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使人恐惧!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程鹏、乌列吉雅、李诗雅三人便走在黑暗中。
乌列吉雅扶着程鹏的左臂,整个人都贴在了程鹏的胳膊上,说是扶,还不如说是挂。
李诗雅扶着程鹏的右臂,手心满是冰凉的汗,行走间似乎手都在抖。
她们都怕黑,可这时候却都什么也不说,默默的走。
程鹏的右腿上,伤口处火辣辣的疼,虽然行走不便,但暂时却无大碍。只是每走一步,便会牵扯到大腿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幸好的是,黑暗中却无人看得见。
这一条密道不知有多长,走到现在依旧不见尽头。
走着走着,程鹏便感觉脚下的青石板路变成了泥土路。
程鹏说道:“别怕……咱们就快要出去了!”他的声音在并不宽裕的墓道中显得有几分压抑,听的二女不由一颤,李诗雅的心都一下上了嗓子眼了,说道:“老师,您说话之前,能不能提个醒?”
程鹏一脚落地,疼的呲牙,道:“怎么提醒?”
乌列吉雅问:“真的要出去了么?”
程鹏道:“应该是!”
他说的不是很肯定,这条路毕竟没走过,仅仅是听紫儿她们说起过罢了……倒是紫儿她们化形之前,却经常的从这条路进进出出,路是唯一的,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概又是走了数丈的模样,就听的“砰”的一声闷响,墓道中便起了大片的灰尘。
墓道中的空气不知死寂了多久,忽而混沌,便是灰尘弥漫,呛人的厉害。
程鹏忽然停下,二女像是受惊的兔子,靠紧了程鹏,慌忙问:“怎么了?”
程鹏吸了口灰尘,咳嗽几声,说道:“这里的穹顶太低,刚刚我一不小心,头撞在了穹顶上……没事儿,咱们小心一点儿,前面的路,我看咱们还是爬着走吧,站着估计不知道要碰几次脑袋!”
李诗雅道:“那您的腿怎么办?”
程鹏坐下来,道:“这个无妨,我脱了上衣,把伤口包住,然后把右腿展开放平,用左脚蹬地朝前爬就行了……”
说话间,程鹏便脱下了甲克,稍微一叠,摸黑在大腿的伤口处一裹,袖子则是在腰上打了一个结,以确保爬的时候,衣服不会被蹭掉。包扎的空挡,程鹏却心道:“古怪,按说中毒了,腿早就没知觉了,我怎么没有感觉呢?”
想想无果,他便又心道:“管他呢,总之比腿胖成大象腿,毫无知觉要好得多。等下爬的时候可要小心了,别蹭到伤口……”
将自己的腿包扎完了,程鹏便对二女道:“走吧,你们俩爬前面,我在后面跟着!”
于是李诗雅便打头,乌列吉雅爬中间,程鹏跟在最后。
三个人在黑暗中爬行,就像是三只土拨鼠。
洞越来越窄,渐渐的,只能允许一个人爬行通过,越发如此,程鹏便越发感觉出口近了一些。
等到洞变成了一尺多高,宽不足二尺的时候,三人便感觉到了风。
凉风从前面吹来,从李诗雅的背后爬过,落在乌列吉雅的身上,然后轻轻的吹拂在程鹏的背上。洞中的空气经风一吹,便变得清新了许多,程鹏吸了几口气,振奋了些精神,说道:“诗雅快些,就要出去了!”
“知道了,老师……”
又爬了一阵,李诗雅顶开了一层杂草,杂草上一些积雪落了下来,松软的像是棉花一样。
乌列吉雅随后也爬了出去,大口大口的呼吸清新的空气。
程鹏最后一个从洞口爬出来,洞口对他来说,却窄小了一些,收了肩膀,才勉强钻出来。才一出洞,登时的便生出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不由深吸了几口气,贪婪的用鼻子用力的嗅了一下……
程鹏心道:“呼,终于出来了!”
