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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喜乐小城

风小刀一行人离开「一品轩」客栈,东行前往无间岛,经过几里荒山野地,前方出现一座城池,孤独地矗立在苍苍草漠间,城楼牌匾题字「喜乐小城」。

四人正要打尖,就赶了过去,甫踏进城门,街道上原本鼎沸的吵杂声忽然一片安静,所有人目光都射了过来,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双双无神的眼就像在凹陷苍白的面颊上挖了两个大大的窟窿,瞳孔深处藏着无尽的哀怨恐惧、愤懑敌意,彷佛风小刀四人侵犯了这幽暗的地界。

「跶跶跶!」拖沓沉重的足音从四面八方响了过来,竟是几百个城民如潮浪般快速涌近,包围住风小刀四人,他们眼中闪烁着一道道厉芒,满脸贪婪神色,彷如一群不知饥饿了多久的野兽,好不容易攫住猎物般。

一满脸灰污的小童从人丛中钻出,瘦骨嶙峋的小手摇摇晃晃地就去扯孤焰腰间玉饰,众人见小童出手,再也不相让,壮起胆子蜂涌扑上,想抢夺四人身上的东西。

「不得无礼!」画儿护主心切,素手挥去一圈真气,弹退周遭来人。

许多百姓倒飞出去,跌撞一起,竟互相怨怪怒骂,拳打脚踢地乱成一团,也有人拼命从群众中挣脱出来,不管头破血流,只发疯似地匍匐爬向四人脚边,去扯他们衣裤。

「唰!」一声,画儿长剑出鞘,白虹倏闪,剑光飘落处,众人手脚尽喷出一篷血珠,她扬声喝道:「再不走,就砍下你们手脚!」

群众睁大眼瞪着四人,犹不肯放弃,忽有人爆出一声大喊:「快通知金神娘娘!」众人才开始拔腿逃跑,片刻间半个不留。

风小刀见那小童几乎被践踏在竞相奔逃的人群下,一探手将他提了出来,小童眨巴巴地望着风小刀,吓得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拼命挣扎,哭道:「大爷,小草子不敢了!您行行好,饶了我,姐姐被卖到『极乐楼』,只剩小草子孤苦零丁的……」

风小刀将他安放在地,温言道:「你姐姐为何被卖到极乐楼?你爹娘呢?」

小草子含含糊糊哭道:「爹娘还不出钱来,跳井死了,赵大抓了姐姐去极乐楼抵债!好多姐姐都被抓去了!」

风小刀拿了怀中银两递给小童,小童破涕为笑,一溜烟地没入窄巷之中,消失不见。

路潇遥惊喊道:「你们瞧!」这偌大的城镇,节比鳞次的屋宇,竟到处都是张贴白帖的丧家,凄凄恻恻的哭声、斗殴争闹的尖叫声,从户户紧掩的门扉内不停传出,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城中发生何事,但觉处处弥漫着诡异悲凉的气氛。

四人走了一段路,都看不见客栈,也无寺宇可借宿,风小刀只得上门拍打民房,屋内虽有人声,却无人愿应门,只传来声声呼斥,直到风小刀拍了第七道门,哐啷一声,残破的门框一下子倾倒了半边,在冷风中轧吱轧吱摇晃,搅动着恶臭的血腥气。

画儿拾起地上蜡烛、打了火熠,烛光立刻亮满了全室,空荡荡的屋舍内弥漫着霉腐的气味,仅有的一张木床靠在边墙上,床上的被褥铺得整整齐齐,微微鼓起。

路潇遥见连歇腿的桌椅也没有,索性跳坐到床上,道:「这儿……啊!」一句话未说完,已像烧着尾巴的小猫般弹跳起来,一溜烟地躲到风小刀身后。

风小刀一掀被褥,床上赫然出现两具愁容满面、卷曲弯弓的尸身,他们双手紧握,口唇发绿,染有黑血,显是服毒身亡,尸体已微微腐败,从穿着看来,是寻常的农村夫妇。

孤焰瞄了尸身一眼,道:「瞧这情状,是自杀的。」

四人到处探看,见屋后树林垂挂着一片上吊的尸体,随风晃晃荡荡,当真令人毛骨悚然。路潇遥颤声道:「这里的人不是哭丧脸闹自杀,就是动手动脚地抢东西,真是古怪!」

树林深处,忽传来一丝丝微弱的呼吸声,四人循声前去,却看到一身披黑色风氅、清瘦枯槁的女子,帽沿低垂、遮住头脸,趺坐于一块平整的大石上,似等候着他们前来。

女子双膝之上安放一具十三弦筝,琴筝通体血红,散发着浓浓腥膻气,实是说不出的邪恶,更诡异的却是筝弦,虽像是乌黑的弦丝,但仔细分辨,却可看出那是十三道极细的浓黑雾气。

女子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幽暗与神秘,喉间咕哝一声,低低破哑道:「老身好心告诉你们,这小城只有一处可供膳宿,就是在西方一隅的极乐楼,各位若要打尖,可前往那烟花之地。」说罢,她忽地摘下了盖帽。

残弱的月光下,赫然映照出一张十分可怖的面容——那脸庞有着一道极深长的剑伤,从左额斜下右唇角,再延伸至颈下的衣襟内,因伤势过深,以至于复原时,面上肌肉紧皱扭曲、骇人至极,可如此丑陋的容貌偏偏镶嵌着一双世间最明亮的眸子!

