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女皇武则天,历来最喜欢的寝宫就是上阳宫,但此刻,躺在睡榻上的她已是奄奄一息,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她曾经的辉煌在这一刹那似乎都已经风消云散,剩下的只是一具垂垂暮已的躯体,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女人,她要带着美丽离开这个世界。
于是,她穿上了那件她最喜爱的倾世绣衣,凤绕凰腾,在一个风和日丽,百花争相开放的季节,带着无与伦比的美丽,笑意盈然的合上了双眼。
随着一代女皇武则天的去世,武派和李派的皇权势力全都蠢蠢欲动,两边都是风起云涌,甚至连武则天生前出过家的感业寺,就连感业寺里所有的女尼,也都不能幸免遇难。
深夜,无数的官兵举着火把冲进寺里,不待睡着的女尼们反应过来,整座感业寺已经在一大片火海之中。
火光滔天,浓浓的烟雾渗进女尼们睡觉的厢房里,沈向雪被浓烟呛醒,惊呼失火的同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年老的师傅。
当她冲进被大火包围了的房里时,师傅已经不醒人事,“师傅,师傅你醒醒,你怎么能丢下向雪,快醒醒!”她摇晃着躺在地上的老女尼,泪眼迷离,她是把自己从小带大的胜过亲人的师傅。
许久,老女尼在她用力摇晃后一声呛咳,缓过一丝气息来,慢慢的睁开了虚弱的双眼,“向雪,师傅不行了,你去京城找一家非常有名的绣庄,绣庄的老板……就是……你……爹……”
没待向雪理解清楚,师傅已经圆归了。
周围的火势越烧越旺,还有官兵在搜索活人的脚步声,无处可逃的向雪,只能快速的从师傅曾经告诉过她的一个地道中逃生。
从地道中逃出后,天已经很亮了。
面对后面此起彼伏的官兵追来的马蹄声,向雪无处可逃,正好遇见一辆马车,来不及多想的她,在马车经过自己身前时,死命抓住马车的窗子奋力爬了进去。
车里的江子然一脸秀气,但在见到这个满身污秽还穿着尼姑衣服的姑娘后,却是转眼变了脸,愕然的盯着她,但却并不说话,他在等着这个小女尼的解释。
沈向雪在面对他的严厉审读目光时,一时竟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得望着他,双手扶住窗户,侧弯着身子站着,再不敢乱动。
马车正好压过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上面,向雪侧弯身子站着的脚一不留神,整个人就踉跄着朝眼前的男人身上扑了过去。
两人的脸和嘴都正对到了一起,向雪的眼球都差点瞪出来了,自己从小跟着师傅静心礼佛,现在纵然快要满十八岁,但却从来没有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过男人,不知怎的,她的心情不自禁的乱蹦乱跳了起来,双颊也顿时红霞晕染。
正在两人尴尬之时,外面传来了一些嘈杂声,江子然不禁探出头到马车的窗外,“何人在此闹事?”
“王爷,他们在搜查逃犯!”赶车的随从恭敬的回答了江子然,然后便快速的跳下马车,“大胆,藩王在此,你们这等杂碎竟敢放肆!”冲着众官兵大喝出声。
话未完,所有的官兵全部已朝着江子然的马车跪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饶命啊!”
江子然此趟出王府,是来京城见一名多年的故人,因为一向低调行事,所以,他只带了一名属下帮着赶车而已,待到没有官兵的迹象之时,他便命属下停下车。
“姑娘,你可以下车了!”江子然自己先跳下了马车,然后再伸手扶了沈向雪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位女子是因何而得罪官兵,但他从她的穿着和眼神中可以看出,这女子不像是官兵要抓的恶人,相反,他还从她的神色当中看出一种怡然天成的气质,纵然是个女尼,看得出也是个心善的女尼。
当下已到中午时分,向雪因为昨夜一夜未睡,加上今早一直到现在又水米未进,只觉檀口中干燥无比,在他伸手过来扶自己从马车里下来时,她竟晕沉着站不住自己的身体,虚脱得差点摔倒在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江子然不禁伸出双手抱住了要往地上倒下去的她,待扶她站稳后,“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这些钱你可能会用得上!”他从属下手里接过一串铜钱递到她手中。
向雪强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感谢的目光望着他,沙哑的喉咙实在说不上话来,只能用眼神对他表示谢意。
“我是江子然,我的王府就在这京城里,你以后如果有困难可以来王府找我,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他完全没有王爷的架子,不管是对待家中的下人还是对待像眼前的这们陌生女子,他都是平和近人,受人爱戴。
“京城?”向雪四处张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象,这里竟然就是京城了,那么,自己岂不是可以去找亲爹娘了吗?
