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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意识之争

九荷山最遥远的一座山峰——「不染峰」顶上,弥漫着风雨欲来的邪诡气氛,魇主在废弃的魔君婚阁里排布了一式棋阵,等着孤焰入局。

孤焰明知是陷阱,也只能缓缓走进这座顶楼小室里,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不清楚自己武功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但想魇主会用人彘惊吓、言语威逼、下棋对奕来试探自己的弱点,却不直接动手,应该是没有胜武的把握。

他心中盘算自己虽有可能脱身,但不染峰到处都埋伏着大批魇兵,要从魇主手里抢回梦初且突破重围,简直比登天还难,若是以棋局为赌注救人,只要稍动心念,魇主立刻能知悉棋路,如此对奕,根本是挨打局面,魇主是故意以梦初为饵,逼他不能退场,看来战局未开,就已经输得彻底。

他思来想去,还是下棋胜算大些,至少梦初已在身边,若是情况不妙,要带人走总是容易些。他走到棋桌前盘膝而坐,只见桌面上刻着纵横各八道方格,又放置十四颗象牙雕刻的圆棋子,排了一道局谱,但并不是一般的黑白子,而是黑、红各七颗棋子,其中红子有「帅」、「炮」各一颗、「俥」二颗、「兵」三颗;黑子则是「将」、「车」、「象」各一颗,另四颗是「卒」子。

魇主道:「中州古汉朝的大将军韩信曾经用这棋子排布兵阵,战无不胜,后来他被囚禁在牢狱里,还将这套棋局布阵的兵法教授给狱卒,好留传后世。今日你我手上各有七颗棋子,子子刻字,就好像双方的将帅统兵作战,必需多谋善筹、奇正配合,融兵法于棋道才能胜出。桌上这一局名为『七星聚会』,乃是象棋中四大棋局之王,这样才符合你我的身份,也能让小师父尽展高艺。」①

孤焰道:「魇主谬赞了,敢问怎样算是和局?」

魇主微笑道:「小师父忒也把细了,本座既要对奕,自是依照俗规、公平而下。欲煞,将规矩说给小师父听。」

胡兹大声念起口诀:「『马走日字象飞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路护将边,小卒一去不回还!』吃掉对方的将军就算赢,但吃将军前要喊出声,让对手知晓。另外,长跟、长兑、长拦、长献、一捉一闲、或一将一闲,循环三回合后都算和局。」

孤焰确认道:「只要循环三次就算和局?魇主也会放了我们平安离开?」

魇主冷嘲道:「本座一向言而有信,但你心中只想和局,连争胜之心也无?」

孤焰也不受激,平静道:「事关人命,小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魇主又道:「下棋原本应该投箸来决定先后,开局时以红棋为先手,但真正艺精者,就算落进后手也能逆转乾坤,小师父棋技如此高超,应该不需要争这一子之先吧?」古时奕棋前先投箸,就像掷骰子般,决定谁先开局,这意思是她想抢先下红子。

孤焰道:「小僧若是为了抬高身份而放弃先机,致使救人未果,才真是罪过。」

魇主微笑道:「原来小师父喜欢争斗,偏偏本座最是淡泊,不吝啬让这先机,请!」

孤焰见这棋局构思精巧,险恶奇诡,乃是车卒大斗车兵的高深布局,乍看之下,红方军备优良,飞车重炮最适合攻城夺寨,两支红车横列于底在线,想直捣黑方龙穴,但其实它们还得翻山越岭、排除万难,才可能冲入敌营,若只顾冲锋陷阵,主帅遇险,也来不及回救。

再看红军帅帐内,四只黑卒张牙舞爪,宛如刺客般企图暗杀红帅,情况十分险恶,红军的排布根本是进退两难的局面。

魇主这一让先,是逼他非下红棋不可,明明别有心机却说得冠冕堂皇,孤焰正想推辞,见魇主微微而笑,该是洞穿自己思虑,不禁想道:「我怎么下,她都知道,先后有何差别?下就下吧!」但真要起子又是挣扎,每人不过七子,子子珠玑,万不可失,他苦思良久,始终举棋不定,甚至连拿那一子也未能决断。