那清洌若幽潭、流转如彩玉的秋波,是他们见过最美丽动人的眼瞳,然而眼底所蕴藏的却也是最深沉、最哀慽的悲恸,只消与她对视一眼,就令人神魂俱伤、心肝俱碎!

女子沉默不语,似在静静享受着他们的惊惧,半晌,才以琴筝撑起颤抖细瘦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蹒跚离去,一边发出干哑的吃吃笑声,一边兀自喃喃道:「人没有喜乐,没有爱,就没有盼望,没有盼望的小城,嘿嘿嘿!就成了一座万恶之城,活像个地狱!」她看来颤巍巍的身影,竟是一下子就消失于丛林深处。

孤焰心中突地一跳:「这双眼睛……我见过!」他向来过目不忘,明明不识这丑妪,她的眼眸却似曾相识,可到底在那里见过,竟是怎么也想不起。

四人目送老婆子离去,心中均升起十分怪异的感觉,画儿问道:「公子,这事咱们管不管?」

孤焰深深凝注着那道背影,陷入沉思之中,并未答话。风小刀挂念那些被卖去极乐楼的姑娘,毅然道:「既然撞在我们手里,当然要管!」

孤焰回过神,道:「那把琴名为『碧血青魂』,筝体是九十九名童男童女鲜血凝制而成,筝弦则是束聚他们的怨魂成丝弦,因筝体是他们的鲜血,所以黑魂依附流连不肯离去,此琴煞气甚重,据闻在数百年前,被一位修道高人沉入南疆的深沼之中,不想今日竟然重现。」

路潇遥插口道:「我曾听爹爹说,只有至阴至暗的黑术,才能束魂成丝!」

风小刀问道:「什么是黑术?」

路潇遥解释道:「术法之中,蛊、降、巫毒之术乃属『黑术』,与我无邪门以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为根基所发展的『明术』大不相同。」

孤焰道:「她特意告诉我们,是请君入瓮。」

风小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孤焰知道风小刀热心热血,明知有陷阱,还是要去极乐楼,也知道路潇遥必要跟随,只得道:「那咱们就去开开眼界,只是大伙儿须万分留心!」

风小刀道:「大哥身子尚未康复,这等小事,我独个儿去去就回来。」

孤焰眼中闪着光芒,微笑道:「我自然要去,若无猎物,怎引得猎人出手?」

风小刀安葬了尸首,画儿则妆扮成书僮,又剪一小撮青丝为路潇遥黏了短胡,改成小老头模样,免得他像娃娃逛窑子,装扮完毕后,四人即动身前往极乐楼。

路潇遥满心好奇,兴奋道:「小师叔,你从前去过青楼找姑娘嚒?」

风小刀从前可是过着苦行生活,连姑娘也没见过几个,但不想在这小鬼面前示弱,一时吞吐不答,路潇遥却是看了出来,故意大声道:「什么?你连红红、翠翠的姑娘都没见识过?那可真是白活了!好吧!本少门主就大发善心,将压箱底的绝招都搬出,教你怎么竞出风头,好搏得姑娘欢心,你可得用心学着!」

风小刀虽想过和小蝴蝶许定终身,但在若水这清心老道的教导下,对男女之事并不如一般年轻男子火热,甚至只一知半解,见路潇遥清稚的眼神配上色色小老头的妆扮和口吻,实在好笑,故意扳起脸孔、摆起师叔的谱,肃然道:「咱们是去救人,你别胡乱惹事!」

路潇遥笑道:「逢山开路、遇水迭桥,有你天下第一的刀法,配上我世间无敌的术法,再加上月大哥和画儿,就胡闹些,又怕啥?」

风小刀吓唬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成天想在花丛里胡闹,小心我再打你屁股!」

路潇遥脸色霎红,摀了脸又羞又气跺脚道:「你、你、你又提!不准提!你答应了我,不准摆师叔架子!」他气得胡言乱语,又叫嚷道:「你敢再提那件事,我就困你一辈子,再不放你出来!」风小刀见他如此羞恼,觉得煞是有趣,只哈哈大笑。

