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卞陵途中,道路宽阔,三人并齐策马而行。
翠叶萧萧隐红日,两侧翠影投下斑驳日光,金灿灿的星点环绕着三人。离溪清寺渐远,迎面扑来的风闷热起来。元儿蛾眉紧锁,心中思忖着度阡主持口中的佛门之路是何模样。
翊辰见元儿满面愁容,知晓她定在想着出家的事。他想要打断元儿心事,便不满的瞥看了一眼策马行在元儿另一侧的魏煜澈。“你堂堂一个兆泰王府二王子,不去管自己封地百姓的死活,整日跟着我与元儿做什么!”
魏煜澈俊秀面容亦是同样不满,“我陪元姑娘看桃花,怎么是跟着你?我是跟着元姑娘,若是元姑娘不让我跟着,我立刻就走!”
听得魏煜澈翊辰闻言当真,抬脚踢了踢元儿在马镫上的脚,“你快让他走!别让他跟着咱们!”
马镫与囊袋上的铁环碰在一处铛铛作响,元儿心绪从溪清寺回转,翊辰方才的话渐渐响在耳畔。她转首看了一眼面容俊秀纯真的魏煜澈,不觉蹙眉瞪了翊辰一眼,“澈儿是我弟弟,为何不能跟着我?”
弟弟?
并非血脉之亲,魏煜澈还整日对元儿心术不正,这样的弟弟如何容得下。翊辰剑眉拧到一处,不满地嘟囔道:“难不成来日我娶娘子,还得多娶一房弟弟!”
魏煜澈因元儿总是唤自己弟弟,心中不免有些低落。他用手中剑柄捣向翊辰,提醒道:“翊辰兄越发一厢情愿了,元姑娘从未说过要嫁给你!”
翊辰丢下手中缰绳,任由马儿前行,一跃从自己马上飞身到魏煜澈马上,与他打斗起来。魏煜澈的坐骑受惊,四处乱窜着,二人在马背上翻上翻下并不停手。
元儿勒住了缰绳,无奈看着渐渐朝道路一侧的树林中蹿去的二人与马,不管在何处他二人皆能打斗起来,不似王子与下属,倒似一同长大的兄弟。
蝉鸣鸟叫为管弦,绿荫影金光似琼楼殿宇,二人纠缠于马上游走树林中,却似飞舞于金殿翠阁中。
远处传来马蹄嘶鸣声,翊辰听得是三人之外的马,便与魏煜澈停了手,在林子里紧跑了几步飞身到元儿跟侧。近日除魏煜珩外有多个朝廷官员对麒麟阁甚为不满,翊辰唯恐他们对元儿下手,以要挟自己。
马蹄踏残林中绿草,鲜嫩的草汁侵染着铁掌。魏煜澈紧挥了几鞭,亦策马行至元儿身侧,警惕着快马而来的男子。
阔道尘土飞扬环绕在骑马的男子身侧,三人只观得他身上碧青色的衣袍。待那男子勒住缰绳停在三人跟前时,翊辰不免苦下了面容,“薛统领,又是何事劳得您大驾前来!”元儿每每见到薛漪澜总要古怪一阵,如今好容易不去理会帝都之事,薛漪澜却又回来了。
“吁!”
薛漪澜紧勒住缰绳,马前蹄高高抬起,猛地落下,尘土袅袅飞在站于马下的翊辰面容上。他俊朗面容愈加不快,单手束于身后,冷言瞧着薛漪澜。
薛漪澜见翊辰并不喜自己前来,心中泛起苦涩,面上却强硬道:“翊辰阁主越发自作多情,我是来找元儿的,与你并不相干!”
翊辰单脚点地,一跃至元儿身后,对薛漪澜道:“你来寻我夫人,怎会与我不相干?”
无了林荫中的凉爽,翊辰面容上溢出细汗,他星目看向薛漪澜,弯长睫毛滚落数滴汗珠,朦胧似水镜。薛漪澜无法细看水镜后他星目对自己是何情感,厌倦亦或是无半丝情意。她握缰绳的手一紧,脱口而问,“你们已成亲?”
拉稳马的魏煜澈急急开口道:“元姑娘并未答应,只是翊辰兄一厢情愿!”
翊辰一脚跺在魏煜澈所骑马的马肚子上,马带着魏煜澈又远离了三人数米远。
翊辰因魏煜澈的窘态,俊朗面容露出笑意。元儿不满地用手肘捣了身后的翊辰一下,蹙眉呵斥满面笑意的她,“不准欺负我弟弟!”
翊辰剑眉一横,不满道:“是马带他走的,又不是我赶他走的!”
几月未见,眼前的翊辰与薛漪澜心中所存模样无异,依旧是如此顽劣的性子与话语,对元儿却百般不同。情若夏风习习,吹拂在薛漪澜身上;她盯看着温柔对待元儿的翊辰,心中紧紧压制的情感有些逸出,却片刻被自己克制回心中。她从马上跳下,对元儿道:“我有紧要的事同你讲!”
