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起，卷起漫天飞叶。
呜咽之声传入耳中无比凄凉，萧瑟的秋风，萧索的步伐。莫伤迈动的步伐越加缓慢，愈发无力。树叶缓缓飘落，落在他满头白发上。他佝偻着身子，双手死死扣住默默，不让她从自己背上掉下来……
莫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每迈出一步，体内的生机就会自然而然的流逝一分。他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苍老，迈出的双脚开始瑟瑟发抖，感到很无力。
就在他正准备再次抬起脚时，腿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整个身子踉跄的摔倒在了地上，惊起满地落叶，默默也从他身上滚落了下来。
莫伤欲挣扎着站起来，可腿部传来的剧痛让他使不上力，莫伤挪动双膝，爬到默默身边，纷飞的落叶黏在了默默的黑发上，凌乱的发丝看起来有些狼狈。
莫伤伸手想将残叶从默默头发上摘下来，可是干瘪的手指不停的发抖，始终捏不住叶片。莫伤固执地伸出另一只手，同时用两只手，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成功帮默默理顺了发丝。
“傻默默……”莫伤鼻子有些发酸，默默如果这个时候醒过来，还会认识自己吗？
莫伤苦涩的笑了笑，有些艰难的将默默重新架到了自己背上，挪动着身子，开始匍匐前进。
灰白的长衫在地上磨出皱纹，积起一层厚厚的泥垢，虽然前行无比缓慢，可莫伤的双眼依然还是那么坚定。
树叶停止了飘落，秋风越吹越大，扫起地上的落叶不知飘向何处，莫伤忘了自己爬了多久，身下的衣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磨破，泥垢牢牢黏在了破损的肌肤上，秋风又一次吹过，带着几缕白丝飘向了空中。
莫伤的头发开始脱落，一根根银丝划过耳垂，缓缓落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任凭他如何使力，双臂和双膝再也不能挪动丝毫距离。
他望着远方，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混乱。
“生命……到了尽头么？”莫伤想着，他有些不甘，眼中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不清，若不是那股信念，他脑海里意识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湮灭。
春的盎然，夏的炎热，冬的冷涩和秋的萧瑟。他走过了四季，走过了春夏冬秋，走上了一条悲伤的路……
“真的……就只能这样了么？”他的意识越加混乱，他挣扎着摊开手掌，掌心中静静躺着一片皱褶的海棠花瓣。
闻着手中传来的芳香，莫伤心中有些遗憾……最终还是没能让默默看见白色的海棠花瓣。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陡然而起，莫伤手中的海棠花瓣离开他的手心，飘向了空中，莫伤欲伸手抓住，可却使不出丝毫力气。
海棠花瓣在他眼中越飘越远，就仿佛流逝而去的生命，无法抓住。
“爷爷您不是说，走下去就会有希望么？可希望在哪里？”莫伤喃喃道。
“我要希望……”
他说道。
“我想要希望！”
他再次说道。
“请给我希望！！”
他又一次说道。
模糊的景象在眼中开始消失，眼前越来越黑，他的意识开始了湮灭。
隐约间，他听到耳旁传来一阵风声，风声中，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年，我带着你走了下去……最后剩下的，只有我自己……”
“那一年……你带着我走了下去……最后剩下的，只有你自己？”
古老而又沧桑的声音，忽然在莫伤耳边响起，仿佛传自于万古之前，经历了漫长的时光，跋涉了悠长的岁月……
两道声音在莫伤脑海中回荡，带着浓浓的岁月之感，莫伤的意识开始变得清醒，那种无力的感觉缓缓消失，他感觉自己逝去生机的开始回溯，身上的疲惫刹那消失，莫伤闭着的双眼蓦然睁开。
脚下是柔软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清香，四周生长着艳丽的花朵和翠绿的青草。莫伤站在小道上，默默静静的躺在他的背后，眼前的景象无比熟悉。
熟悉的小道，熟悉的花草。这是他最开始出现的地方，这里是……春的开始。
为何自己又回到了原地？莫伤疑惑，他看到自己的衣衫完好无损，和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自己的身体也不再苍老，而是恢复到了年轻。
莫伤感觉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那枚奇异的果实不再怀中，那说明自己之前遇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如果是假的。那么，手中的又是什么？
莫伤轻轻摊开手掌，掌心中静静躺着一片海棠花瓣。
那种感觉很真实，莫伤知道那一定不是梦，最后一刹那他听见两道声音，他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莫伤还来不及更多的思考，眼前的景象忽然开始消失，先是花朵，后是小草，最后是他踩着的那条小道。
莫伤眼前一黑，身后的虚无深渊将他瞬间淹没，莫伤以为自己会死掉，可他没有。黑暗转瞬即逝，莫伤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再次不同。
一个巨大的湖面出现在他前方，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岸上，湖面闪耀着磷光，一圈圈水波向着四周荡漾。湖水非常白澈，洁白如玉，就像是一片玉湖。