乌列吉雅也道:“终于出来了。”
李诗雅问:“老师,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程鹏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的树木不多,地上覆盖了一层积雪,反射了天上的星光,看着很亮,回头一看却是陡峭的山体,只是心中一动,他便猜出了此地的位置,道:“这里是嵩王陵的东北处,咱们钻林子,去找你师娘……”
一听大半夜的,要钻树林,李诗雅便有些害怕,道:“钻林子?”
乌列吉雅却是不怕林子,道:“胆小鬼,你怕了?”
李诗雅哼道:“胆小鬼说谁?”
乌列吉雅丝毫不让,回应道:“胆小鬼说你!”
程鹏揉了揉脑仁儿,苦笑道:“别吵别吵……咱们现在可是逃命啊,把人吵来了,咱们就死翘翘了!”
乌列吉雅道:“是她要吵的!”
“休息下咱们赶紧走!”
程鹏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恢复体力。他的右腿受伤,爬了一段窄洞,却比二女辛苦多了。等着呼吸渐渐平稳了,程鹏这才起身,让二女起来,小声说道:“走了……你们俩,谁去折一根树枝,粗一些,最好枝杈很多的!”
乌列吉雅问:“折树枝做什么?”
李诗雅也是不解,看了过来。
程鹏解释道:“雪地松软,走过了便会留下脚印,咱们走在前面,后面用树枝一扫,就可以用雪将脚印盖住,这样如果有人追咱们,就很难发现咱们的踪迹了……”
乌列吉雅听的双眸莹莹,便若天上的星辰一般,看着程鹏,竟是多了一些崇拜。
“好厉害!”
李诗雅亦是心中佩服,却哼了一声,道:“我去摘树枝!”
李诗雅就近到了一棵树前,自腰间取出一柄飞刀,握紧了刀柄,稍微后退一步,而后一蹲身,弹跳起三尺多高,伸腿在树干之上一踏,便又上二尺,手中的飞刀高高扬起,便划出了一道半圆的白。
“噌!”
一声轻响,一截婴儿手臂粗的树枝便落了地,李诗雅也跟着落地,捡起了树枝,走到了程鹏的跟前。
程鹏伸手拿过了树枝,将尖头处的一些枝桠稍作处理,使得枝桠稀疏一些,这才满意,便是掰去多余的枝桠,他边解释,省的二女好奇心重,问出来,“枝桠太多,一扫一道沟,就被人看出来了,比脚印还明显!”
李诗雅道:“哦。”
程鹏将树枝给了李诗雅,说道:“走吧,走在后面,拖着就行!”
程鹏走在雪地上,一脚浅,一脚深,右腿的大腿处火辣辣的。
乌列吉雅扶着程鹏慢慢的走。
李诗雅走在后面,手里的树枝轻扫,便抹去了足迹。
一路走,一路抹,三人便进了山。
山里本没有路,只有荆棘。
程鹏拔出了剑,扫开了荆棘,于是便多出了一条路。
这一次无需程鹏说,二女随后便将荆棘扔在了新开的路上,于是路便有遍布荆棘,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程鹏一路披荆斩棘,一路上山,山势变得陡峭,路也越发难行。
走到了一处石头旁,程鹏道:“坐下歇一歇吧!”
两个女孩子已经足足不停歇的走了近一个半时辰,应该歇一歇了。
何况程鹏接连的披荆斩棘,胳膊也已经酸麻,手似乎又磨出了血泡。
乌列吉雅大口大口的喘气,脸变得通红,道:“翻过山,就到了‘师娘’那里了么?”
程鹏苦笑,说道:“远呢……要是走官道,差不多就要到了,咱们这是翻的山,路难走不说,便是路程,也更远了将近一半……”
乌列吉雅泄气:“那要走到什么时候?”