过了盏茶时分,孤焰终于走「炮」二平四,隔空开火,喊道:「将!」

魇主隐在幔帘之后,尾指长伸,移「卒」五平六,吃下那枚红「炮」,微笑道:「出家人果然谦让,一落手便先『献』上一子!」这「献」字于棋道中,是送子给敌方吃的意思。

孤焰重炮轰击对方的黑将军,原本是夺气以先、勇猛无畏的战略,谁知魇主不但轻易解决,更形成两支黑卒连手夹杀红帅的格局。

孤焰轻易失去一支大有可为的重炮,更呈劣势,每想一着,总觉得会被识破,这一来苦思更久,过了二个时辰,魇主微笑道:「小师父这般慢下,再过两天就是葭月初九,看来得喝完喜酒才能完竟这局。」

孤焰知道她故意提及婚事来扰乱心思,但也知道这般耗下去不是办法,想起棋奕中有弃子入局的战术,心一横,干脆献一颗咽喉小兵掩护飞「俥」过海,逼杀黑将军。

魇主沉吟道:「小师父这手棋很聪明,舍弃一枚小兵想引诱我的黑将军离开营账,不但解了自己主帅的杀祸,还能让飞车中路直进九宫,做贴身车逼杀……」

她思索半晌,忽然微笑道:「我原以为小师父是个温和慈悲的修行人,但观棋见性,你招招都凌厉无比,直取对手要害,实在不像修身养性的小师父,倒像是长年领兵作战的大将军,看来这种不伤人命的对奕应该不合你的胃口,那咱们就多点刺激吧!」

孤焰还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一抬头,却见前方空地忽然浮现出一片棋局,与桌上的棋局相对应,只不过十三颗棋子变成十三个酒瓮,每个瓮缸上贴着一张红纸,纸上写着与棋子相对应的字,有「兵」、「卒」、「将」、「帅」……等,瓮顶以薄薄的纸布封住,最恐怖的是每个瓮顶上都绻缩着一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共十三人,个个脸色苍白、瞪大双眼,身子不停瑟瑟发抖,显然害怕至极。

魇主悠然道:「你下得再凌厉,可惜遇上本座,小车、小兵也只能成无根子、白白牺牲了,解将!」她起手落子,牺牲一黑卒连下两城,吃了红俥和红兵。

此时双方共失三子,剎那间,瓮缸贴着「卒」、「俥」、「兵」上面的三个人竟同时跌进酒瓮里,发出一声声凄厉嘶嚎,孤焰虽然看不见他们在酒瓮里的惨状,但想起刚才的人彘,不禁脊骨发凉、双拳紧握,全身都僵硬起来。

他终于明白无论谁失一子,都会有相对应的人质跌进酒瓮里,惨遭酷刑,因此他既要守得稳妥、不能失去棋子,也不能以太厉害的计策吃掉魇主的棋子,这简直就是双手绑起来挨打,他虽气愤魇主的手段,却是骑虎难下,并不能抽身退去,否则酒瓮上剩下的那十个人下场一定会更悲惨,魇主是针对他修僧慈悲心的弱点做攻击。

孤焰若还是魔主,便宁可牺牲那些人也要营救梦初,但此刻他失去记忆,以小和尚的身份思想,自然觉得应该要顾念其他人质,就不敢妄动。

红帅虽然暂时解了危险,却接连失去二子,只剩四子,而黑棋仍有六子,如此情势,就算是神仙也难回天,孤焰已没有把握救出梦初,想到她将遭受极大迫害,更生愧疚,如此过了二日夜,虽想了百多着棋路,却始终无法再下一子,以他内力之深厚,竟是胸口郁结、冷汗涔涔,几乎到了心神耗尽的地步。

