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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永世罪罚

崔嵬峣峥的北漠双剪峰——雪狼峰和圣岳峰,幽敻缥碧,并概青云,终年隐没在雪幔烟笼里,一如魔界的神秘与不可侵犯。

云涛深处,一条绚烂辉煌、黄光灿灿的金沙大河从两峰之间怒奔而下,宛如九天金龙下降凡尘,将圣山一分为二。

左侧雪狼峰底,是秀如素女、浩雪无垠的冰晶原,散布着数十万恬淡宁和却聒聒絮絮的桃源子民。

右侧圣岳峰底,是赤如烈士、苍野无极的枯冻原,排列着十万热血昂扬却肃默无声的魔界大军。

今日,桃源子民和天燎原大军在双峰底共聚一堂,象征者魔界将有不平凡的大事发生。

二峰交会处,绝崖峭壁间,有一广大平坦的金刚石台穿破流金沙河,向外延伸出十数丈,在日光照耀下折射出美丽的眩芒,宛如环绕着无数圈的七色虹彩,其名为「天谕台」。

天谕台上巍然矗立着一座紫金宫殿,粗犷的建构、雄浑的气势,鹰、蛇、狐、狼、蛛五色图腾活生灵动的蟠踞宫顶,门梁的「圣冥月宫」四字苍劲有力、狂野霸气,在深浓的迷雾之中若隐若现,更张显魔宫的独特与鬼魅。

魔宫之前,两排魔君亲卫分列左右,昂首挺立、不动如石,兵卫前方,乃是当今魔界最重要的大人物,右方是鹰王白海青、狐王九狐儿、蛛王万蛛丝、狼王牧狼烟、蛇族千夫长、邪魂千夫长邪语灵,左方是术师单人离、二少主灭魂、鬼王阎吾镜、梦族圣女梦初及元老梦婆。

「恭迎少君——」

震天鼓声擂起,万千企盼中,居中的紫鎏宫门终于缓缓敞开,魔界少君徐步而出,紫衫在风雪中猎猎飞扬,紫金奇诡的面罩下,玉面若雪、双眸似星,渊亭岳峙的气度、卓然生威的武魂,一派傲视天下的王者风范。

万民抬首仰望,赞叹欢喜中,都由衷升起无比的崇敬,自然安静下来。

孤焰环目一扫山下万众,朗声道:「本君今日开启圣坛,乃为降诏罪己!」

众人心中虽有疑惑,但对声势顶峰的君王,绝不敢生出一丝亵渎的猜想,灵族子民纷纷喊道:「少君神功盖世,又爱民如子,我们都感佩万分,怎可能有罪?」

孤焰扬手止了众人吶喊,身旁一兵卫展开魔君圣卷,长声念道:「圣神在上,万民于下,余缵承大统至今十二载,虽夙夜兢业、如履深渊、不敢少懈,仍政有所失、行有所过,至邦域杌陧不安、蒸庶栗栗危惧,天幸圣神谕示,本君与梦族圣女共缔良缘,当可顺民昌天。然余年轻气盛,不思潜守,干犯大戒,致败行毁身、贻忧邦界,且负先祖殷冀,追思己愆,悔之何及?余一人慆淫大罪,无以谢万方,罪君黜伏,莫可恕逭,惟今祈愿,圣神孚佑我魔界苍生直至千秋万世,十三月孤焰罪谕。」

众人只屏住了呼吸静静倾听,心中齐浮上一个想都不敢想的颤栗念头:「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干犯大戒,败行毁身?少君是说他……他……」

众人惶惑间,那兵卫收了谕卷,低喝道:「传罪者!」只见一名长相清丽甜美的女子被兵卫驱赶上台,女子脸色苍白,颤巍巍地走着,灵族子民并不识得此女是谁,就交相询问。

蜜奴不过是兰亭的一个小ㄚ鬟,几时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又担心孤焰的手段,害怕得双腿发软,几乎三步二步地摔倒。孤焰干脆袍袖一拂,将她卷进自己怀中,紧紧抱着,道:「明年圣女年届十六,本君原本应该与她共缔良缘,完成圣神天命,」他深吸一口气,朗声续道:「然本君为德不卒,亏负众望,受此女美色迷惑,以至破了守身之戒!」