以喜乐小城的景况,会来寻欢享乐的,多是不知情的外地人和仅存的富豪,四人一抵极乐楼,立刻有几位美貌ㄚ头忙着迎客领路,四人进入大厅后,只见一片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彷佛忧苦的喜乐小城,全部的欢声笑语都集中到这座小楼了。

掌楼的芳嬷嬷见他们一个是带刀会家子,一个是旧衫书生,再加上小书僮和左顾右盼的轻俘小老头,客套中带着冷疏,满眼横来斜去地打量。她心中最喜欢的,自是脑满肠肥的富贾商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想以满口真情换姑娘爱心的落魄书生,和动不动就提刀威吓姑娘的江湖中人,恰巧这四人两者皆中,直到孤焰递出一锭金子,她才笑得胖躯乱颤,称今日有特别节目,四人真是来对了云云。

芳嬷嬷领路在前,四人跟随在后,这极乐楼虽不若水玲琅富丽堂皇,但布置精巧细致,三合六院各俱特色,沿廊回覆、穿幽透深,看似十分阴暗,其实处处以烛火点缀,映得四方彩晖,且散发不同迷魅香气,反而更有一番朦胧暧昧的情趣。

芳嬷嬷眉开眼笑道:「今日咱们花楼有贵客大驾光临,就是无间岛大名鼎鼎的花四侠,所以老身特别从水玲琅请来几位名伎助兴。」她朝孤焰媚笑道:「老身见月公子乃人中龙凤,刚才特意和花四侠商量,人家他可是胸襟大度,欣然答应让月公子同乐,别的客人可没这福份!席间还有咱们城里首富赵老爷的子侄赵烛,多点人才多些热闹!」

青楼里所谓的人中龙凤,当然就是贪香好色的富家公子,她心中主意,自然是多点人,才多些打赏。

路潇遥暗暗咋舌,想自己逛窑子,竟会遇上花师叔,幸好已做别的妆扮,否则传到爹爹耳中,定要被训斥一番。

四人随芳嬷嬷几许转折来到后庭院,只见前方一大片幽静碧湖,湖岸一株油桐,枝叶横陈茂密,桐花点点、不停飘落湖面,宛如白雪纷飞,湖心泊一画舫,四周以烛火点缀,湖面圆荷泻露、藕花飘香,十分诗情画意。已有二男四女坐于画舫饮酒吟诗、言笑晏晏。

其中一蓝衫公子起身相迎,微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快请上船!」此人年过四十,腰间垂挂一柄墨绿色长剑,身形中等,五官虽不特出,但眼神温和清亮、风流倜傥,斯文又不失刚毅。世间男女,有人是相貌衬了气质,有人是气质衬了相貌,此人便属后者。

风小刀四人上了船,蓝衫公子拱手道:「在下花无浪。」又引见身旁另一人,道:「这位赵公子是城中首富的侄子。」

赵烛年约二十,身形瘦小,面尖而黝黑,眼神飘忽不定,着红底金绣衫,一身富贵庸俗气,笑盈盈地招呼他们。

孤焰作揖道:「花四侠大名如雷贯耳,我等能与两位同登雅兴,实不胜荣幸。」

花无浪潇洒挥手,笑道:「吔!今夜咱们只怡情养性,什么江湖名声、恩怨情仇,休要提起,免得亵渎佳人,咱们那一点臭名声,怎值得入姑娘玉耳?」

孤焰朗笑道:「花兄说得甚是!在下月雁,这是风三少,另一位是路遥,都是爱花之人,今日咱们只尽情享乐!」因画儿是小书僮,不必介绍,只侍立于孤焰后方。

五位宾客围桌就座,每二位男子中间相隔一位姑娘,风小刀和花无浪中间还留有一空位,几位姑娘道出芳名乃是梅舞、兰心、竹诗、莲韵,皆是娇艳如花、人如其名,不止花颜柳姿、仙容绝俗,各自为身旁贵客殷勤斟酒、剥果喂食,也是柔情媚态,服侍周到。

赵烛笑得合不拢嘴,风小刀却不自在,幸而右手边是个空位,而左手边的竹诗姑娘眼光晶亮,看出这风三少虽最英挺,却是个老实头,不会争风吃醋,乐得只服侍孤焰,路潇遥则笑脸盈盈,还不时朝风小刀挤眉弄眼,一副他可吃了亏的模样。

花无浪赔礼道:「在下本来还宴请一位姑娘,不知为何到现在仍芳驾未临,才让风兄落了单,实在过意不去,不过美人总姗姗来迟,才教人更为期待。」

他身旁梅舞立刻娇嗔道:「原来花四侠心中,咱们不是美人儿,才会早早坐在这儿让人奚落,姐妹们,妳们说该不该罚?」

花无浪哈哈大笑道:「是我失言,该罚三杯!」他豪爽大干三杯后,往梅舞耳畔吹气,轻含了她耳珠一口,柔言道:「这可行了嚒?」只令梅舞羞得娇躯酥软,玉颊生春。

孤焰举杯相敬,笑道:「花兄果然是怜香惜玉的好男子!我等实该好好学习。」

花无浪又道:「我不只怜香惜玉,也最爱结交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汉,难得大伙儿这么高兴,不如来行个酒令,由月兄当酒令官,给大伙儿出个题。」