梦初看他神色凝肃,并不敢打扰,但后来也瞧出情况有些儿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大师父,这棋很难下嚒?」

孤焰答道:「棋局虽难,小僧尚能应付,最难的是我若失去一子,前面酒瓮上的人就要受苦。」梦初不解道:「什么酒瓮?」

孤焰指了前方空地,道:「前方那些酒瓮,瓮顶上还坐了十个人……」他见梦初一脸茫然,甚觉奇怪,问道:「小施主看不见酒瓮嚒?」

梦初关心道:「前方只是一片空地,哪有什么酒瓮?大师父是不是太累了,你快歇会儿,这棋慢慢再下。」

孤焰恍然明白魇主是用幻境来扰乱自己的思绪,再凝神看去,前方果然空空如也,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好狡猾的妖邪!」他才微然起念,魇主已看穿他心思,微笑道:「本座向来仁慈,不喜欢多伤人命,倘若小师父觉得受了欺骗,那我也可以让幻境成真,咱们就用十个真酒瓮好好玩一场!」

孤焰眼看这妖邪不但能识透所有计策,还生出幻境来折磨人,自己几乎心神耗尽,却一点对策也没有,不禁感到万分沮丧,忍不住瞧向梦初,只见她一双美眸也正盈盈对望,孤焰心中忽然涌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但觉就算拼却性命也要救她出去,那并不是什么僧者的慈悲心,也不是受人之托的承担,而是一种生死不弃的坚执,只又伸手去拿棋子。

梦初见他唇色苍白,发衣湿透,指尖甚至微微颤抖,知道他十分虚弱,劝道:「大师父三番二次舍命相救,梦儿已万分感念,请回去吧。」

孤焰歉然道:「就算小僧无能救出施主,也会陪妳到最后一刻。」

梦初对圆缺一直有着莫名的亲近心,闻言大是感动,握了他的手,道:「天无绝人之路,不如我们一起想想法子。」

孤焰感到她秀指冰滑柔腻,想自己不可亲近女色,正要缩手,却见梦初目光纯净诚挚,若回避反而显得矫情,只好任由她握着,问道:「小施主从前下过这种棋嚒?」

幸好梦初随即收回了手,以肘支颐,看了棋局半晌,摇头道:「没见过,但焰哥哥总说天无绝人之路,又说下棋要想一百步、一千步,你只剩四颗棋子,变化总是有限,咱们慢慢把它想遍了,总有一路可走!」

孤焰心想:「傻姑娘,这棋局虽只七子,但布局恢宏深奥,着法精悍妙构,岂有这般简单?再加上对方出招相应,那变化何止千百……」忽然灵思一闪:「是啊!七子变化甚多,难以揣思,但如今我仅余四子,除了飞车行踪不定外,只剩不能离九宫帐的主帅,和二枚有去无回的底线兵,又有什么复杂的棋路可想?我一直困锁在『魇主会识破棋路』的迷障中,其实只需想遍所有路子,找个万无一失的走法,稳稳持守三个循环,就算她步步知机,又能拿我如何?若她真有奇着破解,那也是命数使然。」如此豁然开朗,局势登时明澈起来,他思路本快,一下子看尽许多后着变化,道:「小施主心思单纯,化繁为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梦初听自己帮了忙,十分欣喜道:「我哪里懂棋?但焰哥哥的话总是不会错的。」她一扫多日的忧愁害怕,玉容稍霁,笑意如春芳初绽、秋波如水光潋滟,这阴森愁惨的阁楼立刻添了一抹明媚风情,满室都生了春光。