短短几句话,就将魔界千百年来最大的盼望狠狠破灭,所有军民原本兴高采烈的欢聚一起,万万想不到会听见这等恶耗,全张大了口,不知何以相应,一时数十万人齐聚的雪漠辽原,竟然静若止水。

「怎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醒觉过来,当第一声嚎啕大哭响起,灵族子民犹如炸开了锅般,哭喊声响彻九霄,魔界大军虽仍保持肃然不动,泪水也无可抑止地潸潸滚落。

对于这个舍身救己、丰功伟迹且爱民如子的少君,如何能苛责?但长久的美好盼望,竟只差一步就消失破灭,如何不痛哭搥首?

白海青再按捺不住来到蜜奴身旁,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可怜女子,大喝道:「你会被她迷惑?打死我也不信!」

山下许多人也吶喊起来:「对!对!少君不会这样对待我们!不会这样对待圣女!」「鹰王说得对!我们不相信!绝不相信!」

蜜奴怎么也想不到孤焰如此狠心,眼看着山下一双双愤恨的眼睛,燃烧的怒火已如大江大海漫流过来,她害怕会被撕成碎片,在孤焰怀里拼命挣扎,却哪里能动一丝一毫,只吓得疯狂大喊:「他胡说!我没有!二公子!二公子!救我!我没有……」那微弱的呼救声瞬间淹没在群众愤怒的吶喊声中。

剎那间,「亲叛众离」的血咒浮现孤焰脑海,面对山下群情激昂,反对也好、痛恨也罢,所有的喧嚣鼎沸都好似模糊成一片,遥远得不能撼动他的决心,只有梦初那双明亮澄净的眼眸,正静静地在身后凝望着自己,才令他几乎无法撑持,要败溃而逃。

「她……会伤心嚒?」孤焰不敢回首,只怕一眼凝眸,就再狠不了心,他强压下翻腾的冲动,不顾台下哭嚎声、吵嚷声汹涌如涛,索性低头在蜜奴唇上一吻,封住了她的挣扎呼喊,剎那间,也封住了所有人的指望!

少君毫无避讳地当着圣女和万民面前与蜜奴亲近,只把所有人的心都击得粉碎。

单人离也想不到他做得如此决绝,怒从心起,冷声道:「兰亭的ㄚ鬟全都有守宫砂,不妨看清楚些!」

九狐儿怕白海青做出更加不敬之举,急忙上前,作揖道:「狐王斗胆,请少君将这贱婢交出来,释开大家的疑惑。」

孤焰轻轻放开蜜奴,淡淡地道:「就看仔细吧!」

蜜奴忽然明白孤焰以内力破去自己身子的用意,只脸如死灰,瘫倒在地,喃喃道:「你这个疯子!你好狠!你对我狠……对自己更狠……」就昏晕过去。

白海青射去一道气劲,划下蜜奴的右袖,自是雪白如玉,再无半点殷红瑕疵。

「将她下到极罪闇流!将她下到极罪闇流!」失望的群众哭声吶喊中,孤焰只听到背后二串极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越响越轻、越离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知道是梦婆扶着梦初离去,两人从此缘尽情了,再无法回头……

孤焰瞥见地上可怜的蜜奴,想起母亲当年应该也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与迫害,如今已经疯了,心中不禁更加苦涩,但既是决意要走的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他示意兵卫将蜜奴带下去,转身向坛上的闇月神像高举双臂,大声道:「子民十三月孤焰生愧对魔界万民,死无颜谒见圣神先祖,天上地下,实无一方容身之处,就算万死也不足以赎罪。」他双臂交叉抱胸、向神像躬身执礼三次,才回身过来,提运内力将声音传送遍野,盖过漫天哭喊:「大错已成,本君应痛心腼面、退位让贤,为我魔界思计最好的将来——」

倘若孤焰退位,魔界岂非无主?到时分崩离析,受人欺凌,又有谁为之出头?这实是比不能一统天下更为严重,灵族子民想起曾被囚禁无间修罗道的惨怖经验,忽然都静默下来,呆呆地凝望着孤焰,不知如何是好。