四女莺声燕语,纷然附和道:「好啊!好啊!让咱们见识见识各位爷的才气。」

孤焰笑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就出个题!」

梅舞忙吩咐道:「姐妹们,咱们只负责服侍公子爷,不准出言抢了他们的风头!」

其余三女皆掩嘴笑道:「咱们都听姐姐的。」

孤焰拍额笑叹道:「唉呀,四位姑娘都才貌兼具,在下正想聆听金言玉语,岂知梅仙子竟拒人千里之外,不让我等有此福气。」

竹诗笑盈盈地瞅着他道:「月爷嘴真甜,哄得梅姐姐好欢喜。」

孤焰回过头来,搂了她纤腰,凝视着她笑道:「她是梅仙子,妳自也是竹仙子,四位都美如天仙,我敬三杯,以示肺腑真心!」说罢也自干三杯。

竹诗见识男子无数,像孤焰这般俊美,眼神又这般清蕴者,却从未见过,向来都是她教男子脸红心跳,今日被这月爷一瞧,却是不禁芳心怦然、玉脸娇红。

花无浪见状,笑道:「我花无浪自命风流,今日得遇花间对手,实是人生快事,我要再干三杯!」梅舞忙再为他斟上三杯酒,让他和孤焰对饮。

赵烛忙道:「花四侠,说到怜香惜玉,我赵烛虽不是对手,可也是知音人,你下回入花丛,记得再找我!」

莲韵娇嗔道:「唉呀!赵爷,您还没出这丛便想着入那丛,真教奴家好不伤心,是不是也该罚三杯?」

赵烛脖一缩,笑道:「是!是!我也来三杯!向莲仙子赔不是。」马上自罚喝酒,不过他慢慢喝,许久才喝完二杯,喝完后迫不及待地往莲韵嫩颊吻落。

梅舞笑道:「赵爷酒喝得慢,亲仙子倒利索,用的同一张嘴,差得可真多。」惹得众人忍俊不住。

花无浪却摇头道:「你叔叔管得紧,要再像今日这般同乐,可不容易。」

赵烛不愿在姑娘面前示弱,大声道:「他那里管得着我?他只管紧他的钱子儿!」说完忿忿地拿起第三杯酒一口喝光,到后来尽咳个不停。

梅舞笑道:「再喝下去,大伙儿都醉了,如何行酒令?」

孤焰道:「今日咱们有四仙子相伴,何等快活,酒不醉人人自醉,这酒令自然也不能离了仙子,」他顿了一顿,见四女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色一板,故作严肃道:「这酒令规矩可听好了,限得上下二句,不限字数,得含有自己的名和右旁仙子芳名,需在酒过一巡前说出,要切景合意,不可下流——」众女意兴盎然,瞄了身旁大爷,都好奇他们会如何形容自己的名字,只听孤焰笑道:「但可以风流!」众女闻言不禁格格娇笑,花枝乱颤,觉得他甚是风趣。

孤焰又道:「那自得有赏有罚,行得好的,酒令官赏他可让仙子香上一口,行得差或行不出的,便罚三杯,不遵令者,就罚七杯,酒令大过军令,不得有议!」说罢啪一声,举箸落定,当做拍板定案。

花无浪笑道:「出得妙!四仙子既由我邀请,就让我占个头采。」众人称好,只喝到第二杯,花无浪便吟道:「碧湖难映明月心,白桐差比『梅花』清。」

这两句诗不止「梅」、「花」二字皆嵌入句中,还描摹了此刻情景,更盛赞梅舞一番,梅舞不待分说,笑盈盈地自动献上一吻。

路潇遥见兰心素雅出尘,黑溜溜的眼珠一转,故作苍老哑声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兰心』。」众人一听,哄堂大笑。

花无浪捬掌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路兄一语双关,无浪自叹弗如。」

赵烛也坏笑道:「是啊,路兄老当益壮,是匹千里马,兰仙子还不快亲个嘴儿!」

赵烛这么一说,路潇遥不禁吓了一跳,他只是顺道将自己的化名说出,哪里明白有什么一语双关,怕兰心真来亲自己的嘴儿,忙道:「吔……慢着!对仙子,我可得亲自献吻才能表示滔滔仰慕之情。」他凑上嘴要香其玉颊,兰心忽睁大了凤眼瞪着他,道:「你……!」