胡兹原本不是好色之徒,但见到这等绝丽姿容,两人又成亲在即,也不禁生了邪念,见她竟和圆缺相依相扶、笑语盈盈,心中嫉忿不已。

此后双方落子虽缓,其实角斗更剧,步步暗藏危机,僵持大半日都无法互相突破,仍呈现红四黑六的局面,孤焰苦苦撑持十几着,都未再失子,梦初看不懂情势,见他始终浓眉轻蹙,忧心问道:「大师父,咱们的法子行得通嚒?」

孤焰道:「小施主的计策很好,只是我怎么走,魇主都能看穿我心思。」

梦初奇道:「她能看穿你心思?真奇怪!可是她却看不穿我心思。」

孤焰正苦思棋路,闻言惊愕,忙问道:「妳方才说什么?」

梦初以为每个人都是如此,理所当然道:「你不让她看,她便看不见了。」

孤焰郑重问道:「小施主怎知道她看不见妳的心思?」

梦初玉颜倏然晕红,双手轻拧衣角,低首忸怩道:「我初来时,她就当面说出人家的秘密,那可羞死人了!我才不依,便不给她看,她还不死心,尽反复问人家……」

孤焰好奇道:「她问妳什么?」

梦初欲言又止,半晌,才羞声道:「问人家谁是焰哥哥!大师父,你……你可遇见他了嚒?」见身旁人沉默无言,不禁幽幽叹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没遇上,否则他一定会来寻我,他不会放着梦儿不管的!」

孤焰隐隐觉得不对:「魇主抓这小姑娘来,恐怕不只为了成亲一事……」他才一动念,布幔后已射出两道凌厉碧光,孤焰想魇主已洞穿自己的猜测,索性说道:「我知道妳为什么捉梦姑娘来,因为她意识灵力不在妳之下,妳怕了她!」

魇主冷笑道:「本座一指就可捏死了她,又何需怕这小蝼蚁?你的胡乱猜测可是会要了她的小命!」

孤焰道:「是嚒?魇主可敢一试!」又转问梦初:「小施主看见她在想什么嚒?」

梦初摇头道:「我不看。」想了一想,又解释道:「我刚苏醒时什么也瞧不见,现在有些瞧得见,有些却瞧不见,大师父的心思我就看不见,要是在梦里,就都可以瞧见了。」

孤焰虽不太明白她说什么,但听出她对魇主的意识是「可以看见」却「不想看」,此时刚好轮到自己下子,大是振奋,忙道:「小施主若看见她怎么走棋,还请告诉小僧。」

梦初轻咬朱唇,低声道:「可是我不懂棋。」

孤焰道:「不要紧,妳看见什么就说什么。」

梦初点了点头,立刻就道:「那堆小卒子走来走去……」虽说得含糊不清,但对孤焰来说已极为宝贵,这策略本在他谋算之中,既然确认,就立刻吃掉对方一卒,此时魇主布局已成,又轮到孤焰出手,见梦初叫破自己后着,匆促间也无法改换阵略。

魇主见局面乃是红四黑五,自己犹占上风,当机立断封闭住灵识,不再让梦初探究,但如此一来,她也看不见孤焰和其他人的意识。

梦初见己方多吃一子,十分欢喜,胡兹在一旁越看越心急,生怕到手的美人飞了,又见她晶眸脉脉凝望圆缺,不禁怒火勃发,悄悄靠近她身旁,魇主纤指射去一道气劲,黑棋正要移动,胡兹竟趁机伸手强拉梦初,喝道:「别在这儿捣鬼,扰乱主上棋局!」

孤焰心中一惊,忙挥去一道气劲打向胡兹下腹,又将梦初揽到怀里,生出一圈气场护住两人。胡兹被这么一推,腹如雷殛,身子不稳地跌个四脚朝天,竟将魇主那枚棋子撞偏两格,魇主见机不妙,两指倏长,一指卸去胡兹所中的力道,顺势将他扫飞出去,另一指却将棋子略移回来,她不过以两指之力分别施为,一强一弱,一威猛一精准,端的是巧妙无比,偏偏这棋子回推之力又撞上孤焰的气场,竟仍错了一格!