白海青大喊道:「咱们早喝过酒、赌过誓,一心一意跟随你!难道你想撇下大伙儿一边凉快去?我鹰王第一个不服!」

九狐儿也道:「不错!少君智勇非凡,我们在您明威统御之下,众志成城、直捣中州,何愁大事不成?」

孤焰从前几次大捷,魔界子民早已尊奉他为战神,都纷纷附和道:「少君,咱们还需您带领!你别丢下咱们!除了您,咱们谁也不服!」「少君是我界奇才,就算不靠天应之力,也能够一统天下!」

孤焰扬手止声,道:「本君罪愆深重,怎有脸面再带领魔界?何况圣神早有明示,若不藉天应之力,大业无法成就,」他微然顿止,目光一扫山下群众,朗声道:「天幸魔族除了我之外,尚有薪火传承,二少主灭魂智计无双、持身谨守,于驻防兰亭期间,献计出策,屡立奇功,当可带领魔界完成一统天下的千秋大业!」

灭魂意气风发、冷冽若冰地从后方步向孤焰身旁,两条俊美高贵的魔主身影并立于圣宫之前,似光晕般闪闪发亮,令阳光白雪都为之逊色、群山也变得粗鄙渺小。

众人才刚从云端跌落谷底,此刻绝望中忽现出一丝曙光,只惊愕得鸦雀无声,他们想起灭魂身份,心中实是为难,但思及千秋大业,虽万分不愿意,也只能无奈接受。

孤焰扬手示意,那念谕旨的兵卫在一串角鼓声中又高喊道:「魔主传承大典开始——」

魔界子民恍然明白原来孤焰早已作下安排,心中都唏嘘感伤,无法欢喜,有人甚至怀疑是灭魂故意找女子引诱孤焰,脸上不由得流露鄙夷、不服的神色。

孤焰卸下象征魔主的紫金色面罩,交予灭魂,又对群众道:「孤焰忝居主位十二年,无能建大功、树大业,但我魔界子民乃当世最勇猛坚强,又最仁厚善良的子民,相信必会齐心扶持新主,我虽卸下主位,仍愿与诸君同生同死,共荣共退!」又除下紫袍为灭魂缓缓披上,这一步步的动作,象征着二人的「改朝换代、新旧交替」。

孤焰固然古井不波、无系荣辱,灭魂也是心止如冰、志刚如铁,山下的激动起伏,远远比不上两人看似沉静平和、兄弟情笃,实则暗潮汹涌、风雨欲来的紧绷气氛。

在孤焰将十三天令交予灭魂的那一刻,终于正式退位!

灭魂站在天谕台上,也站在魔界权力的巅峰,俯视山下这一群曾歧视逼迫自己的群众,想终于可以呼风唤雨、肆意生杀、快意报复!

但他也很清楚,那是井底之蛙才会昏忙的蠢事,魔主的眼界天高地阔,岂会与这些升斗小民锱铢计较过往恩怨,等在前方有更高的殿堂,他要成为魔界一统万境、写下历史的第一主君!

灭魂朗声道:「本君今日登继大位,实因前主犯下大错,并非灭魂有何建树,众心不服,诚可知也。本君战兢惶恐、懔懔自省,非但不能步其后尘,且期望早日树立功勋,令大家知道我为魔界之心与历代主君一般无贰,因此本君即位之后,第一件要成就的大事,即是收伏无间岛!」

看着魔军双目放光、斗志昂扬,灵族子民却是双眉紧锁、忧心忡忡,两种截然不同的光景,灭魂微笑道:「无间残杀滥捕灵族成千上万,我身为魔主,若不出此恶气,予敌人迎头痛击,如何能消众人心头之恨?」

他缓缓别过头,以一种冷厉复同情的眼神望着孤焰,道:「十三月孤焰身犯大戒,本应与那贱婢一同论处,下放极罪闇流……」众人闻言都倒抽一口凉气,灭魂又道:「然本君姑念他从前多立战功,也顾及兄弟情谊,不愿初登大位即残杀手足,便令他戴罪立功,统领魔军远征东海,以他从前辉煌战果,相信必能用兵如神、攻无不克!」

