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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婚纱(1)

收到快递时,陶北愣了一下,签收之后,他就像一个机器人:开锁、推门、脱鞋、关门,一溜儿动作僵硬而刻板。他坐在沙发上,呆呆的,努力集中意识,仿佛在研究EMS上的运单号,以及那行潦草的字迹,究竟意味着什么。

天快黑了,西边窗户漏下的暗淡光线令陶北一阵疑惑。他慢吞吞撕开信封,倒过来,“咔哒”一声,一张红色的卡片轻轻落到了茶几上,映着透明的玻璃,如同一个诡异的符号。陶北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他伸出手,按在卡片上,久久没动弹。是一张请柬,上面有着凹陷下去的一小圈花纹,是朵百合吧,陶北想,既然已经拿到了,下一个动作就是将它打开。但他迟迟未动手,手掌就这么按着,像一个准备给观众带来惊喜的魔术师:只消再等一会儿,这张红色请柬就会从茶几上凭空消失了。

片刻过后,陶北才意识到,这场表演,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观众。他将手拿开,请柬被手掌捂出了温度,他拎起来,搁在手掌,用另一只手翻开。这个时的陶北就像教徒研读一本圣经,他的目光碰到了那些滚烫的字眼:送呈××亲启,谨定××年××月××日,为××先生与××小姐举行结婚典礼敬备筵席……后面的字他懒得再看,只是呆呆望着头一行自己的名字,还有第三行的“刘岑”,他甚至忽略了“先生”前面是何方神圣了。沉默许久,他恍悟,原来要和刘岑结为夫妇的男人,他并不认识!他痴痴地想着,若和这个男人互换位置,那么现在坐在这里冥思苦想的人,就不是陶北了。他认得刘岑的字迹,这一张请柬,该是她亲手写的。陶北暗暗揣摩一些细节,想得越多,越是愤懑,她怎么可以让他知道呢?如果她装作不记得他了,甚至干脆连“邀请”的念头都不要起,那该多好啊!可是,她不仅记得,还记得那么牢靠,连房子的门牌号,都记得一清二楚。

陶北思来想去,没能想出个子丑寅卯来,过了大半个钟头,他才意识到肚子饿了。下班回来到现在,他还没吃东西。本想着回来煮面吃,但现在他走进厨房,又木然打开冰箱,除了两个用来祛味的皱巴巴的柠檬外,冰箱里什么吃的也没有。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身体往后靠,仰起头干瞪着天花板,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他赶紧闭上双眼。在这个晦暗的时刻,厨房没开灯,窗外的光线漏下来,时光被人打开了一道缝隙。陶北又看到刘岑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了,她把一盘可乐鸡翅端上桌,朝他扬起得意的笑。还没等洗手,陶北忍不住用筷子夹起来塞进嘴里,烫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刘岑笑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陶北张开双臂,像只大猩猩一样把刘岑抱紧,也不顾嘴巴散发着甜腻的味道,猛地就往她嘴上拱,一边拱一边亲昵地说:“就要吃你这块热豆腐!”往往这时,刘岑半推半就之下,很快整个身子就软塌塌的了。

在这段感情里,陶北占有欲强,太过自信,他就像一个攻城略地的战士,他的霸道就如他的长相一样。刘岑总说:“你眉毛这么浓,骨架那么宽,一生气就像头野兽,一看就不是容易屈服的人。”