两人气劲虽只小小擦撞,仍可感到对方实力深不可测,胡兹跌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才真正坏了棋局,魇主一着错失,竟被孤焰设计以一「俥」两头双杀,逼得非要在小卒和将军之间做一选择,她只有忍痛弃卒,如此一来,终呈红四、黑四的平局。

魇主封闭灵识,棋子越少,孤焰看棋越快越准,几乎要占上风,就在这时,哀煞忽然进来,恭身道:「主上,他来了,在门外候着。」

魇主微然点头示意,楼阁门开,缓步走进一位玉树临风、温尔雅逸,身着碎紫花袍的男子,孤焰见来人似笑非笑地斜睨自己,心中升起不祥之感:「这人生得精雕细琢,看似俊美却十分邪气,不知是何方神圣?」他万万想不到这意外访客将为自己的命运投下莫大变量!

魇主吩咐哀煞道:「吉时快到,让胡兹去准备婚礼,妳回来候着。」

哀煞恭敬称是,命魇兵将昏迷的胡兹拖了出去,然后进来侍立在主人身侧。

紫袍客拱手致意道:「魇主与人下棋?真是好雅兴!」

魇主微笑道:「十数年不见,莫大夫更加俊采翩然,真叫本座思念无已。」

莫非问轻摇折扇,微笑道:「昔年妳我同船共游云梦大沼,行一舟烟雨江湖、论千年春秋霸业,魇主美艳才情令人心醉向往,胸中丘壑更教在下钦佩无已,虽只短短七日夜,那风光何等旖旎!非问又岂能一刻或忘?我自诩奉天道而行,一遇魇主,才知妳境高一筹,欲建立天下之大道。后来魇主误中奸计,被那可恶的杂毛老道困于术阵之中,在下虽满怀忧虑,却对术阵一窍不通,无力营救,幸好魇主福泽绵长,今日终于重掌乾坤,非问闻讯,心中欢欣实难以言表,一听魇主召见,立刻披星载月、马不停蹄地赶来。」

魇主道:「那杂毛老道已经去世,不提也罢!倒是莫大夫依旧巧言如簧,教本座几乎要饶了你!」

莫非问奇道:「我自认有功无罪,才殷殷赴会,魇主这话好似非问曾经得罪了妳?」

魇主冷笑道:「当年你我分别之时,你不问而取我的『血墨大法』秘籍,又差老二混沌刀拿去献给刑无任,这几年我在吃苦受罪,你倒是坐拥金山银库、荣华无尽了!看来失算的是本座,真正得利的却是你!」

莫非问笑道:「哈!这话当真言重了!魇主向来心细如发,却遗落了秘籍,非问又不是呆头鹅,自能揣摩美人心意,我身入虎穴,日夜胆颤心惊,终不负魇主期望,以秘籍令刑无任众叛亲离,他一死,妳除去一大强敌,坐拥半边江山,我就顺手享了那么点荣华富贵,也算公平酬劳!」

魇主嫣然一笑,道:「难怪本座不想取你魂魄,你若做了我手下傀儡,世上可无趣多了!本座也懒得追究从前事情,秘籍呢?」

「毁了!」莫非问毫不在意地道:「邪功秘籍自然是被无间岛上的侠义人士给毁了!」

魇主森冷冷地道:「你既还不出秘籍,该做点儿事来补偿!」

莫非问瞄了孤焰一眼,道:「在下既还不出秘籍,是应该为魇主尽点心力才算公平,但不能出卖病人底细却是非问行医的天道,这回魇主可真教我陷入两难里!」他英眉微蹙,嘴角却噙着一丝邪冷笑意。