路潇遥忙在她腰间拧了一把,道:「我是老了点,兰妹妹莫要抗议,至多让妳香回来便是。」

兰心真是蕙质兰心,明知他是假扮成老头,也不戳破,格格一笑道:「我可是占了便宜,那还吃亏?」伸长秀颈,将脸蛋儿凑了过去,让他啜上一口。

风小刀见这师侄人小鬼大,竟也调情自如,只有自己正襟危坐,暗想:「原来青楼便是这等模样,我倒长了见识,他们对着姑娘都妙语如珠,我却想破脑袋也说不出半点话……」他当初戏侮宫紫风,不过出于义愤,才自然而然地脱口说出,但要他故意风趣调笑,反倒脑子一片空白,连手脚也僵硬起来,又想:「姑娘们若遇上凶神恶煞,也这般……这般香来香去嚒?咱们是来办正事的,大哥和遥儿玩得兴起,不会忘了吧?」

赵烛从方才就一直苦思佳句,好赢得美人香吻,此时轮到自己,色瞇瞇地盯着莲韵,迫不及待大声道:「洞房花『烛』、三寸金『莲』!」

众人一愕,都想这是什么词儿?简直半点不通,只孤焰心领会地笑道:「洞房花烛?赵兄想褪去的,该不止莲仙子的三寸绣花鞋吧!」众人随即拍案叫绝。

赵烛心急问道:「这……这倒底好还是不好?」

孤焰笑道:「这得问莲仙子依不依你啦!」

莲韵只剥个葡萄塞进他嘴里,嗔笑道:「谁教你这么坏心眼!」赵烛一脸黯然,味同嚼蜡,待莲韵再送上一香吻,他才又欢天喜地起来。

孤焰笑道:「轮到我啦,在下不如花兄才情横溢,能想到美句来赞美仙子,只好学赵兄来个『雁』羽『竹』席、冬暖夏凉。」

花无浪哈哈笑道:「月雁兄,你这坏心眼可比赵兄更明白,合该是想温香软玉在怀,来个鸳鸯眠吧!」众女尽皆莞尔,美目齐向竹诗瞟去,只见她梨涡微现,含羞不语。

孤焰大笑回道:「花兄果然是知音,一下子就瞧透我的坏心思,我自罚三杯,再敬你三杯!」他右手拥着竹诗,左手拿了酒杯,一口气连干六杯。

众人眼光忽齐齐落到风小刀身上,他见身旁是空位,并没有想什么酒令词,奇道:「我右旁可没仙子,难道得合上花兄大名,再让花兄打赏?」众人听他说得认真,险笑叉了气。

孤焰笑道:「算你有理!但酒令官说还得罚上一杯。」

风小刀本爱喝酒,自是欣然受罚,笑声未停,身后却传来细碎足音,显是有两位女子翩翩来到。众人眼光倏地越过风小刀、移到他后方,无不看直了眼,尤其是赵烛,连口里的美酒都潺潺滴了下来。

前行女子一身藕衫,艳容春光,映得满湖生辉,一举手一投足尽纤盈婀娜、娇柔楚楚,直是说不尽的妩媚风情,在身旁小婢搀扶下,移身进入画舫,盈盈福了一礼道:「仙歌来得迟了,还望各位爷赎罪。」

赵烛呵呵傻笑道:「不罪!不罪!仙子能来,什么都不罪,倒是咱们都醉了!」

风小刀怎么也没想到竟在烟花之地与菊仙歌重逢,见她巧笑倩兮地坐入旁边空位,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花无浪笑道:「风兄再不用合上我这臭名啦!」

风小刀勉强一笑,神情尴尬无已,菊仙歌轻瞄他一眼,转对花无浪嫣然笑道:「各位爷方才这般高兴,是玩什么呢?」

花无浪微笑道:「咱们行酒令,轮到风兄了,该把姑娘芳名和风兄大名嵌入句中。」

梅舞笑道:「妹子名字菊仙歌,是名符其实的菊仙子,咱水玲琅的头牌舞伎,平时可不见客,但各位爷实是咱们敬重的豪侠,菊妹妹才特意来相见。」

花无浪见风小刀还是沉默不语,想是年轻人没经过世面,笑道:「风兄看到菊仙子都醉了,想不出句子来?」

菊仙歌贴近风小刀耳畔,轻声道:「风爷,人家为你出言,行嚒?」

风小刀一回头,正好对上她似水双眸,本想避过,但见她眼中深意款款,宛如情人诉衷般,一时怔忡。菊仙歌轻声道:「寒食节庆君须记,秋『风』暗送『菊』香逸。」这句只有二人才懂的话,却正刺痛风小刀内心伤口,寒食节庆时,若不是为救菊仙歌,怎会让小蝴蝶丧命?他心中郁闷,如坐针毡,拿起酒杯正色道:「方才行令规定,不得让姑娘出言,我这就自罚三杯。」一口气连喝了三杯,正想找个借口离开,花无浪却笑道:「可咱们也说有赏有罚,菊仙子说得这么好,咱们该赏她什么呢?」