孤焰本该领旨谢恩且对十万魔军发言,他却只冷视灭魂,不发一语,气氛一时僵凝。

万军之中忽有人朗声道:「启禀主君——」这一呼声立刻教众人都提上了心,从前孤焰为尊幽鬿之故,只让人称他为「少君」,灭魂若坦然受这一句「主君」称呼,虽只短短两字,其中蕴含的后势变化就不言可喻,魔界军民无不睁大了眼,望着台上这位新主。

灭魂无视台上台下精光众射,平静道:「鹰族千夫长任鹰扬何事上报?」

任鹰扬行礼道:「末将斗胆,反对由孤焰少主领军攻打无间。」

灭魂剑眉一扬,道:「哦?你有意见,不妨直说,此番大事正需察纳雅言。」

任鹰扬大声道:「多谢主君,事实上,属下们不止一次得到消息,孤焰少主与无间岛主风小刀过从甚密,甚至交相勾结,从前他是少君,兄弟们才不敢吭气。」

灭魂见孤焰仍是缄默,就冷声道:「若无证据,你如此信口污蔑,以下犯上,本君就该治你重罪!」

任鹰扬道:「末将的确没有证据,但不忍兄弟们死得不明不白,才放胆直言,若主君要严惩下属,我也甘愿领受,只求主君不要将众兄弟的性命交在他手上,魔界勇将个个不畏生死,但我们可以战死,却不能被害死!」

白海青早已满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大声喝斥:「你胡说什么?一个小小千夫长竟敢在这儿妖言惑众,当真是我治军不严!」说着大掌一举,对准台下的任鹰扬,几乎一吐劲就要将他击毙。

任鹰扬不畏生死地昂首大声道:「主君尚未裁示,鹰王便迫不及待地声援前主,你眼中还有主君嚒?」

「你……!」白海青知道任鹰扬敢对自己这么放肆,必是倚仗灭魂,只得忿忿然收了掌,道:「邦之不固,必有谄谀佞幸!」

任鹰扬眼角微露一丝得意,朗声道:「属下岂敢胡说?孤焰少主三番二次可取风小刀性命,却一再反手相救,才令兄弟多有折损,在无间岛上,大伙儿都心知肚明!」此话确是胡说,因为当日去无间岛救人,可只有三灵王,并没有他任鹰扬和任何鹰族勇士,何来「兄弟多有折损」?

孤焰打量着任鹰扬,暗思:「灭魂怕我不受命,才演这出戏,逼我与小刀划清界线。而这人敢孤身踏上剑阁武斗大会,又暗地勾结灭魂、当面对抗鹰王、直陈我的不是,确是脑筋快、野心大、胆气壮的可用之材!但少了忠心,是利之可趋的家伙。」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任军长说得一点都不错,我的确三番二次相救风小刀,但他是无欲若水的弟子,是相救父君的唯一线索,」他目光一湛,厉声道:「若这线索断了,累得父君有一丝损伤,你担待得起嚒?本少主念你初犯,不与计较,若再有下一次,罪不轻饶!」言语中仍不透露接旨之意。

灭魂点头道:「孤焰少主胸怀大度,不予计较,任军长应该退下,好好反省,莫再横生枝节,既然大家再无疑虑,本君便以十三天令命孤焰少主为我军统帅……」

单人离忽道:「慢着!」

灭魂道:「先生又有何高见?」

单人离道:「孤焰少主不愿攻打无间,其实是不忍我军民增添伤亡。」

灭魂冷冷地掠了他一眼,道:「先生也赞同前主,来反对本君攻打无间?」

单人离苦笑道:「主君如此言重,要压碎老夫这把破骨头了!老夫只是想着怎样才能两全其美,既达成主君命令,又可减少我军伤亡,其实最省事的法子就是逼风小刀尽快入魔!」

孤焰错愕道:「先生你……!你本答应要替小刀解除……怎能出尔反尔?」他这话虽说得含含糊糊,但明眼人都听出是单人离曾答应为风小刀解除魔茧,倘若孤焰有此要求,又不愿攻打无间,再比对任鹰扬所言,坦护风小刀之情实是太过明白。