「哦?越不能出口的秘密越有意思!」魇主秀眉一轩,打开意识,探进莫非问心底,看见他心中所思:「巫祆圣子玄焱曾向我求取毒药,杀害了霍仙斯,后来他也被霍仙斯的信徒暗杀身亡,玄烈教主因思念爱子成病、不理教务,最终死于内乱,可谓一举除掉巫祆教三大砥柱,在下若非为了魇主江山,何必干冒大险犯下此事?怎么也该有点儿微薄功劳。」

魇主冷哼一声,传音道:「莫大夫的功劳正是引来天火烧之不死、更难缠的玄焱!」却看到接下来是偿愿谷里孤焰易容成玄焱的情景,暗忖:「原来此刻的玄焱竟是杀了刑无任的月孤焰所假扮!当真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应该是为了躲避仇家,才会遮掩容貌,以他的修为,又需要躲避谁?」即闭了灵识,道:「坐下吧!」

莫非问乖乖坐下,再不发一语,孤焰见两人神情有些不对,本想请梦初再探探莫非问心识,转念又想:「梦姑娘生性单纯磊落,不乐意探人隐私,我方才逼她探魇主棋路实是万不得已,此刻又何必再为难她?」也就作罢。

魇主道:「小师父久等了。」她移卒飞车,想做「海底捞月」的局势,好逼杀红帅,孤焰也移俥进八,形成一沉底车,回敬魇主,正要落子时,「啪!」莫非问手中折扇一击掌心,笑道:「恭喜恭喜!小师父这一子下得勉强,魇主大有胜机!」

孤焰手捻红兵、停顿半空,道:「莫大夫也懂象棋之道?」

莫非问折扇轻搧,悠然道:「在下只略懂皮毛,比不上你们两位,但对于医道却是十分自信,小师父突然双瞳放大、耳廓微赤、痰声轻漉,此兆乃惊急之状,可见你因为黔驴技穷,心中正惶惶不安,每一子都下得极为勉强,再这样逞强下去,恐怕要引发怔忡宿疾。」

孤焰想他是魇主请来的帮手,这番话是故意吓唬自己,就道:「人吃五谷杂粮,自然会有一些小病小恙,不劳莫大夫担心。」

莫非问干笑两声,讽刺道:「哈!连本神医都束手无策的小病?」

梦初忙问道:「大师父真有宿疾嚒?这怔忡心病最易惊发,得万分留意。」

孤焰不知道自己有噬心症,稍一运气,虽觉得精神疲累,但想和局在望,并不愿多生枝节,就安慰道:「小施主莫担心,诊断必需『望闻问切』,这江湖郎中才『望』了几眼,就信口胡断,想乱我心思罢了。」

莫非问脸色一寒,沉声道:「我医枭是何等身份,岂是一般郎中可相比?天以五行、人以五脏、化生五色、上华面颐,你面容缟裹朱心、有色无气、舌红口干,谁都看出你已病入膏肓,我不收分文地赠言相救,你还不知感恩!」

其实孤焰面皮是假,如何能以脸色察知?莫非问不过是从前就知道他有心疾,才以言语恫吓。梦初虽以精元治病,但苏醒之后也开始读些医书,关切道:「大师父,你若不相信他,不如让我瞧瞧。」

莫非问冷哼道:「原来小姑娘也懂医道!那妳就探他寸口脉,看是否像我说的一样?」

孤焰瞧梦初十分担心,只得伸出左手予她,道:「小施主探吧。」

梦初忙伸指搭去,孤焰径自埋首棋局,以右手落子,他使一招「老兵搜林」的策略,令俥、兵一步步逼近黑将军的宫帐,魇主只得调回飞车,吃掉他所献的红兵,红方看似失了一着,但其实黑将军已被逼到九宫角落,无路可走。

