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是奈何桥头走了遭,浑身上下,却因尸毒,引来了一群乌鸦啄食,弄得千疮百孔,遍体鳞伤。是故现在是躺下也痛,动也痛……但他背上几乎未被啄到,是以躺着还是要舒服许多的。
杨玄此刻更需静养。
程鹏一动念,便冲着他一笑,略微点头,声音很是温和:“咱们不要在这里说话了,杨玄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才是。杨玄,你便休息吧,好歹捡回了一条命,就好好活着吧……唐大师姐,白飞飞,咱们出去说话……”
白飞飞听的有理,道:“正是,正是,杨玄你便好好休息吧。”
唐颖道:“然。”
三人先后出石室,在主墓室中席地而坐,唐颖却在地上铺了层手帕,程鹏看了一眼,心道:“毕竟还是个女的,爱干净。”才是坐下来,白飞飞便说道:“究竟是何人要截杀杨玄师弟呢?着实令人费解!”
程鹏斟酌道:“那些截杀之人,对杨玄的行踪了若指掌,三次截杀,环环相扣,显然是有着充分的谋划。”
“不错。”
唐颖点头赞同。
白飞飞问:“那些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程鹏亦是皱眉,暗想:“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这里也没有什么卫星定位,更没有什么手机之类的……莫非是用的法术?”一想起法术,程鹏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扎小人、蹲在墙角画圈圈诅咒你之类的东西……程鹏甩了甩头,不去想这些,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说道:“你们想着,我去诗雅那里一趟,教她给那杨玄做些肉粥……”
程鹏晃着身,朝李诗雅处行去。
“咚咚咚!”
在李诗雅的门前站定,敲了下门。李诗雅过了很大阵,才来开门,显然是刚刚正在穿衣。便是这样,开门的时候,李诗雅的头发还蓬乱着,未来得及梳理,脸上更是显得困顿,有些没睡醒的样子。
李诗雅道:“老师。”
程鹏道:“等会熬粥的时候,熬一份肉粥,救回来的那个人醒来,需要好好的调养一下身体。那个人叫做杨玄,是显宗十三门中刀门的弟子,想来刀法一定不会差。为师确实也没有拿得出手的,适合你的刀法,这却要落在他的身上了……”一言道明其中厉害,程鹏便一脸笑意的看着李诗雅。
李诗雅愣了一下,喜道:“谢谢老师!诗雅这便去给那杨玄煮肉粥!”
李诗雅说罢便关了门。
程鹏无语的摸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至于这么激动么?你还指望那杨玄能拿出什么高级货不成?”
而后程鹏便回了主墓室。
唐颖、白飞飞二人依旧在冥思苦想。
程鹏问:“怎么样?”
唐颖便是整理思路,边道:“杨玄师弟离开清泉镇之后,便是遭遇三次截杀,第一次是黑衣人,第二次是毒虫,第三次则是僵尸……只怕若非是第三次已经确定了杨玄师弟必死无疑,不然这样的截杀,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
程鹏赞同,道:“不错,这很明显就是一个阴谋——但阴谋这种东西,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杨玄未死,那么真相就不能被掩盖住了!”
唐颖道:“也许不需要掩盖,只需要一段时间。”
“有可能。”
程鹏的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个唐颖——这个女人的确是有脑子,竟然能想到这么多,而且都是干货。
白飞飞这时也开口了,说道:“第三次截杀杨玄的,或许并不是僵尸!”
唐颖、程鹏二人面面相觑。
不是僵尸——那是什么?
白飞飞道:“二位可曾看过《静虚真人域外西行游记》一书?”
唐颖道:“这样的闲书,却不曾看过。”
程鹏自然也没看过,便是摇头。心道:“你要问我飞雪连天射白鹿,大约我是看过的,但是这个一听书名就扑街的什么游记,铁定是没看过的了!”于是他便问道:“这书是不是写一个叫做静虚真人的家伙旅行的故事的书?”
白飞飞点点头,道:“静虚真人本是一雅士,好旅游,年轻时便走遍了我傲来国之大江南北,足迹遍布全国。后来他不满足于现状,便开始西行,于是就写了这《静虚真人域外西行游记》一书,流传于世!”
程鹏暗道:“乖乖,这不是傲来国版本的徐霞客么?”
白飞飞这才进入正题:“书中记载,静虚真人在西域一个绿洲之中遇见过一个不大的国家,名为‘库伦博’,这个国家的皇室中人被称为‘额叶’,意思便是‘活着的死人’,或者也可以翻译为‘不死之人’……这些人看着和僵尸颇为相似,却又有不同。二位想想,那第三次截杀杨玄的,可否会是库伦博的皇室中人呢?”
“吸血鬼?”
这是程鹏听了这则游记的第一反应。
程鹏问:“那些额叶是不是也要吸血?”
