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箭射出的一瞬间,一直安静坐在马车后面的小丫鬟迅速拔身而起,踩着马车底边窄细的边缘,几个轻步,右脚踢上车身,狠力一瞪,借力跃起,凌空飞起一脚,速度飞快,猛的踢向箭身,箭身被这暗含狠劲的一脚踢偏,斜飞出去,深深插进了泥土里。
夏知宁的身子在半空中转了半圈,迅速控制好身形,身子轻快的稳稳落地,少女眉头紧拧,微眯眼眸,眼睛里发出阴冷的暗光,直直的盯着射出冷箭的地方。
马车被夏知宁踢得一晃,驾车的小厮迅速回神,赶紧勒着缰绳使马车停下来,几个小丫鬟被破空飞来的一箭吓破了胆,僵立的身子完全失去了反应。
按道理来说,宣见篱的生死与她无关,而且宣见篱底细未知,神秘莫测,武功也不低,她只是怕牵连无辜的人,哪怕宣见篱伤了一根寒毛,同行的小厮和丫鬟都没有好下场,甚至还落个死无全尸。
夏知宁小腰杆挺的笔直,表情冷漠,见偷袭的人久久不动,正打算上前去,却听草丛里传出了一声轻快的口哨声,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蔽身的杂草里冒出来,拍了拍身上粘的草屑,少年手持一柄霸道的弯弓,身着一身纯色黑袍,缓缓从草丛里走出来,狭长的凤眼微眯,嘴角戏谑,上下打量着一身粗布丫鬟的夏知宁,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夏知宁皱着眉头,目光凌厉的与他对望。
这个人她记得,当日她被宣家下人掳去,困在铁笼子的时候,就是这个少年探头望着她,那笑里藏刀的眼神,她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
少年笑嘻嘻的走上前,睫毛细长,一切思量都藏在墨黑的深瞳里,让人看不清他的意图和心思,他看见了夏知宁似乎很高兴,语气愉快的和她打招呼:“小姑娘,还记得我不?这么快你就从笼子里出来啦?”只是说的话很让人不爽。
夏知宁冷冷的和他对视,语气不冷不热:“记得。”那日听到别人叫他郎少,看着下人对他的恭敬态度,猜到他的地位似乎还不低,在大齐也是一号有权有势的人物。
“那你还对我这种表情?来,给哥哥笑一个。”少年嬉笑着上前想掐她的白皙的脸蛋,结果被夏知宁一巴掌不客气的打开。
“我和你不熟。”夏知宁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身材娇小玲珑,即使板着脸也让人觉得顽皮可爱,再加她眼睛清亮有神,粉唇娇嫩,长了一副温软善良的样子,即使是皱着眉头也叫人喜爱的紧。
“哎,我说……”少年不依不饶的又凑上前来。
“郎赴廷。”郎赴廷将要说话,却被一道冷清的声音打断,对方声音冷冷,凉如冬月深冰,可是其音色却又清脆好听。
身着一身白衣的少年从马车里下来,刚才那一箭对他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清俊如玉的面孔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孤僻又冷淡,墨黑的眼眸朝夏知宁瞥去一眼,瞳孔里目光流转,转瞬又收回,目光淡淡投向黑衣的郎赴廷,说道:“你来干什么?”
郎赴廷狭长的凤眼明亮,剑眉入鬓,眼梢扫了一旁的夏知宁一眼,刚想哥俩好的伸着胳膊揽宣见篱的肩膀,可瞥见他冷酷严肃的表情,又生生止住动作,才说道:“好兄弟,哥哥问你要个人。”
听着郎赴廷以哥哥自称,宣见篱剑眉微皱,再没有了多余的表情,沉声道:“何人?”
郎赴廷笑的狡黠,眼神朝从夏知宁的方向瞟了一下,见宣见篱明白他的意思,眉毛一挑,凤眸露出笑意,问道:“给不给?”
宣见篱黑眸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夏知宁,墨眸漆黑,措辞直白的拒绝:“不给。”
“……”要求被拒绝,郎赴廷瞪大凤眸,神情疑惑的盯着宣见篱,很是费解,宣见篱生性冷情,对任何事物都不上心,置身事外,看见他瞟夏知宁时眼眸里的神色,却有一份深沉和复杂,郎赴廷不解:“为什么不给?”