梅舞见菊仙歌一出言,风小刀便俊脸通红,神思不属,以为他是爱慕佳人,为让贵客高兴,娇笑道:「风爷不如就赏她一吻。」

风小刀一呆,实不知如何推拒才会不扰了众人兴致,幸而菊仙歌啐道:「那有姐姐这般打赏的!」风小刀刚松了口气,耳畔却已凑上菊仙歌香唇,低语道:「恩公,咱们又见面了!我唱个曲儿给你。」她吐气如兰,丝丝入耳,直让风小刀心思一阵迷乱,彷佛置身幽微淡雅的菊香中,这一贴身作势,众人皆以为她吻了风小刀,一阵笑闹后,便不再起哄。

菊仙歌起身走向画舫前端的一具长筝,柔情深深地凝望着风小刀,道:「让仙歌为心中的英雄豪杰献上曲儿,助兴助兴。」

众人只道她是为座上所有嘉宾弹奏,无不欢声叫好,但见她纤指轻轻拂掠筝弦,宛如撩拨在每个男子火热热的心口上,琴声清清净净、悠悠扬扬,曲韵婉转哀艳,如凄如诉……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①

风小刀听她反反复覆吟唱后半阕,那低低柔柔的嗓音如梦呢喃,彷佛也牵引着自己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怦然跳动,直是煎熬无奈,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和风小刀同样陷入沉思的却还有孤焰——原来这即是他在浮沉海弹的曲谱「浮生关山路」,只是他运劲飞扬,弹得气势磅礡,菊仙歌却改成情词,又变换几个音节,再用单音弹奏,顿时变得缠绵绯恻,二者意境虽不同,孤焰自能分辨,心中百思不解:「这是幼时父亲教我的曲,他说从前母亲常为他弹奏,为何这姑娘也会?却改了曲韵,只留八分像?」

「花四侠!花四侠!救命啊!」芳嬷嬷忽然急急奔来,脸色苍白、破啰喊道:「救命啊!你可得替老身做做主!」

花无浪飞跃至岸上,问道:「什么事?」

「碰碰碰!」声连响,几个极乐楼保镳被掷到花无浪跟前,惨叫不已,前方矗立着一长发遮脸的高瘦大汉,满身酒臭,凶神恶状地叫道:「我知道她在这儿,快给我出来!」

芳嬷嬷哀怨地瞥了花无浪一眼,忙躲到这大靠山身后,哆嗦着道:「就是这人,要找菊姑娘,他……他武功高得很!」

疯汉见到花无浪,倒似清醒了几分,不再耍狠,只拿起腰间酒壸,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直灌入喉,道:「你别管这档事!」

风小刀等人坐在湖心画舫里,均想这疯汉是太岁头上动土,遇见花无浪,还不脚底抹油一溜为快,为避免泄露身份,暂不插手,只听花无浪沉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醒嚒?」

众人想不到这疯汉竟与花无浪相熟,甚是惊讶。

疯汉大吼道:「你让她出来!我不过要她唱曲!」

菊仙歌见花无浪挡在前头,并不害怕,为免二人大动干戈,柔声道:「不如小女子就在这里为大爷唱曲可好?」

花无浪皱眉道:「别逼兄弟动手。」

疯汉瞪了花无浪一眼,见他面色凝重,丝毫不让,狠狠地道:「你是我兄弟嚒?」忽又仰天狂笑道:「你们有谁是我兄弟!你们配和我称兄道弟嚒?哈哈哈!」骤然拔出腰间长剑,蓦地一扫,直向花无浪所站之地划出一道金黄光圈。

花无浪左手拎着芳嬷嬷肥大的身躯向后一丢,同时右手掣出「林殇剑」,左手按剑诀,横于剑上一引,林殇剑顿时绿光大放,挡住对方剑气,怒喝道:「你发什么疯!为了个女人,兄弟相残,值得嚒?」

众人一听,均想花无浪果是花丛老手,虽流连其中,对美色反而看得淡薄,又见林殇剑身墨绿,乌光沉沉,通体圆细如针,长有三尺,若不是指掌十分巧劲,极难运使这样细长的兵刃,不禁对花无浪的剑法生出好奇。

疯汉长剑一出,在暗夜之中,熠熠生辉,虽光华内蕴,但剑身泛金,十分特别,风小刀一见之下,身子剧震:「这是山殇剑!他……是君伯父!」只见君无言满头灰发盖脸,胡乱虬结,边幅不修,身材驼瘦,正是当时打自己一掌之人,哪里还有从前英气焕发、沉稳超然的模样,不禁心痛至极。