莫非问对梦初道:「举凡内家高手脉象应该恒稳如一,强而不盛,妳瞧他脉象是不是又急又促、一息七八,那是阳极阴竭、元气将脱的症状。」

梦初一探之下果真如此,大惊道:「大师父,快别下了,你先歇歇。」

孤焰只想将棋局尽快下完,断然道:「只差几步就成了,我们马上能离去,此刻万不能停!」

梦初心中忧急,原本想要劝阻,但见圆缺认真肃穆的样子凛然生威,又不敢出口,只嗫嚅道:「大师父,你……你……」

莫非问冷笑道:「他此刻心病交参,最需淡泊空明,最忌耗神伤心、大起大落,但此局攸关姑娘生死,他必着着计算,硬是下完这盘棋,不管输或赢,一定会虚脱而亡!」他每说一句,梦初点一下头,听到最后,已连点十数下头。

孤焰抬头与魇主精光对视,冷声道:「魇主难道就会使鬼魊伎俩,派个庸医来扰局?」

莫非问实在动了肝火,精光湛射,高声道:「庸医?你竟然说我是庸医?」

魇主不疾不徐的对孤焰道:「方才梦姑娘助你一臂之力,本座可是没吭半声,更何况莫大夫是一片好意,我又何必断你生机?咱们先歇息半晌,这棋待会儿再下,总有结局的。」又对莫非问道:「莫大夫勿生气,小师父失了记忆,才不知道你大名鼎鼎。」

莫非问哈哈笑道:「我终于明白魇主请在下来做什么了,不简单!连自毁记忆的奇招都用上,此人聪颖难得,可惜他不知妳我的交情,当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想到魇主已经知道假玄焱身份一事,实是得意非凡。

孤焰闻言暗惊:「他话里别有玄机,我究竟算错了什么?」

魇主微笑道:「看来莫大夫是有法子治失忆症了。」

莫非问却摇头道:「不,在下没法治!所谓『肾藏精、主骨生髓、髓通于脑』,人会失忆多半是因为肾精亏损,令骨髓不生,才会脑海空虚,也就是说脑、髓、肾三者必有一伤,但这小僧颏色光亮,可见他肾气无亏,挺拔不屈,表示他龙骨直良,而双目精明,思虑必然清晰,简言之他脑、髓、肾都健全,这失忆并不是伤病造成,而是用奇术将记忆封住了,魇主该请的是茅山道士,不是神医!」他故意将「神医」二字加重语气,好彰显自己的身份。

此时红棋剩三子,黑棋虽有四子,但黑将军已被困毙,孤焰眼看只要再走一步,献红俥兑换黑车,如此自己虽只剩帅、兵二子,但魇主也只剩将、象、卒三子,和局就成,当下牵起梦初的手道:「小施主,待出去后再请妳为小僧看病,走吧。」他正要落子,忽然,脑海嗡地一声,似有什么冲涌进来,眼前竟成了一片恍惚!

梦初感到他握自己的手冰冷寒颤,大惊叫道:「大师父,你怎么了?怎么了?」

(注①:清朝年间,『七星聚会』、『野马操田』、『蚯蚓降龙』和『千里独行』乃是广泛流传于民间的象棋四大江湖名局,『七星聚会』为棋局之王,俗称斗七星,因双方各有七子为名,此局着重在车卒运用的技巧,构思精巧,陷阱四伏,是老手用来诱杀新手的棋局,乍一看,红方似有胜机,新手为求胜心切,常会选择红方而误中圈套,所以书中魇主也故意逼迫孤焰选择红方,两人所下的棋步皆是根据真正棋谱而来,小说为求精简,让读者易懂,并未把所有棋路一一写出,孤焰看似一开始即落了下风,其实这样走棋才会是和局。其中「海底捞月」、「老兵搜林」皆是象棋策略的术语。

此棋局红方边兵有两种摆法:薛丙编着的《心武残编》的「七星同庆」是摆在一、四位;至于清朝人士三乐居士《百局象棋谱》的「七星聚会」,张乔栋与其子张景煦编着的《竹香斋象戏谱》的「七星拱斗」、陈文干编着《渊深海阔象棋谱》的「七星曜形」,红兵皆摆在一、五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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