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是‘人庆节’。
传说女娲创造苍生,先后造出了鸡、狗、猪、羊、牛、马等禽畜,第七天才造出世人,因此将初七视为人的生日,这一天小杨村许多老老少少结伴来到义阳城看热闹,而在义阳城中,不论道观庙门、衙门坊市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人潮如织。
杨云父母也在这一天陪着杨云来到义阳城,倒不是为了看热闹,主要是父母想当面感谢一下孙大夫对杨云的栽培管教,杨云娘特意给孙大夫捎了些甜食点心。
顺着喧闹的人群边走边看,一路来到了妙芝堂,和孙大夫说了几句拜年话,一家人又回到街边吃过午饭,杨云才将父母送走,返回到药铺和师兄弟们拜年聊天。
一转眼冬去春来,阳春三月天气,这个时间也不是采药的时节,来送药的人很少几个,杨云现在大多数时间负责翻晒一些库存的草药,还要时刻防着鸟虫糟蹋这些草药。
杨云在药房里的事情不多也不累,倒是有时间看了不少医书,孙大夫也会时不时的给他们指点一二。
这一日中午,杨云刚要去吃午饭,忽听有人在后门叫他,“杨云,快出来!”
出门一看却是杨勘,跑的气喘吁吁,忙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你爹……,你爹……被人打了”,杨勘勉强说完一句话,又开始大口喘气。
杨云顿时脑袋‘嗡’的一声,立刻慌了神儿,抓着杨勘问道,“在哪儿,快带我去”。
“码~~头”,杨勘一指码头的方向,勉强又说出两个字。
杨云丢下杨勘,拔腿向码头奔去,结果还没到城门,就看到杨坚爹几个人拉着一辆大车匆匆赶来,跑近了一看,果见自己的爹躺在车上。
杨云抓住杨坚爹焦急的问道,“四伯,我爹怎么样了?”
“没事,赶紧叫孙大夫准备,我们马上过去”,杨坚爹说着推了杨云一把。
这时的杨云已经六神无主,扭头又向药铺跑去,还没有到门口就开始大声喊道,“孙大夫,孙大夫,快救救我爹!”
孙大夫听到杨云的声音快步来到门口,刚刚问了杨云几句大车也到了。
孙大夫来到车旁,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象,方才起身说道“不要紧,气厥之症,也就是平常所说的气血攻心”。
孙大夫说罢转头吩咐杨云,“去拿我的金针”,然后又仔细检视了一下杨云爹的四肢和身体,看看有什么外伤。
等杨云将针拿来之后,孙大夫分别在‘人中穴’、虎口的‘合谷穴’、小臂前的‘内关穴’各下一针,果然不多时杨云爹醒了过来,围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慢慢的将杨云爹扶进堂内坐好。
孙大夫又细细的问了问杨云爹的症状,斟酌了一会儿说道,“外伤不严重,一会儿抹点伤药即可,我先给你开个顺气开郁的方子,你在这休息一晚,明天再根据情况开些调理的药”。
三两下,孙大夫将药方写了递给杨云,拿去药房煎上。
杨云接过方子不敢耽搁,穿过廊门就向后院药房跑去,低头瞟了一眼,纸上列出的都是些人参、白术、茯苓等常用药,知道爹的伤应无大碍。
安排好煎药,等杨云再回到前堂时,看到他爹已经在跟大伙儿聊天了。
孙大夫正在解释事情的原委,“本来想这次你们来了之后提醒你们一声,没想到还是出事儿了”。
孙大夫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们也知道,每次年关各个行会都要推选‘行头’,以往都是走一走形式,只要原来的‘行头’没有主动请退,一般不会再推举新人,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几个重要的行会都重新推选了‘行头’”。
杨坚爹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商行的行头一直都是久泰的朱老板,年后过来时也听说换成了庆丰商行的牛老板,为这事朱大掌柜的还发了几天牢骚”。
孙大夫听完说道,“我们当时还笑称商行的把头由‘猪’变成了‘牛’,你们商行将来必定牛气冲天,结果话声刚落这事就轮到我们医行的头上,医行的行头换成了广和堂的安大夫”。
杨坚爹听到这忍不住笑了笑,问道“换行头就换行头,怎么我们进城卖药都不行了呢?”
