,因为有时一副牌会连头夹尾听几张,算不过来会岔和,岔和是要和多大赔多大的。
程纹和喜欢看筒子牌,筒子牌上了手不轻易打出来。坐他上家的人都知道防他的筒子,一张也不会给他吃,除了打这张筒子听牌而迫不得已。
程得和吃不到上家的牌,但他可以对下家以及对家的牌,这个是不好防的,人人都要和自己的牌。
他们把打四圈牌称做“一将”,一将牌打下来摸风,以东南西北四副风头牌定座位。第三将牌程纹和摸了西风,坐西风的位置。西风是一个“兴窝子”,上两将牌坐这位置的都赢钱,程纹和想自己也该咸鱼翻身了。
东风座的夏供电是程纹和对门,打出第一张牌是筒子。程纹和手一伸,止住上家罗供水摸牌,对了一副三筒。紧接着像种了邪一样,谁打筒子程纹和都对,打到第二圈时他对成了清一色筒子大吊车。
大家紧张起来,看着程纹和面前的筒子牌,再看看自己手里没有打出去的筒子,无比地怵惕。程纹和这牌和下来连花牌加番数要一万多块。如果是自摸,那就要家家给,有五万多块。要是再杠开,那就加番变成二万一家。桌上至少有两个人要到银行取钱。
程纹和将独吊的这张牌放桌上:“不自摸不和。”
胡鹏没看清是一张什么牌,为避嫌他坐到离牌桌远远的沙发上。
罗供水和张德林责怪打牌给程纹和对成大吊车的夏供电,夏供电觉得委屈:“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听牌了。”他有他打这张牌的道理。
张德林坐程纹和下家,他要出牌,夏供电和罗供水巴不能他立即出冲,可他偏出了一副万字牌,打了一张九万。夏供电跟着打索子牌,罗供水笑了笑:“都拆牌就不对了,是给程行长造机会。”话这么说,他打的也是此前张张留的万字牌。
程纹和摸牌时大家的心揪起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程纹和牌一摸,手顿在桌上看三位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掀开牌打掉。
大家松了一口气,又轮到张德林摸牌,他却先打出一张万字牌再摸。大家知道他开始把牌狂拆了。程纹和拿起桌上听的牌用手合着看了看说:“不要紧张。你们打我不和。”说完将牌放进上衣口袋里。
又摸了一圈牌,程纹和还是没有摸到他要的牌。他把听的那张牌掏出来攥在左手上,用右手摸牌。这张牌被他手心焐出的汗弄得黏黏糊糊的,他把它在身上擦了擦放桌上。
再摸了一张牌还是没有摸到,程纹和仰在椅子上,将独吊的牌放在脑门上:“快打,再轮到我笃定自摸了。”
轮到程纹和摸牌时大家真的紧张得要命,自摸的可能性太大了。因为防他的牌大家已经不约而同地把手中的牌拆得乱七八糟了,这样的恶果是只有程纹和在听牌,直到他自摸为止。
程纹和坐正身体,将脑门上按着的那张独吊的牌放桌上,捋起袖子去牌垛上摸。他的动作很慢,目光并不在牌垛上,而是在他的对门、上家和下家身上。他觉得太爽了,他们都沉不住气了,神情紧张得要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仍不是自己要的牌,一到手就摸出来了,是一个小鸡——“一索。”他看都不看就打了出去,众人又松了一口气。
程纹和非常奇怪,听牌后居然一张筒子牌也摸不着。没道理呀,此前的筒子牌要什么来什么。
张德林出牌,这回他破例打了一张九筒:“我放给你和。”
“胆大。”程纹和说。
“我也胆大。”夏供电打了一张二筒。
罗供水说:“钱又不是人命。”一张五筒他砸在桌上。
夏供电和张德林异口同声:“这下肯定是和了?!”