风小刀想起小蝴蝶要自己照顾君无言,心中万分挣扎:「君伯父还记得我嚒?我今日是来救人,眼下若和他相认,只怕会横生枝节。」

君无言长剑指天嚷嚷道:「疯子打人了!疯子杀人了!杀人的疯子还说是我兄弟?老天爷,祢来评评理!」他山殇剑忽然横扫而出,剑影灿若骄阳光芒,照得暗夜亮如白昼,正是一招「日照山河」,他人虽疯癫,剑艺不老,尤其神智不清下,更显力道凶猛。

花无浪见君无言真动起手来,金黄剑影如日光芒漫天洒来,若不小心被任何一道光影扫中,即要连皮带骨削下,他不敢轻心,也急使一招「松林长青」,一连在君无言身周上下前后左右,俱划出十数个剑圈,每一剑圈无不刺向他人身大穴,取得是松枝招展、尖刺如针之意,招招毫不留情,口中兀自呼喝:「大敌当前,你还在这里装疯卖傻?」

路潇遥悄声叹道:「堂堂无间二侠怎变成这副模样?」

风小刀见两人一狂猛、一疾快,皆是狠命拼搏,哪里有半分师兄弟情谊?却不知君无言神智混乱,固是无所节制,而花无浪心知不敌,稍一留手,便是将性命交在对方手里,更是不敢大意,风小刀心中焦急,手按刀柄凝神戒备,只要苗头不对,就要出手阻止。

君无言长剑左右连闪,挡去花无浪的剑刺,又东张西望地叫道:「什么大敌当前?什么大敌当前?」忽而足下一点,身子拔高,冲出围身剑圈之外,空中一个转向,往湖面画舫飞去。

花无浪大惊,一面施展轻功追去,一面叫道:「岛主有令,所有无间弟子都须在七日内赶回岛上,应付除魔大会!」

君无言怪叫道:「他妈的!疯子又要杀人了!要上无间岛的小心啦!疯子又要杀人了!大伙儿小心点!」他见花无浪追得紧,全身内力聚于右手长剑,左掌发出掌劲拍向舫布桅杆,藉力返身飞回,使一招「泰山压顶」,山殇剑对着花无浪轰然击落,其剑劲当真重若泰山,啸动五岳。

花无浪见山殇剑气势壮盛,当头罩下,自己身在半空,无可借力,林殇剑向上挥去,疾挽几个剑花遮蔽,身子使力往下一坠,没入湖中,湖面受君无言长剑重重一击,登时爆起长串水花,吓得船上女子娇呼连连。

君无言这一转身,只能落回岸边,脚步方站稳,湖中蓦地冲出花无浪身影,针剑如狂风卷落叶般急攻过去,以惊天之速对准君无言背心刺落!

君无言却似浑然不觉,痛苦万分地仰天嘶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疯子杀一个还不够,还杀第二个!杀两个不够,还杀第三个!老天爷!祢不管事!我便杀了祢!」他忽而回身长剑一劈,大叫:「绝殇天山!」

重若山岳的剑气就要冲出!

花无浪心中一凛,全身戒备,也大喝:「绝殇天林!」墨光涟涟,霍然而出,油桐白花在林殇剑催逼之下,漫天狂舞,如六月飞雪,落英纷然!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一阵哀伤的琴韵歌声低低横过湖面,飘荡而去,正是菊仙歌弹琴唱曲。

君无言一听曲韵,手中长剑轧然而止,双臂一垂,老泪纵横、仰天大啸。

花无浪却已收不回剑招,只见满天梧桐白花含着绝殇天林的剑气,如旋风般回转在君无言身周,和着琴韵歌声、凄怆啸声,形成一幕震撼人心的悲凉情景,直教在场众人心中都涌上一阵酸楚。

君无言但觉全身都像被数枚极细的尖针刺入般,放声狂啸不止,似要倾泄身上剧痛和心中万般恨意。

风小刀再忍不住,长身一纵,跃过湖面时,气贯薄冰地将湖水随刀带上,唰地一道湖浪冲上岸,化为漫漫水雾,团团护住君无言和自己,将绝殇天林的气劲隔绝在水雾之外,顿时,片片白色花瓣随水雾漩涡狂卷而起,又被迫飞散向四方。

花无浪本无意杀君无言,只为自救,见君无言收招时,已敛三分力,但看到风小刀竟能逼退自己绝招,还是大感惊愕。

风小刀正要开口相认,却见君无言转身疾掠,如惊天飞鸿消失在苍茫夜色中,只是那哀伤的啸音,却仍似萦绕众人心底,徘徊不去。

风小刀心中沉痛,不知该说什么,只道:「花兄,失礼了。」

花无浪忙道:「我本无意伤他,还得感谢你出手相挡,我得追他去,告辞了!」

风小刀忽十分郑重恳切地拱手道:「花兄,请你照看他,风小刀来日必报此恩。」他说出真名,自是表示承诺之意。

花无浪一愕,不可理解地看着他,却无暇细问,只点点头道:「我有分寸。」足下一点,身轻如燕地追了出去。

众女瞧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决,兀自芳魂未定,只芳嬷嬷见惯大场面,见金主离去,忙挨上孤焰和赵烛搓着手道:「这……这花大爷一走……老身可是做了赔本生意。」她虽受了惊吓,仍拼命挤出笑容,只恨年华老去,不能再多挤出点风情。