那阵子刘岑和同事去了一趟道观,道观里一位花白胡子的老道士见着她,竟然站在美人蕉树下和她聊了个把钟头。回来后刘岑闷闷不乐,陶北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噘着嘴说:“那老道士说我‘命途多舛’。”这个文雅的成语从刘岑嘴里出来,不但没让陶北吃惊,反而逗得他一通大笑:“你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什么‘命途多舛’的?别听他胡说八道!”刘岑一脸沉闷,皱起眉头,好像真的看到了自己多舛的命运。从那以后,她闲下来就上网刷微博,关注一个叫“面相与命运”的,时不时就拿这说事。每次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管是称赞的,还是贬损的,在陶北看来都是一派胡言,尤其是当她说“你这样子会不会克妻?”时,陶北差点气个半死。他反驳道:“谁是我老婆还不知道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陶北想,刘岑是不是患了别人说的“公主病”。有一次,陶北看电视,刚好在播一档叫《婚姻保卫战》的综艺节目。华丽的舞台上,穿着蕾丝长裙的女主角,脸上是精致的妆容。节目播到大半,场面忽然煽起情来,女嘉宾哭得梨花带雨,用嗲嗲的哭腔说:“我就是依赖你,就是不允许你把爱给别人,就算是你家人,也不可以!”隔着主持人站在对面的男嘉宾一脸无奈,黑框眼镜几乎要掉下来。他的喉咙在颤抖,良久,吐出一句:“我就是受不了你的‘公主病’!”——陶北斜躺在沙发上,看着别人的喜怒,心头生出一阵悲凉来。陶北当时就想,那个女孩子和刘岑挺像的。这么想着,他自然而然将自己替换成台上的男主角,而刘岑的身影,则摇摇晃晃,叠在那女孩身上。

陶北想起上次刘岑出差,他送她去机场,半路上他接到父亲电话,父亲慌慌张张说:“你妈今早在菜市场滑到,扭到腰了!”陶北心头一紧,父亲随即添上一句“你快回来!”不等陶北回话,父亲挂断了。毫无疑问,这当口他必须赶回去,谁知话一出口,刘岑脸都黑了,死活不让他回去,坚持要先送她到机场才能走。陶北气不过,就在出租车上和她吵了起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大声。出租车开到半路,司机拐进了加油站。车门打开,他走出来。刘岑脸上全是泪水,陶北又气又恼,丢下一句:“不能次次都是我迁就你!”说完推开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油加好了,司机皱了皱眉,钻进驾驶座,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

陶北坐在厨房里,表情落寞,注意力一下子在那档综艺节目上,一下子又在那次去机场的的士上。记忆忽而拐了个弯,像寻着兔子跳进洞中的爱丽丝。他觉得自己真成了爱丽丝,而生活就是那只调皮的兔子——爱情也是,他跳了进去,就难再出来。刘岑可不一样,她非但没跳进去,还站在边上袖手旁观,丝毫没有同情的意思。陶北最气的,是在分手这件事上,他完全被打败了,结结实实地被打败了。对他来说,这无疑等同于自尊被人踩在脚下,再狠狠踢开。

分手那天,陶北下班回来,也是这样一个光线晦暗的傍晚。推开门,屋子里属于刘岑的东西都不见了。屋子被抽空了,储存在里边的空气也逃遁了,陶北感到一阵窒息。他没想到刘岑真的说到做到。一开始,他心想,断了更好,眼不见为净。但是稍后,他走进房间,看到床头放着的钥匙,钥匙上还挂着有一年在宏村旅游买的木刻挂饰。那是心形的一半,和陶北的刚好配成完整的心。陶北攥紧那一把钥匙,攥住那半颗心,可是,他的心却攥不稳,凉了一大截。

陶北决定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要先填饱肚子。他开了煤气炉,烧了一锅水,水开了,突突地在锅里滚着。他想起小时候经常做的一件事,便将手伸到蒸汽上边,感受那些触碰到就液化了的白色烟雾。很快,掌心灼痛,他这才缩回手来。“会痛就好了,会痛就证明还没有麻木。”他念念自语,嘴上却是冷冷的表情。他打开冰箱,翻出一团米线,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丢进锅里,又切了半颗白菜、葱和香菜,等米线煮开了,敲一个鸡蛋,鸡蛋熟了,再把白菜塞进去,加了一小勺油,放盐和味精。末了,熄火,把葱和香菜都往里放,筷子搅一搅。

一切似乎井然有序,一切又都凌乱不堪。

起锅后,陶北懒得用碗盛,直接从煤气炉上把锅端下,垫了块锅垫,搁在桌上。他扭开了饭桌旁的立扇,立扇的罩子好长时间没洗了,沾满了灰,风扇叶片一转,灰尘往外扑。陶北坐下来,对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米线,上面浅黄色的蛋沫和煮烂了的白菜叶子,还有葱段和香菜,搭配得生猛鲜活,但他毫无胃口,他拿起筷子,夹起一长串米线,热气登时扑上脸和眼镜,镜片蒙了一层雾,他只觉鼻头发酸,于是摘掉眼镜。眼睛一下子湿了。他停下来,仰头靠在椅背上,长长嘘了一口气,胸腔似乎被无数蚂蚁啃噬了,绞痛难忍。