程纹和摇摇头,很快地把轮到他的牌摸回来。大家还没有看到他的表情,牌就像罗供水一样砸在桌上。他愤恨地一句:“见他妈的鬼了。”
夏供电倒下牌说:“对不住,程行长我和了,小牌。随你赏几个都行。”
大家都想看程纹和听的什么牌,胡鹏也跑过来看。
程纹和将牌埋到桌上的牌里,气恼地说:“不看,不看,没什么好看的。”
大家其实不看也知道,这张牌是一筒。程纹和肉乎乎的脑门上清晰地印着。
还没有到天亮程纹和的钱就输光了,他让胡鹏拿着信用卡到自动取款机上去取了一万元,要血战到底。
2
胡鹏不想再和杨莹莹一起打麻将,怕他们的关系在麻将桌上暴露给其他人。而程纹和为了图清净,总是查点胡鹏是不是和杨莹莹打牌了,只要有一阵子不打心里就慌。因为杨莹莹麻将打得开心,他才能够省心。
程纹和关照胡鹏,任何时候都要让他老婆打上麻将,都要帮他老婆凑够一桌打麻将的人。他对胡鹏心存感激,胡鹏成了他和杨莹莹夫妻关系的稳定剂和润滑剂。
胡鹏看准了程纹和的心思,春节前在他面前说手头紧,打麻将输了不少,让程纹和帮助推销他和郑大中进的年货。程纹和一口答应,四下里打电话联系,把年货卖给了一家拖欠他们银行贷款的国有企业。
对胡鹏赚的这两个小钱程纹和是不屑的,觉得也就是帮他弄了个麻将本。他给胡鹏又送了两瓶水井坊,两条中华烟,说是感谢胡鹏这阵子千辛万苦地陪杨莹莹打麻将。
拿了程纹和的这些东西,胡鹏觉得烫手,心里不踏实,也害怕。
所谓的色胆包天,不是把天就包起来了,只是包一会儿。胡鹏在程纹和家里和杨莹莹有了那么几次以后,再也不敢了。有时候,打完麻将杨莹莹想留胡鹏不走,胡鹏思想斗争一番,心一横才留下来,大多时候会找借口溜了。对杨莹莹的兴趣他还浓着,原因是多方面的,和卞芸彩关系僵着,心里空虚是主要的。
毕竟是偷人家的女人,还是所谓朋友的妻子,胡鹏心里免不了时常的紧张,有时连神情也是恓惶的。杨莹莹体贴,逢这种情况什么也不问,只温柔地抱着他。倒是胡鹏忍不住,直截了当地说怕程纹和回来撞见。
杨莹莹说程纹和没什么可怕的,即使被他撞见也没关系。见胡鹏将信将疑,她干脆把话说明了:“程纹和不敢对我怎么样。我不会让他为难到你。”
胡鹏看见主卧室边上的房间多了张崭新的双人床,便拉杨莹莹到那上面做爱。杨莹莹死活不肯,拗不过他只有拿了床干净的床单铺上去:“这是程纹和的床,我平时靠都不靠。”怕胡鹏不相信,她又解释:“我和他早没有那个了。现在,干脆分了。”
在程纹和的床上,两个人都很兴奋,杨莹莹高潮来的时候大喊:“和了!和了!……”
胡鹏把程纹和打牌的事换了角儿当笑话讲,杨莹莹听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她说这个独吊一筒的人定是个脑满肠肥的蠢货。胡鹏见杨莹莹这样心里面想,要是她知道这个人是老公还会笑吗?他有点后悔讲这个故事,怕杨莹莹快活起来对程纹和讲这回事。他赶紧封杨莹莹的口:“不要对老程讲这个笑话,这个人是他的朋友。”杨莹莹说:“不会的!我和他没有话说。”
杨莹莹和胡鹏的关系又紧锣密鼓起来。杨莹莹每天有事没事的都要给胡鹏打电话,电话里什么都聊。她说胡鹏给她带来了快乐,生活轻松了,不像过去那么沉闷,那么度日如年。胡鹏改不了吊儿郎当的本性,问她是哪方面的快乐,是和了个大牌、中了大奖还是其他的难以言说的快乐?杨莹莹说反正就是快乐,说不清道不明。她感慨:“你说怪不怪,我就像掉了魂一样,过去和程纹和没有过这样!”
胡鹏给她泼冷水:“我还是怕。怕乐极生悲!”
杨莹莹为了解除胡鹏的恐惧心理,把她弟弟的一套空房以别人的名义租下来,配了把钥匙给他。
两个人一有机会便去幽会,有时杨莹莹还硬拉着胡鹏夜不归宿。逢这种情况她对程玟和解释很简单:打了通宵的麻将。程玟和还要心疼她,小心翼翼地说熬夜很伤人。
其实更多的时候都不用解释,她和程纹和不睡一个房间,程玟和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杨莹莹给胡鹏买了套烟灰色的培罗蒙西服,胡鹏穿上后跟换了个人似的,更帅气,也更精神了。她开导他以后非品牌衣服不要上身,说名牌即使穿旧了也仍然是名牌,有风骨,不一样的。也不要皮夹克一年穿到头,跟蛊惑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