宣见篱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眼底冷淡,选择对他的疑问无视。
眼神威慑不管用,郎赴廷低声恳求道:“别介呀,你又用不着啊,我对她很上心的,她身手不错,可以……哎,你别走啊……”
看着两人一黑一白的身影,夏知宁站在原地,眉梢轻挑,有些惆怅,被人当着面像货物一样评头论足的感觉真不好。
不过,冷静沉默的宣见篱与狐狸一般的郎赴廷竟深谊交好,这很让人意外呢,一个是深居简出、生性寡淡的宣家公子,一个是风流倜傥、锋芒掩藏的郎家少爷,从表面上看两人性格背道而驰,可是细看内里竟是极其的相似,都用厚重的外壳将真实的内心包裹得深藏不露,看似或淡漠或风流的外表下,其实蕴藏了很复杂的野心和疯狂吧。
郎赴廷半路上告辞,并没有厚着脸皮跟到宣府。
临走时瞟了一个媚眼给夏知宁,那美眸潋滟,煞是美艳。偏偏夏知宁不给面子,一个白眼翻过去,郎赴廷笑容微僵,继而笑容更大。
宣见篱这个人很怪,自从夏知宁和他比试了一场,以后每逢夏知宁夜值的时候,就早早的等在那里,不管夏知宁愿不愿意,率先出招,逼着夏知宁和他打上一架,没用刀剑,纯粹赤手空拳。
所谓不打不相识,在这武力的磨合之下,两人逐渐熟络起来,夏知宁的简练迅猛的招式也被宣少爷学去了大半,宣见篱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沉默寡言,能说半句绝不说一句。
宣见篱不是没有怀疑过夏知宁的身份,世代文臣的辛家不可能有一个年少习武的孩子,心中虽有疑惑,但以宣见篱的性格不可能将疑问明挑出来,夏知宁知道他心中有疑惑,她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也不多言。
不知不觉,夏知宁已经在宣府生活了一月有余,日子还算平静,自那一次之后,陆阙一直没有再来找她,但陆阙说的情况夏知宁还记得,她手头也没钱,思索着如何不费力的将辛家人带出来,以夏知宁思考的方式,最粗暴简单的办法自然是直接上府掳人。
不过,那样的话,陆阙肯定会对她的身份起疑,再说她不认识辛家人……这个事不太好办,自己全身而退不难,就算此刻从宣府逃出去也没问题,问题是带着几个累赘逃到蜀川,路途遥远,很是不易。
归根到底,就是一个“钱”字。
一旦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夏知宁满脑子都是钱财二字,某夜,夏知宁出招时总是心不在焉,眼睛总是往宣见篱头上瞄,借着月光,宣见篱墨发中的白玉簪子璀璨透亮,夏知宁一闪恍惚,似乎看到了宣见篱脑袋上顶着一锭黄灿灿的金元宝。
夏知宁看愣了神,结果被宣见篱一拳重击在地,后脑磕在地上,这时夏知宁眼前更花了,她似乎看到一溜十来个元宝围着宣见篱的脑袋转。
宣见篱眉眼冷清,皱着眉头看着倒地呆愣的少女,剑眉越皱越紧,并没有扶起对方的意思。
“你看什么。”宣见篱长身玉立,一身无尘的白衣清逸,居高临下。
夏知宁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晕,坐起身来,抬眸看了宣见篱一眼,“看你。”看你头上的簪子。
宣见篱墨眸黑亮,紧盯住夏知宁的表情,却看不出破绽,但还是不相信,抬手想摸头发,却碰到了触感微凉的白玉簪子,心下顿时了然,毫不犹豫的拔下簪子,长发铺散,泛着光泽的墨发,如瀑布一般散落在肩头,给宣见篱清俊冷寂的俊脸填了一丝邪魅和禁欲。
夏知宁愣愣的看着宣少爷将簪子递到她面前,细长的手指比手掌心里的白玉更加漂亮,宣见篱低头看着她,问道:“想要这个?”
夏知宁见对方竟将她想要的东西送上前来,赶紧忙不迭的点头,“想要。”十分想要。
“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