莫伤看到湖中出现一个小舟，明明很远，可却一眨眼的功夫，那小舟仿佛瞬间跨越了无数距离，出现在了莫伤眼前。
莫伤看到小舟上有一个老者，那名老者手中撑着一根竹桨，朝着岸边的自己缓缓游来。
随着小舟不断划近，莫伤清楚的看到船舷上坐着一具骸骨，暗黄的骨架散发着沧桑之感，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时光，那具骸骨牢牢的坐在船舷上，丝毫不担心会掉下去。它朝着远方摊开着手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东西回归。
看久了莫伤眼里产生疲劳，他移开目光，却发现小舟已经来到了岸边。
老者穿着一身蓑衣，头上戴着草笠，收起竹桨，一脸笑意的看着莫伤说道：“小友，要渡河么？”
莫伤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木讷地问道：“您是？”
“我是这里的船夫，你可以叫我渡舟老人。”老者打量着莫伤笑着说道。
莫伤望着湖面，再次问道：“湖的那边有什么？”
渡舟老人说道：“那边什么都有……”
“有大夫吗？”莫伤赶紧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有。”
渡舟老人淡然道：“上船吧，你是这些年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第一个？”莫伤诧异问道：“为什么会是第一个？”
渡舟老人指着船板示意他上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莫伤迟疑了一下，稳住默默抬起一只脚踏在了船板上，狭窄的小舟在水面异常沉稳。确认小舟不会翻船后，莫伤迈出另一只脚，整个过程小舟没有发生丝毫摇晃和倾斜。
莫伤坐在船头，将默默平放在自己腿上，渡舟老人抬起竹桨缓缓划离了岸边，莫伤清楚的看到整个过程湖面没有惊起一丝涟漪。小舟在湖面上游动，湖面却平静不起丝毫波澜。
渡舟老人看着远方，手臂一前一后挥动着，一脸平静，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莫伤这个时候注意到右边船舷上坐着之前那具骸骨，奇怪的姿色，奇怪的动作，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可眼中却传来深深的疲惫，让他不得不移开目光。
渡舟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说道：“它在追梦……”
“梦？”
莫伤不解道：“骨架也能做梦？”
“是的。”渡舟老人说道：“万物皆可梦。”
莫伤不懂，渡舟老人也不再开口，他继续望向远方，划动竹桨。
时间不停的流逝，莫伤发觉默默的气息再次变得微弱，嘴唇发白，有些干裂。默默的手掌变得越来越冰凉，莫伤握着她的手就仿佛握着一块冰，默默的体温极速下降，皮肤渗出涔涔冷汗。
默默的表情有些痛苦，似乎很冷，莫伤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希望能让她暖和点。
莫伤焦急说道：“您能快点吗？”
渡舟老人望着远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小舟在湖面飘荡了很久，然而眼前依然是一片汪洋的湖水，丝毫没有临岸的景象。怀中默默的身体变得越加冰冷，渗出的冷汗越来越多。
看着默默愈发苍白的脸，莫伤哀求道：“请您快点！”
渡舟老人没有回答他，感受着越来越冰冷的身体，莫伤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抬头吼道：“您就不能快点么！！”
只是吼完后他整个人愣住了，船上空无一物，除了自己与默默，没有渡舟老人，没有坐在船舷上的骸骨。
为什么会这样？人去哪里了？莫伤独自坐在船上，四周一片白茫，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他突然觉得很孤独。
“吱吱。”莫伤忽然听到脚下传来破裂的声音，他低头看去，发现船底不知什么时候破裂出了数条裂缝，湖水顺着裂缝渗入到了船内。
莫伤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经历了这么多事，闯过了无数难关，每次在看到希望的时候迎来绝望，自己和默默莫非真要淹死在了这里？
船不断的下沉，船中的湖水越积越多，莫伤半个身子已经淹没在了水中，莫伤抱着默默，望着自己不断下沉的身子，脸上露出了绝望。没想到自己真要淹死在了这里，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结局。
湖水淹没了默默，淹没了莫伤。莫伤抱着默默沉入湖中，随着下沉莫伤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下方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始终不见湖底。
莫伤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双手发软无力，松开了默默的身体，默默的身体向着另一边飘去，莫伤费力的一把握住默默的手，然而再次无力的松开。
湖水在眼中冰凉刺痛，莫伤睁大着眼睛看着默默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心中说着对不起，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融入到了水中……
莫伤闭上了眼睛，四肢无力的垂下，他的意识完全消失。
只是……最后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个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