单人离双眉一皱,痛心道:「从前你是主子,老夫自当遵令,但今日情势已然不同,我绝不能再放纵你任性妄为!」

孤焰双唇紧抿,以一种无可原谅的目光瞪视着单人离,那意思彷佛在说:「你出卖旧主,只为讨好新主!」

单人离平心静气地道:「老夫惶恐!老夫对魔界一片赤诚,无论谁为主君,都要效忠不贰,请孤焰少主见谅。」又对灭魂道:「风小刀已中魔茧,再过数月必会臣服主君,实不必劳师动众地攻打无间,我方该保留实力,好应付西漠和南疆等其他势力。」

灭魂面色一沉,坚定道:「倘若只枯等他入魔,也不过是得一勇将而已,中间如横生变数,岂不二者俱失?所以我既要生擒风小刀,更要灭尽无间!孤焰少主对无间情势十分了解,又战无不胜,本君命他为此役统帅,术师该可放心,再无异议了。」

单人离眼看此事已成定局,恭敬道:「主君既然坚决出兵,老夫自当尽力相辅,绝不敢违逆。」

孤焰只得道:「此刻若征伐无间,未战就先输三分,万万不可!」

灭魂冷鸷的深眸湛放异芒,沉声道:「我军正当强盛勇壮,哪来的先输三分?」

孤焰道:「兵法所谓『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我军远途跋涉、兵疲马惫,对方却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先输了一分;再者,我深入敌方腹地,无间却在自己地盘,尽可利用不同地势,行各式陷阱战术,再输一分;其三,天下大势风水轮流、此消彼长,无间既已受重创,就非是头号大敌,西漠巫祆此刻正是兵强马壮,潜伏未出的魇魅更是诡计百端、暗中大伸拳脚,若我方与无间斗个两败俱伤,岂不便宜了他们?所以我方应该联合次要敌人,对付主要敌人。」

灭魂明白所谓「联合次要敌人,对付主要敌人」正是联合无间岛,对付巫祆和魇魅,冷冷地道:「无间乃是我宿世大仇,岂有不灭仇人、反交相勾结之理?而巫祆、魇魅向来偏安一隅,未有蠢动,本君不想于此时多耗兵力攻打他们,只待灭了无间,其他未成气候者,还不手到擒来?」

单人离朗声道:「老夫不反对攻打无间,却也反对由孤焰少主担任魔军统帅。」

灭魂冷笑道:「以先生和大哥的师徒之情,不是应该希望他早日攻下无间,好免去永世罪罚嚒?为何又来反对?」

单人离道:「启禀主君,老夫所想一切皆以魔界利益为依归,师徒之情不过是小情小爱,于此之际,也只能痛心割舍,因为老夫已看出背后更深的忧虑。」

灭魂点头示意,单人离恭敬答道:「所谓『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如果孤焰少主真与风小刀勾结,他二人连手,在武功上,我方无人可敌,必会士气大溃,又输一分;『知己知彼、百战不贻』,孤焰少主对我军情势了如指掌,再加上他用计奇神,若无间真由他调兵遣将抵抗我方……」

白海青听单人离竟说孤焰可能通敌,想他是人魔后裔,必是因此才与灭魂这人魔之子勾结,大怒道:「我早知你这人魔杂种居心不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三番两次害他,我非拧断你脖子不可!」说着五指快如闪电地探抓过去。

孤焰身形一闪,疾挡在二人中间,对怒气腾腾的鹰王摇首道:「鹰王和先生都是魔界栋梁,万不可起了内哄。」

白海青又急又气,大声道:「你当真纵容他?他是故意害你!」大袖一甩,无可奈何地收了掌。

灭魂冷厉精光一闪而逝:「鹰王看来粗豪,心思却细,口里骂的是单人离,其实是故意在万民面前讽刺我,教众人都牢记我是叛妇之子!」他瞄了一眼台下,果然数十万军民都脸现不忿之色,尹无艳背叛幽鬿之事,实是众人心中的一根刺,台下只有一人喜形于色,那就是知道白海青惹怒主君,自己有望接位的任鹰扬。