赵烛本是受花无浪之邀,面有难色,支支唔唔半晌,说不出话来:「吔……这……」

芳嬷嬷姜是老的辣,早看出赵烛外强中干,虽打着首富赵大的旗招,其实二人是亲叔侄明算账,身价差上十万八千里,也不指望他,绕过去向孤焰堆上满脸欢笑,正待开口,孤焰早拿出一锭金子,微笑道:「这儿有什么损伤,全算我帐上,顺道给兄弟们治伤压惊。」芳嬷嬷合不拢嘴地笑着接过。

孤焰见船上一干女子吓得脸色惨白,宛如瞬间凋落的花朵,意兴阑珊道:「寻欢享乐最忌被打扰,刚才若不是我兄弟身手好……唉!我兴致都给坏了,」又拿出第二锭金元宝,道:「妳让她们走吧,我只想和兄弟喝点小酒,妳让人备上最好的酒,就别再来打扰!」

芳嬷嬷忙弯腰躬身道:「是!是!老身明白。」她挥舞着肥胖的手教五位佳人赶紧离去,孤焰才将第二锭金子交了出去。

赵烛一听,知情识趣地道:「月兄,多谢啦,我这就告辞,咱们日后有缘再聚。」

芳嬷嬷收了金子,正要离去,却见第三锭金元宝又亮晃晃地在孤焰手中闪烁。芳嬷嬷边伸手拿金子,边笑意生春道:「未知爷还有啥吩咐?老身定给您办妥。」孤焰却是手一缩,惹得她脸上笑容都僵了。

风小刀急问道:「这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芳嬷嬷眼珠子滴溜溜地瞪着金元宝,吞了吞口水,半晌,才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咱们这小城本来真是喜乐的,一年多前来了个商人赵大,告诉咱们,若把银两存在他那儿,存九纹银、一个月后便能拿一两回去,初时大伙儿全都不相信,后来傻子阿三将九纹银交去,一个月后,果然收到一两银,大伙儿心想赵大连傻子也不欺骗,应该是可以信任,就纷纷交钱给他。一开始,大伙儿拿到利钱十分开心,所以只要一赚到银两,都赶紧把银两存回去,好滚出下一次的利钱。」

路潇遥气愤拍案道:「那家伙把大伙儿的银两全拐带跑了?」

芳嬷嬷摇头叹道:「如果只是这样便罢了,天底下那有比这银两自动生子的事儿更好?大伙儿拼命想把钱存到赵大那儿,就开始贱卖家当,谁知道赵大却悄悄地差人拿这些钱,开始低价买进大伙儿的土地田产,甚至还囤积米粮,大伙儿看田产越来越不值钱,变卖得就更快了,直到有一天,米粮一日三涨,拿回来的利钱都不够买了,白花花的银两变成废物,想回家耕种已无田地,为了有口饭吃,又开始卖房,到后来,一无所有时,只得卖儿卖女。」

三人听得瞠目结舌,风小刀忙问:「这事官府不管嚒?难道不能向外城买米粮?」

芳嬷嬷苦着脸道:「邻近城镇本就米粮不足,尚需咱们供应,何况许多人出城后就消失无踪,大伙儿只能坐困这儿,后来才知道附近城镇早就落入赵大手里,不瞒各位大爷,赵大是我后台老板,我要不是长袖善舞些,就像外头那些饥民了。」

孤焰道:「喜乐小城是这一带最大的米仓,他们选在这儿下手,一旦扼住咽喉,邻近城镇即轻易沦陷。」

芳嬷嬷轻轻一叹,道:「就在大伙儿都绝望时,忽然来了个女子自称金神娘娘,住在『宝石山』上,去找她的人多换得替赵大打工的机会,以求一日温饱,奇怪的是大伙儿回来后,外表看来无恙,但都变得失魂落魄,不是终日啼哭闹着自杀,就是打架生事,再不然就疑神疑鬼,我也不知他们和金神交换了什么,我瞧你们是有本事的好心人,才多说两句,我得走了,再不走,恐怕连小命都不保了。」她收了金子急急离去,又差人备齐上等佳酿。

风小刀和路潇遥换穿了夜行衣,孤焰则只让画儿陪侍,安坐画舫,静静地对月独酌。

(注①:「彩袖殷勤捧玉钟……犹恐相逢是梦中」词出晏几道「鹧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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