程鹏道:“不知道。”
足足休息了半个时辰,三人再上山,越是高了,高大的树木便越少,反而是贴着地的藤蔓一类的植物众多,程鹏换了左手,一剑一剑的斩开一条小道,一路上山去,走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三人才到了山顶。
山顶光秃秃的,只有一些石头,以及一层白色的雪。
山顶的风很硬。
冷硬的西北风就像是刀。
刀刮过脸生疼。
“走吧……”
程鹏他们只是在山顶停留了片刻便继续东去下山。
山顶的风不适合人久待。
比起上山来,下山并不见得容易。
程鹏砍开了路。
披荆斩棘。
身边低矮的植被开始变得高大,渐渐大树参天,遮蔽了星空,眼前到处都是树木的阴影。程鹏走的很辛苦,右腿上火辣辣的疼,只能忍着……
嵩王陵的青石路上,黑衣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那黑纱后的眼眸中,究竟蕴含了些什么。
十六名黑衣人排成一排,站在黑衣人首领身后,也一动不动。
“咯吱……咯吱……”
一阵车轴和车轮摩擦声突兀的响起。
黑衣人忽然回头看去……
一个面色苍老的老人坐在一个椅子上,椅子很大,椅子背很高,两侧的扶手也显得很高,椅子背上竟然有四颗人头,椅子的扶手上,两边各有两颗人头。
一共八颗人头带着诡异的肃穆,却显得和轮椅上的老人一样的苍老。
风起发动,诡异如魔。
“咯吱……咯吱……”
三尺直径的木质车轮压在青石路上,竟然陷入青石,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黑衣人黑纱后的目光深深,呼气深深,道:“坤门的女子跑了!”
老人抬起了头,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够了!”
黑衣人道:“那么这笔交易,我们算是完成了?”
“是!”
老人的话很简单,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黑衣人沉声道:“如此,便告辞——”
黑衣人说完便发出“仄仄”声,嵩王陵虫鸣声又起。
一起虫鸣便有人死,这次却是要走。
老人又道:“等等!”
黑衣人冷淡道:“等什么?”
老人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分外诡异,“贫道送诸位一程!”
“不必!”
黑衣人说了两个字,手微微抬起。
十六名黑衣人便如影散去。
“你们走不了!”
老人看着黑衣人,说的很认真。
天空中忽而亮起了一道道的光线,那些光线有的白,有的黄,有的青,有的红,有的黑,一道道,一条条,纵横交错,散开的黑影竟然被那一道道的光线切割,成为一块一块细小的碎肉。
黑衣人暗惊,却依然不动声色,问:“这是什么?”
老人道:“我说你们走不了,这下信了么?”
黑衣人道:“信了。”
他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人,还怎么走?
“武林高手再厉害,也不过是人,人在面对天地之力的时候,便渺小的像是蝼蚁。蝎子中的高手厉害,可在阵法当中,便也一下成了灰灰,啧啧……这个阵,便是剑门的五行剑气裂空阵!”
老人已经胜券在握,说的很细,很蛋疼……如果程鹏听得见的话。
黑衣人问:“你想怎么样?”
老人抬起了头,一脸肃然,道:“尔等杀孽过重,不当生于世上,故此贫道却要替天行道,送尔等轮回!”
黑衣人听的好笑,所以大笑,道:“无外乎杀人灭口而已!”
一道白光落下,忽而分裂成数道,朝着黑衣人切割去。
黑衣人忽而一蹲身,连连跳跃,轻灵的像是猿猴,竟然躲过了一次袭杀。
老人眼眸微亮,道:“厉害!”