单人离却是惊魂甫定,吁了口气,才淡淡说道:「幽鬿、孤焰二位主君都对老夫信任有加,鹰王何必重提愚蒙出身、大作文章?」又转而对灭魂恭敬道:「敢问主君,到那时候,是否会命老夫出面收拾残局?」

灭魂虽不置可否,心中确是想:「除非我亲征,否则也只有这老家伙。」

单人离见灭魂默认,又道:「老夫斗胆,现在就可上禀战果,老夫不才,实没有把握能打赢孤焰少主,顶多维持个和局,但无间据地而守,我军非但深入虎穴、补给长远,还有中州各派掣肘后方,届时匮乏难继,如何能久战?最终仍得鸣金收兵。」

灭魂听单人离好似对孤焰落井下石,可又处处迎合不该出兵之意,暗想如果他阳奉阴违,故意打败仗,情势将会十分不利,但见单人离眸光依旧清明平和,不忿不惧,实在摸不清他真正意图。

单人离瞧灭魂怀疑自己,索性心一横,拱手道:「无间在重创之后,我军想稳有胜算,其实只要主君御驾亲征,当可大大激励士气,功成之后,正是为魔界立下不朽功业!」

这番话正是说出灭魂内心深处的想法,就算孤焰拒不受令,他也决意要御驾亲征,此刻无间元气大伤,无邪苏无妒又死,绝对是歼灭宿敌的大好机会,若能一举功成,将使魔界势力版图达至前所未有的境地,众人才会死心塌地追随自己。

因为孤焰虽已让位,但魔界军民始终对他念念感怀,当一个人在大家面前低头惯了,别人才会忘记他曾是一呼百诺的君王,他也才会适应自己卑微的新身份。

但单人离忽然提了出来,灭魂反而生疑:「你如此迎合我,究竟打什么主意?」忽而灵光一闪:「他是要藉风小刀之手铲除我,再扶大哥复位!大哥会受制于梦初,单人离可不会,我绝不能落入陷阱。」当即打消御驾亲征的念头。

他清俊的面容浮现一丝冰冷微笑,道:「我深信大哥不会背叛魔界,否则他又何需负罪让位?何况大哥从小受先生调教,行军布阵岂有不在先生掌握之中?先生又何必谦虚?」

孤焰明白灭魂故意提到「负罪让位」是暗示梦初仍在其手上,自己该乖乖听令,遂反问道:「就算此战险胜,魔界兵疲马困、圣宫空虚,还不教其他势力趁机进攻?敢问神机妙算的先生,届时又该如何抵挡?」他虽是质问单人离,其实是暗暗逼问灭魂。

灭魂遂拿了十三天令予孤焰,双目含着浓重感情缓缓道:「大哥莫要担心,你远征之时,我会坐镇魔宫,咱们兄弟分主内外、同心合力,相信天底下也没什么势力难为得了魔界!只要你拿下无间,将功补过,其罪可免,若不功成,二大罪状合并论处,必令你下放极罪闇流,永世不得翻身——魔界万民都翘首亟盼你凯旋归来,我也等着为你庆功,好再叙兄弟之谊,你莫要令我成为不义之人。」

白海青见灭魂祭出十三天令,绝无收旨的可能,怕孤焰若再坚持,会沦至万劫不复,遂行礼请令道:「启禀……主君,」他心中主君只幽鬿一人,虽不愿喊这一声,无奈形势比人强,为了孤焰也只得屈首道:「鹰王愿作开路先锋,为孤焰少主攻打无间!」

其他灵族子民也怕孤焰真被下放极罪闇流,想尽一分心力,纷纷呼喝:「我们虽然不济,也随孤焰少主攻打无间!」

孤焰道:「鹰王及诸位好意,我万分感激,」又对灭魂恭敬行礼道:「但属下大胆,还请吾君收回成命!」

灭魂幽邃的眼眸燃起熊熊火焰,沉声道:「你当真要拒令?」

白海青大急,再次行礼请命道:「鹰王愿作前锋,还请孤焰少主领令!」

单人离知道魔界子民如此请愿,其意虽善,却反而是将孤焰推进了火坑,正待出口反对,却见狐王、蛛王、狼王也一齐走前,向孤焰下跪道:「我们都愿随少主征伐无间,相信必能再打一场大胜仗,恭请少主领令!」