“对,京城,这里就是!”
向雪握住他递过来的钱,对着他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谢谢你,阿弥陀佛!”然后便独自慢慢走着离开他的视线。
睨着女尼慢慢消失的可怜背影,江子然有感而发,“想不到武皇驾崩后,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女尼都逃不过皇兄的抓捕,真是难为了这些老百姓啊!”
京城最有名的绣纺老板沈昌明,现年已有五十有余,此刻正在为一些权贵展示绝技绣法,当他用熟练的技法把凤绕凰腾的绣法,以荷叶衬托莲花的样式倾刻展现在白色的丝绸布片上时,竟引来了一只蜻蜓的光临,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惊叹不已。
“好!”“妙!”“绝!”
赞叹声此起彼伏,纷纷称赞沈昌明的绝世绣法。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绣呀,沈老爷宝刀不老,佩服,佩服!”
“这绣片应了一句当代的诗文: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沈昌明强抑住胸口的疼痛,站了起身,“大家过奖过奖!”
“沈老爷,这批货我们全要了,数量和原来一样!”一旁在场观看过他这种绝技绣法的权贵抢着要订货。
“我也照单全收!”
沈昌明笑逐颜开的望向各位权贵,双手抱拳,“多谢各位关照,那么接下来就请随管家到后堂去吧!”
待到所有人都出了厅堂,极力忍住胸口疼痛的沈昌明,在几声咳呛之后,一口鲜血从嘴中吐出。
晚上,沈夫人端着茶水放在沈昌明坐着的旁边桌上,“老爷,我今天在后堂都看见了,你都吐血了!”
“我没事!”沈昌明这把老骨头还剩多少日子,他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怎么会没事呢,天一凉,你的老毛病就又犯了。”沈夫人就势坐在了他左边的座位上,“如今世道不好,家里的情况也不比往年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沈昌明长叹一口气,伸手握住夫人的手,“我最担心的是,凤绕凰腾的针法失传,今天你都看到了,那些人都是冲着凤绕凰腾来的。”
“谁叫凤绕凰腾的名号那么响,之前又是朝廷的供奉,我们的头牌还是则天女皇的亲笔题词。”沈夫人不由为现在开始要末落的绣庄而面露难色。
“当年我的父亲告诉我,得凤者得天下,可是这么多年来,任凭我怎么努力,我仍参不透针法真正的精髓所在,我真担心要是有一天,这沈家绣纺毁在我的手上,要是那样的话,我怎么有脸面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沈昌明越说越激动,不觉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昌明,我们的女儿迎蓉也不小了,兴许她可以……”
“知女莫若父,迎蓉这孩子的心太傲,心里的杂念太多,我就是传给她,她也不能将沈家的家来发扬光大,倒是……”沈昌明忽然记起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
沈夫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多年来,她都在为那个女儿心痛不已,“你当初非要把大女儿送走,其实凭着向雪的天赋,沈家的家业也不至于衰败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有感而发,大女儿的聪明懂事,这么些年,她一直都看在眼里,面对老爷,她不得不说,“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这十八年来,我每逢初一和十五都会去感业寺,不仅仅是上香,还有就是为了向雪。”
“什么?”沈昌明瞪大了眼睛望着夫人,没曾想她竟瞒着自己一直在见女儿。
“经过这些年的调教,恐怕向雪的功力已经不在我之下了!”说到这里,沈夫人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欣慰。
“你把这一切都告诉她了?”沈昌明的心里一直为大女儿这件事愧疚不已,但基于心里的无奈,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怎么有这个脸去跟她说,我是她的亲娘!”沈夫人眼里已是泪水盈眶,伤心不已。
“夫人……”
不待老爷的话出口,她又迳直接续道:“我不知道向雪的命到底怎么了,你十八年前非要把她送走不可?”虽是柔声细语,却带着有些责怪的意味。
沈昌明听得有些怒气,“你不要再说了,转身又朝屋里走了进去,任凭夫人在他身后呼唤,他始终不肯再张口提及此事。”
向雪一路走走停停,恩人给的盘缠还没开始用,就被小偷给偷走了,饥饿交加又加上身体走行已久很是劳累的她,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了路旁,被一位曾去感业寺上过香的友人所救。
她醒来后从友人的嘴里面打听到了沈家绣纺的老爷过两天就要置办五十大寿,所以,为了和亲爹妈的第一次见面,她日夜赶着绣工,为沈昌明,也就是她的亲爹准备一份寿礼。
“向雪,吃饭了!”林听雨端着饭菜送进她住的小仓库里,放下饭菜后,又把随身带的包袱拿到她的面前,“你的衣服也给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