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葛红下岗了。她说到做到,不再打麻将,也不再让孟川青洗碗。
她在家里宣布:“从今往后就一件事,伺候一老一少。做全职家庭妇女。”
女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孟川青笑笑,在心里面想: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打了几十年的麻将岂是说戒就戒,说不打就不打了?
说起来葛红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洗过碗,孟川青也不想真的就此放手不洗了,他说洗洁精伤手,劝她还是不要洗。葛红决心很大,买了各种各样的乳胶手套回来,洗换一双,汰换一双,碗筷被洗得哗啦啦作响。
葛红烧得一手好菜,待在家里后最大的事就是做饭。一顿饭还没有吃完就在桌上和孟川青商量,问下一顿吃什么。
起初孟川青觉得生活变得周到起来,细致起来,慢慢地却烦了。他喜欢吃什么葛红就一个劲地做。喜欢吃红烧狮子头,她就做很多,买二十块钱三十块钱的肉做上一大锅,吃剩下的搁百叶结吃一顿,放豆腐果再吃一顿,再剩下的成肉糜的,用来烩青菜、白菜、豆芽菜、黄花菜再吃好几顿。见到孟川青皱眉头,葛红就谴责他,说家里这么好的伙食他都不满意,是变修了,忘本了!
再好吃的东西让人顿顿吃,也会败了胃口。孟川青不敢提意见,不敢挑剔,他怕葛红无限上纲。他只有想办法多在外面吃饭,希望自己的应酬越多越好。
葛红看出他的变化,数落他:“男人在家里不挑三拣四,反映他不把这个家当回事。”“一个想成天在外吃饭的男人,就是有了花花肠子。”……
葛红絮絮叨叨也就算了,还问孟川青她说的对不对。孟川青不好回答,说她说得对,等于承认自己有了问题;说她说得不对,她又用她那些歪理邪说纠缠不清。
孟川青烦,无比的烦。他宁愿葛红回到过去那种成天打麻将的日子,那样他自由自在又没有烦恼。
他决定想办法让葛红出去打麻将。他悄悄地找葛红的麻友,说葛红闲在家里都快闲出病来,说她心情不好需要散散心,几乎是央求人家来叫她打麻将。
可是谁来拉葛红她也不去,不打麻将的决心坚定不移。当知道是孟川青在幕后指使别人时,她更是不去打牌,甚至还觉察出问题。她质问孟川青:“你一定要我打麻将是什么意思,用心是不是和那些坏男人一样?他们靠把老婆骗在麻将桌上自己出去风流。”
孟川青解释:“我是好心,人都有生活习惯,轻易改变了是要出问题的。”
葛红问他能出什么问题,孟川青举的例子不好,说他的老师抽了一辈子烟也没有什么问题,听人劝轻易把烟戒了,没出半年就得了肺癌。葛红说:“我不打麻将的重要原因是发现很多男人乐于自己老婆在外面打麻将的原因,他们是为了方便自己在外面胡作非为。照你的逻辑推论,我打麻将时你在男女方面很正派,什么事情也没有。我不打麻将了,却害得你有这些事了。”
孟川青说不出话来,葛红非得问出一个结果,他只好说:“和你们女人说不出道理,即使说出道理又怎么样?”
葛红忿忿然:“你这个总编就这种水平,这种世界观?还编什么报纸?呸!”孟川青只有头直摇。
打这以后葛红对孟川青更过分,经常打电话到他办公室,办公室没人就打他的手机。说一句不咸不淡的话,然后问他现在在干什么。她打听晚报编辑部几个女编辑的情况,具体到她们的私生活。文化单位免不了有出奇出格的女人,葛红把她们和自己的丈夫联系起来,似乎她们曾经发生的,或者传闻的事都与孟川青有关,都会发生在他身上。
孟川青晚上回家时很疲惫,这时候恰恰是葛红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她在家里憋了一天。
有一天葛红对孟川青说:“你知道我昨天到你办公室干什么去了?我去看你办公室的沙发,看究竟能躺一个什么样身材的女人。哪知道你的沙发大得很,跟家里的床一般大。”
孟川青不理睬她,她就继续说:“办公室放什么沙发?要不是这个沙发,你们报社的夏主任能和那个校对的小娟搞到一起?他们怎么也不会在椅子或者办公桌上吧?你们编辑部办公桌上尽是书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搁不下半张屁股……”说到这里葛红还咯咯地笑。
女儿放学回来孟川青才能够解放出来,葛红才会把搁在他身上的嘴挪开去。乘着这段时间孟川青赶紧洗洗睡了,待葛红将女儿服侍完了上床来,他即使没有睡着也坚决不睁开眼睛。葛红通常会摇两下他的肩膀,见没有动静了才算,才去看她的电视。
孟川青假睡的时候胡思乱想,想工作方面的事情,也想他个人生活方面的事情。
孟川青三十五岁以前在男女关系方面基本上是纯洁的,只有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在办公室里抱了一下他心仪已久的年轻女同事。那个女同事刚刚结婚,被孟川青抱了以后就回去闹离婚。私下里她对孟川青说,尽管他们还没有肉体关系,但从拥抱中她就体会到了,拥抱已经让她有震颤酥麻的快感,是一种比肉欲更高境界的感觉。