魔界大军和灵族子民齐声哭喊道:「我们不怕死,恭请少主攻打无间!我们不怕死,恭请少主攻打无间!我们不怕死,恭请少主攻打无间!恭请少主攻打无间……」

灵族子民担心孤焰受罚,虽害怕杀戮,仍愿意上战场,十万军兵更是慷慨激昂地大声请令,众口如一地声声催促,哭喊震天,孤焰心中实是感动无已:「这就是我的子民……」即使早已忘了泪水是何物,此刻也不禁温热满怀,他沉重地向山下看了一眼,终是朗声道:「我身犯大过,就算永世不得翻生,也是咎由自取,但明知此战有去无回,仍要千万子民为赎我一人之罪,白赔性命,孤焰何德如此、又何忍如此?」

众人既错愕又难过,一边拭泪一边想道:「他宁可永世受苦,也不愿意让咱们送死,这就是咱们的少君!咱们心中永远的少君!」

单人离心中感伤无已:「难道天命如此?这孩子曾向圣神指誓『二界和平,纵使千万人阻,吾仍往矣』,看来今日他真要舍身殉道了,我从小教他以和平替代杀伐,却令他落入大劫,我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个弟子确实比自己有勇气,此刻的无间再禁不起魔界大军摧残,孤焰今日之举不只是保存魔界实力,也保了中州和平,不只为了爱人、也为了兄弟。

灭魂未料孤焰竟宁可永世沉沦也不接令,又见万民对他爱戴深厚至此,更是怒火中烧,愤而收了十三天令,厉声大喝:「十三月孤焰,你先犯破身大戒,又包庇通敌,再拒受天令!任何一条都罪无可逭,如今你竟敢三罪同犯,来人!即刻将他下到极罪闇流!」

两旁各走出一名亲卫分立孤焰左右,本要伸手架住他臂膀,一触到那王者之尊、慷慨就义的气势,不禁颓丧低头,把手又缩了回来,涩声道:「少君,请。」

孤焰领前,缓缓步下通往桃源的天梯,灵族子民看着心中景仰的主君犹如天神被打落凡尘,心中激动,都泪流满面,难过地说不出话,数十万子民见孤焰走了过来,如波浪般自动向两侧分开、夹道恭送,声声哭喊道:「少君!少君!」

孤焰身影穿过人群,渐行渐远,忽然有一小童冲出人群,哭喊道:「焰哥哥!你别去!小熊也去打仗!」许多孩童也奔了出来,大声哭喊:「焰哥哥!焰哥哥!你别去!咱们长大了,咱们不怕死,都帮你打仗去!」

小熊被后方孩童推挤,一不小心即要摔跤,却有一股暖力传荡过来、撑住他双膝,小熊父母赶忙冲出来,抱住孩子哭道:「多谢少君!多谢少君!」

天谕台上,狼王痛心是自己失职,造成今日结果,再按捺不住地飘然而下,跪在孤焰身后三丈远的夹道间,众人见状也纷纷要下跪,那一道暖力渐渐地扩散成一片,逼住众人双膝,不让他们跪地。

孤焰始终没有回头,只传声道:「一介罪民,何需跪送?」直到那白衫身影隐没,魔界圣山仍回荡着他长吟之声: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诗中述说的是远离故乡、戍守边疆的征夫,思念所爱却无法返家,想到自己最终只能死于异域战场,深深感伤死生契阔,再无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不只是孤焰对梦初的深厚情意,更是长途远征中,每一名军兵无奈悲伤的心情……

魔界大军垂首落泪,一场大战随着一首「击鼓」之吟,终是烟消云散,灭魂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因为只要进攻无间,魔军心中就会浮现这一幕,既心系所爱,又感念前主自我牺牲以阻止伤亡,如此士气溃散,无间之战,未战已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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