老人的语气平淡如水。
平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一道道剑气接连落下,红白黄青黑,激烈如雷霆,落在地上,便冒出了青烟。
黑衣人的身形在剑气中摇摆,像是水里倒影的莲花,轻轻荡起涟漪。他的黑衣裂成了一片一片,一条一条,皮肤上也出现了血口子。
红的血流下,成了一道一道。
这黑衣人的皮肤白的过分,简直就像是婴儿一般,在他的肩膀上则是一个蝎子纹身,跳动的像是火焰。
黑衣人快速的移动。
“嗤——”
一道红色的剑气擦过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人的肩膀便多出了一道沟。
黑衣人的肩膀上露出了骨骼,白森森的,上面烧的发出了奶黄色,发亮,旁边的肉则是已经变得焦黑。
但黑衣人却恍若不觉,接近着老人。
他的速度极快。
他敏捷的躲避,一点点接近。
十丈……
七丈……
三丈……
他忽而高高跃起,展开了手臂,手的颜色开始变化。
白皙的手掌开始变得漆黑,漆黑中透着诡异的绿,有一团雾气弥漫出,遮挡住了他的身体。
老人身前一丈处忽而落下了剑气:
红色的剑气自下而上。
白色的剑气自左而右。
青色的剑气自右而左。
黑色的剑气自上而下。
黄色的剑气自后而前。
五色的剑气在老人身前交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雾气落在网上便消弭的无踪。
黑衣人扑上了网便瞬间消弭。
没有血肉落下。
人却已经死亡。
剑气散,老人坐下的轮椅慢慢的动了起来,上山。
轮椅左侧扶手靠前的一颗头忽然开口,说道:“这剑门的‘五行剑气裂空阵’果然不凡,怕是仙人来了,也不能对付!”
右侧的第二颗头颅道:“那又如何?终归是神通抵不过天数!咱们天机门谋划九代,吾等九人,合力而算尽天机,方有今日——剑门,终究是灭了!”
老人道:“若无阵法,当真留不住蝎子!”
右侧的第一颗头颅道:“一切都是天数使然!”
右侧第二颗头颅说道:“那天机三卷也应结个善缘了!”
其余头颅皆道:“然。”
老人眼眸中闪烁着一些亮色,道:“却不知那人现在在何处?”
左侧的第一个头颅道:“这个却算不出来。”
左侧第二个头颅道:“总有痕迹能找到人!”
老人道:“便找找吧!”
说话间轮椅碾压出两道长长的沟壑,台阶处的台阶塌了两道沟,青石路上两道褶。
“咯吱……咯吱……”
轮椅慢行,走到了青石路的尽头,停下。
又有人顺着车辙的痕迹上了山。
一个白发的老道穿着青色的道袍,踩着一双芒鞋,大步上了山;老道的身后,是一个面色冷硬,像白板一般的道姑,道姑之后又是一个道士,看着模样,或是年轻,或者年老,都上了路。
一行人沿着青石路上了尽头,站在了老人身前不远处,竖起手掌,行了一礼:
“参见宗主!”
老人却不说话,似乎没有听见,过了一阵,才道:“无崖子,你的元神走一遭,寻一下那人下落,切记不可惊动那人!”
白发青袍芒鞋的老道忙应道:“是,宗主!”
无崖子也不嫌青石地面冷硬,便坐下来,闭目出神。
须臾时间,无崖子睁开眼,道:“宗主,找到了!”
老人问:“在何处?”
无崖子一指远处的一座山,道:“便在那座山,就要上了山顶了!”
老人闭上了眼,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眼睛,心中则是怪道:“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真让人琢磨不透,若非无崖子,还真的找不见人了。”
无崖子所指的山上,程鹏正披荆斩棘。
挥剑!劈斩!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不知多少次,从而麻木。
他机械的劈砍,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上走。
乌列吉雅和李诗雅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边掩盖了来路的痕迹……
只是这样的做法能瞒过普通人的眼,却瞒不过瞬息而至的元神。
元神出窍瞬息便能千里。
于是他便被人发现了。
一道光线从嵩王陵升起,划过了天际,朝着山顶落去。
光晦暗的像是天空的颜色,程鹏埋头劈砍着前路的阻隔,却并未抬头,所以不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