他抹了抹眼睛,抹完左眼,又抹右眼,扭过头,看到灯光下那封请柬,红色的、反着光,看起来就像一个警告。他想,是应该有所行动了,他一定会找到那个出口的,他要爬出这片黑暗的令人窒息的空间。

这天夜里,陶北一共接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打来的是同事,一个外号胖子的业务员,在陶北上班的这家财会公司里,胖子和他关系最铁。陶北脾气好,胖子仗义,两人几乎同时进的公司。胖子约陶北周末去吃猪肚鸡:“客村那家猪肚鸡真的很赞呐,想起来就流口水!”胖子的脸一下浮现在陶北面前。陶北想到他口水直流的滑稽样就忍不住想笑,可他笑不出来,他对着电话说:“你找别人去吧,周末我有事。”电话那头明显不高兴:“妈的,难得约你,还不赏脸!”陶北懒得解释,“哥下次补请你啊!”胖子知道陶北脾性,说不去就不去,劝也没用。他哼哈几句,把电话挂了;第二个打来的,是陶北的大学同学,电话接通后,那边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像在试探什么:“那个……你周六去吗?”陶北听出了端倪,握着电话,斩钉截铁说:“不去。”双方都知道彼此在谈论什么,就像互通暗号,谁也不敢将谜底戳破。挂上电话,陶北自问:真的不去吗?最后一通电话,是陶北的发小打的,这么多年了,发小的声音还是莺莺燕燕的,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这通电话陶北讲得再舒服不过了,扯了十几分钟,发小突然问:“听说她要结婚了是吗?”陶北脸色一沉,心想,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平时不见关心,现在反倒一个个来问了?他懒懒回了句:“反正新郎不是我。”言下之意就是,关我屁事。发小是聪明人,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安慰了几句,也把电话挂了。

耳根清净了,脑子里还有一阵嗡嗡声。即便和刘岑在一起,陶北也不太喜欢打电话,什么事都是三言两语讲完便结束的,他想不通为什么有人可以一连煲几个小时的电话粥?“那不有病吗!”然而,刘岑走后,他的世界空下来了,没人和他拌嘴,也没人唠叨他。一天到晚上班下班,对着空空四壁,难免不习惯。有时走在屋里都能听见回音。这种空落落的感觉陶北最害怕,他怕这么闷下去迟早闷出病来。

陶北就这样懒懒地躺在床上望天花板。今年情人节(其实也是半年前的事了),刘岑拉他去逛宜家,看上了一款粉色的墙纸,不顾陶北反对,死活要将墙纸买回去。陶北不是不喜欢那套墙纸,但贴满整个房间,怎么都觉得不搭。因为这事,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双方各退一步,陶北不阻拦她买,但条件是,只能贴天花板;刘岑呢,想一下觉得这样也好。以她的性子,喜欢什么都是一阵一阵的,她也怕哪天自己喜新厌旧了,全撕下来太麻烦。

现在倒好,刘岑人走了,天花板上的强纸倒还留着。

这段时间陶北睡觉都是先熄了灯再上床,躺上去什么也看不到。今天他也许太累了,忘了关灯,一躺下就看到那块粉色墙纸,上面还有圆形的小斑点。当时贴这款墙纸可费了他们九牛二虎之力。墙纸分十等份,要一张张从头贴到尾。陶北给难住了,找物业借了架梯子,踩高跷一样从这头移到那头,刘岑在下面干着急,只会指手画脚。陶北仰着头,脖子要掉了,还老是贴错。幸好墙纸质量好,不然坏一块就前功尽弃了。好不容易干完活,下来之后陶北人都要瘫了,“行了行了,我再也不贴什么狗屁墙纸了!”话还未完,刘岑的唇便覆了过来,刘岑的嘴唇像濡湿的蛞蝓搅动。他一下子有了反应,也不管身上散着汗味,一把搂过刘岑,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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