薛漪澜如此着急地前来寻自己,元儿早猜测她是有重要之事,却不知如今大魏国还有何事与自己有关。她颔首,扶着翊辰的手从马上下来,心中胡乱猜测着跟随薛漪澜远走了数米。见薛漪澜眉眼间带着担忧,她亦是心怀忐忑。
仲夏日常,金色余晖倾洒在密密繁繁的树林中,万里长风吹着元儿白色衣裙与漪澜碧青色的衣袍,香袖飘颻轻举,薛漪澜话语如珠,元儿垂首不语。
翊辰策马行至魏煜澈跟前,“快,瞧一瞧薛漪澜对元儿讲什么了!”
魏煜澈的马连连受惊,已渐趋不受他掌控,他扯动缰绳时呵斥翊辰道:“女子之间的闺中密语,我们怎好知晓!”眸光却不自觉的看向了薛漪澜与元儿,好在薛漪澜正对着他,讲话时嘴巴形状清晰可观,他便一字一句讲给翊辰听。
“我出了卞陵,欲回帝都时碰上了阮凌锡迎娶楚蕙公主的队伍。为了破坏阮大司徒与庆徽王的联姻,我便紧紧跟随着他。”
“他从迎亲队伍中逃走,便拿着你的画像南下找你。找了数月,在卞陵一家酒楼中问到了昔日跳舞给你看的男子,那男子为他指了麒麟阁。”
“他现在已在麒麟阁候着你,我恐你惊慌失措,从红羽那里得知你的去向后,便前来告知你。”
薛漪澜停了连珠的话语,魏煜澈苦着面容与翊辰对看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眼。
阮凌锡?这个昔日令元儿魂牵梦绕的大魏国第一美男子,竟找上门来了。他攀上翊辰肩膀,“翊辰兄,咱们还是先赶走阮凌锡,再解决你我恩怨吧!”
翊辰打下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屑道:“不就一个阮凌锡么,本公子让他一手一脚,不出十招便打得他三月不能下地走路!”
魏煜澈闻言从鼻息中冷哼出一声,“莽夫!”翊辰亦对他嗤之以鼻,眸光却紧紧盯看着一言不发、脑袋快垂到腰际的元儿。
夏愁黯黯从金灿灿的天际而生,元儿不觉回眸看向正遥遥望着自己的翊辰,他剑眉星目舒展如初,俊朗面容依旧带着平日的顽劣,令她安心不少。可阮凌锡为何要寻自己?他不应记恨着自己害死宇文绾和阮灵鸢,不应迎接楚蕙公主回帝都么?
麒麟阁前院厅堂常日接客,故放置了两口盛装冰块的刻花饕鬄纹水瓮,有丫鬟轮流用罗扇为把刻花饕餮纹水瓮口处的寒气扇向整个屋子内。
周鼎著饕鬄,有首无身。两口刻花饕鬄兽纹的水瓮,面容狰狞,牛羊虎不可细辨。
候立在阮凌锡身侧的薛佩堂细细看了一会儿那两口大陶瓷水瓮,不免咽了几下口水。皆说江湖人杀人不眨眼,如今屋子里的摆设都如此吓人,那他们的阁主不知要是何等面容狰狞的怪物。
他瞥看了一眼候立在厅堂中的赤烈、赤炎、红羽、红莲,四人与自家公子年岁不相上下,虽男子面容英俊,女子容姿秀丽,身上却带着重重煞气。
阮凌锡端起手中茶盏,闻着陈年旧茶的味道,他寒玉面容冰冷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茶盏底部沉淀着的一层薄沙,便把那茶盏放回了桌子上。
因府内四员猛将皆候着,送茶的丫鬟们亦不敢偷瞄阮凌锡的倾城容貌。有胆大的丫鬟不畏赤烈、赤炎、红羽、红莲的呵斥,躲在窗棂处,偷偷瞧着坐于厅堂内的阮凌锡。紫金冠束发,白洁衣袍纤尘不染,寒玉面容冰冷无情,整个人却儒雅贵气。
丫鬟们面若桃花,皆漾起羞意,红羽呵斥聚在窗棂处的丫鬟时,不免也偷偷瞧了几眼阮凌锡的倾城容貌,却迎来赤烈一记不满的眸光。
薛佩堂见那赤炎目露凶光,便附在阮凌锡耳侧低声道:“公子,江湖中的人杀人成性,若煜煊姑娘真在他们手中,咱们还是得派兵马来方能镇压住他们!不知道赶去庆徽王府送信的人,能不能及时带兵赶来。”
阮凌锡眸光望向门处,暮色已微垂,为何煜煊仍是不回来。麒麟阁的人并不告知他煜煊去了何处,只让他候在此处,他更因她们口中的夫人心生了不安。他不怕这些杀人成性的江湖人,却怕他要等的人不是所要找的人。
金日溶溶,红霞漫天。四人策马回麒麟阁路上,元儿一言不发,只翊辰同魏煜澈打斗、同薛漪澜在言语上怒跋扈张。
麒麟阁门庭朗阔,绿荫霞光照在沥青色的石板上,两尊麒麟威严吓人。元儿手中的缰绳已被门童接了去,她却踌躇不前,不敢去见阮凌锡。已率先跑上石阶的翊辰又返回来,拉着她便朝前院厅堂直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