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华和梁伟东到漳州为许光平请了一个叫做陈晓明的著名律师,心里多少松了口气。他们在府埕吃了午饭便分手了。梁伟东想呆在漳州找几个朋友,如果好玩他就留下来过夜,刘志华没有这份闲情,就独自回家。
刘志华上了一部私营的中巴车,卖票的姑娘对他莞尔一笑,他觉得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认识过她。刘志华找了位子坐下,掏钱向她买票,她一个劲地推辞,说:“不用了,不用了,自己的车买啥货票?”刘志华不想弄得全车的人都注意他们,就把钱收了起来,笑笑说:“最近生意好啊。”“还可以。”卖票的姑娘说。
汽车奔跑在宽阔的国道线上,四十分钟就到了山城。刘志华直到下车也没想起来那个卖票的姑娘是谁,心里自嘲地笑道,你这散仙还真有一些知名度呢。
走出乱哄哄的车站,刘志华叫了一辆三轮车,经过南桥广场,回到了圩尾街。他没在自家门口下车,而叫三轮车停在许光平家门口。
许长荣躺在老式转椅上睡觉,发出呼噜噜的鼾声。刘志华轻手轻脚从他身边走过去,许家的客厅一片沉寂,他站在楼梯口往上面轻声喊道:“明珊,明珊。”
他听到了楼上房间里的动静。没多久,许明珊从楼上走了下来,她脸上还有睡觉的痕迹,气色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了一些。
“我刚从漳州回来。”刘志华说,“吵了你的睡觉,真不好意思。”
许明珊淡淡一笑。
“我和伟东为你哥请了一个律师,他是漳州市第一批取得律师资格的律师之一,据说已出庭辩护三百多次,很有经验。”
“律师辩护赢了,我哥就不用坐牢吗?”许明珊紧张地问。
刘志华觉得许明珊问得太幼稚了。依许光平案子的性质,请律师为他辩护,充其量提醒法庭在量刑时不可过重,牢肯定是要坐的,刘志华对此很清醒,但是他不忍心把真实情况告诉许明珊。他说:“可能吧。”
许明珊在沙发上坐下来,怔怔发了一阵子呆,忽然说道:“我哥幸亏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
“这是应该的。”刘志华说。他心里升起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
“要是我哥马上能出来就好了。”许明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祈祷似的说,满脸焕发一种圣洁的光芒。
刘志华突然有一种把她搂到怀里的冲动,他低低地说:“你放心好了,你哥哥会出来的。”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异样。
许明珊坚定地点了点头。
刘志华想他该走了,但是两支腿好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不听使唤。他下了很大决心,才走出了一小步,他说:“我回去了…… ”
“你不再坐一坐?”许明珊感到有些意外。
“晚上,我请你到小洋酒吧,行吗?”刘志华有些艰难地把话说完,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反应。大约过了两分钟,许明珊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刘志华心里哗的一声,有一种中奖的快意。
整个下午,刘志华是在一种时而惶恐不安,时而充满期待的情绪中渡过的。他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这样,女人他早已见识过领教过,可是在他的心里,许明珊不是女人,甚至也不是女孩,而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妹妹。
冬日的夜晚来得很快,刘志华吃饭时天边还有淡淡的阳光,他吃完饭走到街上,暮色已经四合,圩尾街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刘志华在街上踱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许家门口,他看见许长荣临街的剃头店里黑乎乎的,后进的客厅漏出一道微弱的灯光。
刘志华咳了一声,又使劲咳了一声,他希望许明珊能听到他的声音。但是那道微弱的灯光后面静悄悄的,他安慰自己不用急,耐心地等一等,他忽然觉得等人其实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这时,那道微弱的灯光暗了,被走出来的人挡住了,但是刘志华眼前随即一亮,整条圩尾街仿佛也亮堂起来了。
许明珊走到刘志华面前,轻轻地说:“走吧。”
小洋酒吧位于城北地带的湖美路,是一个写诗的人开的。城北本来就僻静,小洋酒吧又刚刚开张,知道的人还很少,当刘志华和许明珊走进酒吧时,酒吧里除了服务员没有别的人,显得宽敞而又宁静。他们挑了一个最满意的位置坐了下来,刘志华问:“你喝什么?”
“你喝什么我也喝什么。”许明珊说。
“行,我们喝扎啤。”刘志华高兴地说。
“冬天还喝扎啤?”
“扎啤是冷的,可喝到心里就会变热。”刘志华说。
许明珊会心一笑。
刘志华明白她听懂了他话里的双关意味,心里几乎要唱出歌来。
酒吧里轻轻流淌着美国乡村音乐,欢快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像一泓清泉轻轻洗涤着他们的心。
两杯扎啤送到了桌上。刘志华和许明珊正正经经地碰了一下杯,分别送到嘴边喝了一口。一股冰凉直往心里透去,许明珊不由吐了一下舌头。
“怎么?”刘志华问。
“感觉好极了。”许明珊说,表情和语气都带着一些迷人的夸张。
刘志华深深喝了一口,做出一种陶醉的样子。
这时,有人走过来向刘志华打了一下招呼,并分别递给他和许明珊一张名片。刘志华一看名片,原来他就是小洋酒吧的老板,看到名片上还印着“诗人“两个字,心里羡慕地想,要是我也能写诗就好了,我一定为今天晚上好好写一首诗。
“你这酒吧为什么叫小洋?”许明珊好奇地问。
诗人老板说:“我女朋友叫小洋,她去年得白血病死了…… ”
许明珊哦了一声,眉毛往上一扬,显出一种惊愕的表情。
诗人老板马上换了一副语气,说着“请多关照“的套话,转身走了。
刘志华发现许明珊眼里晶莹闪烁着一颗泪,心想,多么善良的姑娘啊!他不忍心影响她的情绪,独自低头喝酒。
“小洋好可怜…… ”许明珊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