孟川青为了摆脱她的纠缠,不得已采取了躲避的方法。当时市里抗洪救灾要一个“火线记者”,已是编辑部主任的他奋勇当先,在湖堤上既做通讯报道又扛沙包,一个月后胡子拉碴地回来,女同事的家庭风波也平息了。后来,那个女同事无声无息地调走了,去了电视台。
以后,也就是他有了另外的经历,在男女关系方面“油”了以后,才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的愚蠢。其实只要再抱她一下就解决问题了,再抱她一下,她还会有那种震颤酥麻的感觉吗?有,就再粗鲁地抱她……
孟川青在外面搞男女关系,对葛红隐瞒得很好。因为这一点他始终洋洋得意,觉得是自己的本领。要不是那个叫阿黄的小姐害人,让他染上了病,传染给了葛红和陆笑柔,他做的这些坏事还真的没有一点风声和麻烦。
和阿黄有了那事以后的几天里他一直在想办法躲着葛红,不和她亲热。以为过了所谓的性病潜伏期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性病的事,葛红被敷衍过去,陆笑柔还没有完,她老公还在和她闹离婚。孟川青心里面总觉得有个事情,心头上像压着块石头。
陆笑柔近来的情况如何?他想知道,但无法知道。
2
纸浆厂厂长潘振宇被提拔为市轻工局局长,这是进市政府班子的前奏。市政府换届选举的人代会指日可待,作为副市长候选人的潘振宇心里着急,成天想在电视台露个脸什么的。孟川青看出来了,让他一定要保持低调的姿态,低调再低调。
孟川青让潘振宇放心,他在《泗方日报》主笔多年,与乡镇干部熟悉,人大代表这一块的工作由他去做。要紧关头,潘振宇对工作缩手缩脚,不知道怎么展开,特别怕这个时候出个什么错。孟川青鼓励他,对重点工作还是要紧抓不放,特别是重头戏的服装城项目。
服装城项目潘振宇在纸浆厂时就开始酝酿了。
泗方市的咸鸭蛋、双黄蛋闻名遐迩,热销海内外。养鸭户多,麻鸭多,鸭羽绒也就多。鸭羽绒是羽绒服的主要原料,鸭羽绒的生产加工在泗方市形成气候以后,办小服装厂生产羽绒服的多了起来。潘振宇想发挥地方优势,一时半会还没有成熟的方案,孟川青提议在泗方市搞一个服装城。他帮兼轻工局副局长的潘振宇做了一个策划,服装城集生产、销售羽绒服为一体,吸引羽绒服著名品牌和生产厂家落户,再招商引资,把服装城做成全国羽绒服的集散地、生产、销售中心。
服装城的方案搞出来后被市四套班子一致认可,也促成了潘振宇被列为副市长候选人。孟川青提醒潘振宇这项工作不能丢是明智之举,可潘振宇的顾忌在于牵动葫芦带动瓢,已经有人盯上了他。
“服装城投资几个亿,我被他们当成了‘期货’,我真怕这方面生出什么麻烦。”潘振宇说这话时真有点担惊受怕的样子。
当陆笑柔再次找到孟川青时,孟川青绝对没有意识到,他也像潘振宇一样成了“期货”。
陆笑柔这次是打电话找的他。她问孟川青:“你好吗?”声音甜腻腻的。
孟川青听到这熟悉的、过耳难忘的声音心里咯噔了一下。
紧接着她追问:“告诉我,好吗?”声音很低,很温存。
孟川青咂了下嘴说:“不好,很不好!”
她笑了一下,声音很短,是一声叹息:“是身体不好,那个病没治好?”
孟川青急了:“不是!你说的那个事情我一定会向你解释的,我没有你说的那么……”
“好啦,我不是找你算账的,我是想请你吃饭。我们难道连见个面都不行了?”陆笑柔变成了嗔怪的的语气。
孟川青一听陆笑柔要请他吃饭,立即警惕起来。他绝对不敢再蹚这汪浑水了,他要婉言谢绝,要推辞掉她这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吃饭邀请。
孟川青很婉转地对陆笑柔说,他非常想见她,一直在想。不巧的是最近太忙,要过几天才能腾出时间。陆笑柔笑着问他:“几天是哪一天呢?”孟川青说:“很快,很快。我巴不能就是明天。”陆笑柔像是觉察他的敷衍,问孟川青是不是拔了无情的人。这是句粗话,孟川青不好接茬,也在心里怕她再说不三不四的话。
陆笑柔让孟川青不要害怕,家里的风波过去了,丈夫再也不提离婚那句话。挂电话前她特地重申了一下:“我只是想见见你。想你!”
哦。孟川青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马上想陆笑柔是不是食髓知味,是不是想和他重温旧梦。那天在她家里,她很恣情的,也很满足,她说她很久没有这种体验了。
放下包袱想那天的经历,孟川青觉得还是很刺激的,特别是陆笑柔母亲把他堵在屋里的那一段,真是惊心动魄。
“偷东西有人喜欢,是一种病;偷人也有人喜欢,是一种爱好。”
孟川青为自己想出这么精彩的话而沾沾自喜,只可惜不能写到文章里去。他改变了主意,想去赴陆笑柔的约会。
可吃饭有什么名堂呢?搞不好被熟人撞见,看出暧昧,闹出绯闻,将本来过去的事情又抖了出来。孟川青一犹豫,便决定把约会的事拖一下再说。
岂料陆笑柔隔三差五地打电话给他,虽说没有提吃饭的事,但总是问他还忙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