白飞飞道:“根据游记之中的描述,这些额叶类似僵尸,却又不同,本身和活人无二。只是他们依旧需要饮用鲜血……皇族中人会专门畜牧一些健康的男女,作为血食。书中大约就记载了这么多!”
《静虚真人域外西行游记》中载录:
余自楼兰出,西八百里,见一国,名“库伦博”,其民大异于吾类,皆赤发,碧目,高鼻,面白如傅粉,体高而立大,毛发浓密,如是妖魔。其国之主族,“额叶”也,天赋异禀,恍若死人呼?僵尸呼?以人血为食,善法术,捷而狡……
程鹏吸了一口气,差点儿就要爆粗口了,说道:“如果真的和你猜的一样,那事情就越来越复杂了!”
想想西域距离傲来国何其远也。
唐颖则道:“这个猜测,倒是更有几分可能。毕竟元神出窍,以元神附于僵尸之上,而进行操控,却有大风险……”
白飞飞亦是点头,说道:“不错。”
程鹏总结道:“虽然这两种可能性都有,而且说是第三次截杀者为库伦博的额叶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是这人世间的事情,往往可能性小一些的,却更容易发生,所以第一种可能也不能忽视。咱们毕竟是猜测,姑且就将这两种可能性并列吧!”
唐颖道:“先生所言极是。”
正说着话的功夫,许山却出来了,远远的便是朝程鹏这里作揖行礼,问道:“先生,今日可要讲《道德经》?”
唐颖、白飞飞二人也都看向了程鹏。
程鹏沉吟一番,想了想,那杨玄已经活了,剩下的只要静养便好,无需太过担忧。剩下的便是无视,不讲经,似乎还真没什么好做的。于是便道:“恩,要讲的,只是要等吃罢饭再说……”
唐白许三人皆面有喜色,刚刚还真怕程鹏说因为什么事情,而不讲了呢。此时得了程鹏的回复,才是放心。
四人便坐在墓室之中,在说起来。白飞飞说道:“现在只剩下那些黑衣人了。只是这些黑衣人太过于诡秘,却不知究竟是何来历!”
唐颖道:“这些猜测也是无用。只是不知杨玄师弟是否检查过那些黑衣人尸体,倘若检查过,大概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现在,杨玄师弟的身体虚弱,精神萎靡,却不适合来回忆这些,索性尸毒已经解了……还是等杨玄师弟的身体好些了吧。”
程鹏亦道:“不错,等杨玄身子好了,再说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许山却插不上话,程鹏见了,便问了他一句:“许山,不知昨日你听了我讲的经,有什么收获么?”
许山一愣,却不想程鹏会问这个,忙清理了一下思绪,慎言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先生之言,山字字牢记,亦心有所感,结合先生所讲,明了一些。便说日升日落,见其像,阴阳也,曰为天道纲常,名其实,道也,物之量力,相互引之,引而动之,而后便有四季……此,道也。实则道之象,譬如以梅兰竹菊为君子哉。吾不明道而见其象,故以象见诸道,方是真解!”
程鹏随口一问,却不想许山竟然说了这么多,感悟了这么深,便道:“好好,许山你这么有才,读什么劳资的科举秋闱,实在太过于浪费了。”说着拍了拍许山的肩膀,他便哈哈大笑了一声。
程鹏自是高兴——因为许山在乎他说的每句话,还从中品出了味儿。
唐颖道:“这番理解,吾等不及也。”
白飞飞的面瘫脸上也多出了一些莫名情绪,说道:“许山,不如你投我黄泉殿如何?我这里有本《天宝符箓》,你要将这书读懂了,便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
许山连道“不敢”,推辞道:“山之学,差先生远矣。便是先生,也看不懂那书,何况是我?”
白飞飞一愣,而后便是无语。
程鹏听的一笑,朝白飞飞眨了一下眼睛,满是促狭,而后便对许山道:“恩,这话说的不错。你一个榆木脑袋,的确比我差得远。不过你要随我做学问,很快就会聪明起来的!”程鹏自吹自擂,一脸的自得之色,这番自夸之下,竟然毫无一丝的不好意思,脸皮之厚,罄竹难书。
许山跟着便是一句:“先生所言极是!”