孙大夫说道“安大夫刚一上任就提出要新成立一个药行,成立的目的是惩治眼下较为混乱的药材买卖,还特别提到年前曾发生过因为药材买卖而在码头打架斗殴的事情,不过成立药行的事情当然不会如此简单,于是目前临时设立了一个药局专门负责收药,而我们药铺只能去药局买药,不能再做私下收药的生意”。
杨坚爹感觉孙大夫的目光有些狐疑,猛然间惊醒问道“是我们和葛廷龙打架那件事情?”
孙大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杨云爹一听此言,立马火冒三丈,站起身怒道,“上次的事情明明是那帮地痞敲诈钱财,和草药又有什么关系,我采的药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还用的着别人管,刚才在码头那些自称药局的人,不就是去年打架那几个小流氓吗,挂个牌子他们就是王法了?”,杨云爹话说到这,又猛烈咳嗽起来。
杨坚爹连忙上前扶住,帮着拍了拍背,嘴里劝道,“杨云爹你也别生气,一会儿杨远就来了,保证让官府给咱一个公道”,接着又吩咐旁边的杨云,“扶你爹去后院将药喝了,好好休息”。
看着杨云和他爹走入后堂,杨坚爹无奈的摇了摇头重新坐了下来,苦笑道,“这也没啥新鲜的,盐、铁、茶都是这个整法,想要买盐先要到盐榷衙门开具盐钞,然后才能去盐场购盐贩卖,但是盐铁茶都是朝廷专署管理,这个药局是怎么回事?”。
孙大夫解释道,“有句俗话叫‘药食同源’,有一些药材我们药铺也用,你们商行也卖,特别是这两年,你们商行南北货物走的越来越多,对咱本地的一些药材有很大的冲击,比如天麻的价格有所上涨,而灵芝的价格受南芝和高丽芝的影响有所下跌,当然对本地的药商有些影响,本来有涨有跌实属正常,而且药材流通总的来说是利大于弊,至少有医无药的情况有所好转,一些本地药商却拿此说事,提出要管一管药材买卖中以次充好、欺行罢市这样的奸商行为”。
杨坚爹还是一脸的疑惑,“行情好了,会出现一些奸商也在所难免,你们行会不就是负责此事的吗,怎么会出个药局?”。
孙大夫接着说道,“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们商行也贩卖药材,我们药铺也贩卖药材,两个行头因为药材到底归谁监管互不相让,商行说坊市里的八成药材都是他们在买卖,当然由他们负责,医行的说药材最终还是由药铺售出,当然是医行负责,碰到这种协调不下的情况,作为暂时的解决方法成立了一个药局,专门负责收购本地药材,然后转售给商行和医行使用,至于最后如何解决已经报由朝廷决断”。
杨坚爹听完出了半天神,脸上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
孙大夫继续说道“过年团拜时,曾有人跟我提过可能要重新推选行头,我没当回事,结果正月十五茶会真的举行了推选仪式,‘广和堂’的掌柜安大夫当选,然后进了二月就通知各医堂药铺不准再私下收药,药局的牌子也挂在了各个城门和码头”。
正说着呢,杨远来了,进屋就问“五叔呢,可要紧?”
“不碍事,就是给气够呛,杨云扶着下去休息了”,杨坚爹应了一声,又问道“衙门有什么消息?”
听到杨坚爹询问,杨远吞吞吐吐的回道,“药局的人来衙门闹了,说是我们扰乱行市,县太爷托辞新政初上,山里人不熟悉,给应付过去,不过以后可就得……”。
孙大夫听了杨远的话,心知此事已无挽回余地,略带怨气的说道“如果行头硬着嘴不松口,这些事情地方官也是插不上手的,看来是有些人找到一条发财的新门路啊。”
杨坚爹苦笑着说,“我们先看看吧,说起来药局给我们开的价也不算太低”。
孙大夫冷笑一声,“哼哼,只怕以后你们有病吃药也不会便宜,他们将药卖给我们,价格翻了一倍”。
杨坚爹瞪大了双眼,问道“这样也行?”
“等库里的药卖完,我以后只行医,不卖药了”,孙大夫说完,疲惫的靠在椅背上不再言语。
杨坚爹呆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对吩咐杨远,“你去看看杨义在不在,叫他来劝劝你五叔,这些事情先别跟你五叔讲,我再去商行打听打听,回头还得和族长、你爹也商量商量,看看以后咱们小杨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