程鹏的这番自夸,在许山看来,却是不过谦,不过妄的至诚表现,于是便心生佩服,自是表现了出来。
这次便连唐颖也是无语了。
说了阵话,李诗雅便端了粥来,其中有一盆肉粥,一盆米粥,还有一摞碗筷。李诗雅将托盘放下,给几人留了饭,便要去给坤门诸女送去。唐颖则道:“还是我来吧,等下先生要讲《道德经》,我也正好去通知一下……”
白飞飞亦道:“我那里还有一个杨玄,粥我便带去了。先生也够不厚道,有这么好的肉粥,居然天天给我们吃米粥。”
程鹏道:“当初可是你说要和坤门那些女子一样的。人家便要的是清淡的。”
白飞飞翻了一个白眼,端粥便走。
程鹏嘿然一声,道:“现在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了,吃饭。”
许山、李诗雅的饭量不行,程鹏却不一样,一锅肉粥被他一人喝去大半,吃了一个肚皮滚圆。程鹏拍拍自己的肚皮,很是自得,说道:“诗雅还是很有做饭天赋的嘛,以后多做一些,只怕更好吃了……”
李诗雅听的脸一红,低下头去,小声道:“老师喜欢便好。”
程鹏甄嬛体道:“自是喜欢的。”
可惜叶纷飞不在。
饭罢不久,许山便去叫金鹏,白飞飞,坤门诸女亦陆续而来,都在主墓室中坐下,二人一对三人一堆,交头接耳,等着程鹏讲经。程鹏细将《道德经》的相关内容想了一下,这才干咳一声,开讲起来: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这一章先讲了‘我’对善恶、美丑的认识,而后便以此推出了一种观察、行事的规则,却没有什么好细说的。
“后面,还有一章有类似的内容,咱们届时再说。”
“当你见过高山之后,才会明白自己的渺小,见过了美好,才会知道丑恶。这是相对的,便如经文之中所言,此,相生,相成也。但后面所言的圣人行事,却不为我所喜欢,这便如昨日我说的一样!”
说到这里,程鹏便顿了一下,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假如将这样的人定义为圣人,那么我更愿意他们成为死人!”
程鹏讲的经,已经超脱了经的本身,加入了自己的想法。
许山问:“那圣人应当如何?”
程鹏依旧默然,听者亦是屏息,过了许久,程鹏才是吸了口气,说道:“所谓圣人如何,按照世人的说法,便是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罢了。但我要问问,这样的人可以称之为圣人么?”
程鹏的嘴角带着冷笑!
圣是一个何等高贵的字,怎么能被如此的糟践?
许山道:“《道德经》中的圣不是如此,先生刚刚不是念道‘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么?那么这也不是圣人么?”
程鹏道:“那是他的圣人,却不是我的圣人。”
“先生的圣人如何?”
于是程鹏便讲起他心目中的圣人,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似乎看到了那冥冥之中的闪光……他言道:“圣人不应定义,当看德行——圣人的德本身应是高尚的,他的德本身便应在行中。世人皆有德而无行,德便不为德!而在我看来,圣人,本应该和力量无关,和智慧无关,只和德行有关!”
程鹏越说,越是坚定,最后便掷地有声,不容反驳——这便是他理解的圣人,这便是他的道理。
这些理应和力量无关。
德行。
便是德行。
讲到这里,程鹏就住口不讲,因为今天这一讲,真没什么好说的。
主墓室中响起了嗡嗡声。
过了一阵后,许山又问:“先生,什么是圣人之德?”
程鹏道:“不知。”
许山不死心,再问:“那如何才能德应于行中?”
程鹏很恶劣的一笑:“你猜?”
许山张着嘴,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的人一阵好笑。程鹏则是慢慢开口了,说道:“什么是圣人的德行,我不知道,但首先你却要明白一点——首先你的德行不能强加于他人,其次你不能干涉他人的自由!”
程鹏一开口,嗡嗡声便瞬间敛去,大伙儿皆支起了耳朵。程鹏嘿然一笑,说道:“大概是八月份儿吧,我和我的妻子进城,打算买一些东西。我和我的妻子是走的并排……路人见了,便指指点点,大骂奸夫****……”
唐颖等人皆是一脸怪色,看向程鹏,唐颖问:“后来呢?”
程鹏道:“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儿?后来我很生气——我和我的妻子,一没有打劫他人,二没有杀人越货,他们凭什么骂?他们凭什么指指点点?所以我当时便在城门前搂住了她,而后亲了一口!我倒要看看,那些路人,又能如何?”
“啊?”
听者一阵惊呼,这个结果真是出人意料。
程鹏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嘴角便勾起一丝笑容,带着淡淡的幸福。那一丝笑容很快便收敛了……
听着程鹏讲《道德经》,时间过的极快,就像是刚刚出了一下神,便已经到了晚上了。程鹏最后以一段雷锋的日记作为终结的注脚——实在是没有什么比这一段话更合适放在这里了:
如果你是一滴水,你是否滋润了一寸土地?
如果你是一线阳光,你是否照亮了一分黑暗?
如果你是一颗粮食,你是否哺育了有用的生命?
如果你是一颗最小的榫卯,你是否永远坚守在你生活的岗位上?
如果你要告诉我们什么思想,你是否在日夜宣扬那最美丽的理想?
你既然活着,你又是否为未来的人类的生活付出你的劳动,使世界一天天变得更美丽?
我想问你,为未来带来了什么?
在生活的仓库里,我们不应该只是个无穷尽的支付者。
……
怕他们听不懂,程鹏将“螺丝钉”换成了榫卯。
有一个人的名字叫做雷锋,无论他是否做好事的时候拍照片,写日记,他的行中已经有德,故此便是程鹏心中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