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冥皇脸色铁青,然而他再没有看她,只是那咄咄灼人的目光,夹着讥讽,夹着恨意,她却真的无话可说,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再度的安静,后背的痛却如此清晰钻进她的心间,蔓延全身。
七七不顾手腕与后背的痛,脑中鼓噪着无数的声响,所有思绪都陶空了,手心紧撰着,只是一句如此清晰映入她脑里,“不管他怎么说,为了姐姐,她忍--”
时光却被慢慢地拉长了,而她就像洋葱那般,她的心思,心计却被他一层层地剥离,他早就看穿她,她还能强词夺理嘛?
“四爷你误会了。”
她神色宁和,“我顾及姐姐,才会顾及太子,而审时度势是紫禁城每个人的生存之道,况且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说到此处,微微沉吟,似在思量如何启齿四爷与她之间的关系。
段冥皇的嘴角挂着弯弯的弧度,略有意义地等着她说话。
七七仰视着他,目光平静却有霎那躲闪,复又如初,“紫禁城生活不易,四爷不是不知道。”
段冥皇面色稍缓和,却依旧不减阴霾之色,只是淡然,“紫禁城生活确实不易,本王在外带兵五年,比你与六弟在宫中私下相会,本王的日子倒是随心”说罢,他眸染上杀机。
七七只觉后背疼楚与心里惊骇翻叠交错,仿佛那撕裂的伤口被他撒上酸,却让她浑然惊醒,他到底是在意自己与六爷,是明示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
她眼前已有滚热的白雾滚涌,眼前的他面孔却越来越清晰。
她知他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姐姐与她都一样背叛了他。
“你若是顾忌你姐姐,以及太子,便不该与六弟在宫中私会,芸妃娘娘知道,疑心岂会不起,你怎么会宫中相安无事呢?更何况你是当着本王与九弟面前,与六弟打情骂俏,事情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停了停,“本王前些日子耳里落了些闲话,你昔日的姐妹穆贵人多得安妃从旁引荐,才得以进宫侍奉茶。”
段冥皇目光稍微暖和,语气仍旧冷硬,如他手上落下的针扎入背力道般,一刻也不曾消停。
她心寒如冷澈全身,他话中话,一语道破心中的疑惑,想起与穆小鱼几次相处,她的心颤抖起来,穆小鱼提到六爷时,眸光闪着喜悦。
她怎么就那么傻不顾忌穆小鱼,原来穆小鱼爱慕六爷,怪不得-至于芸妃,她登时恍然大悟,五年前她差点被二爷勒死,是芸妃救了她,而她却在芸妃宫中无意瞧见六爷,原来六爷跟芸妃有私情,那他对自己,想到此,她的脸色一僵,眸底已染上浓浓的哀愁。
他面色一沉,不等七七开口,倏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王说得也够多,本王想听你说。”
她不动声色地抿去心中哀伤,将上衣穿好,忍着背上的痛楚,却也不避开他的目光,“多得四爷提点,要不然奴婢连死都不知,何因开罪宫中娘娘和穆贵人,四爷的大恩大德,奴婢感激在心。”
七七突然怅然夹着些怒,“其实奴婢与六爷私会这事,奴婢不敢苟同,不知何人乱嚼舌根,奴婢只是开解过六爷几次,并无过多来往,而且四爷当初你叫奴婢滚的,没说奴婢不准跟那个男子私会,不是吗?”
七七眼中蕴含了泪,俯身跪下捶泪道,“四爷,你娶我,弃我,而我父亲和莫安的死,四爷王爷欠我朱家两条人命,我现在卖身给你,这些都不够换我姐姐和太子的前程吗?”
他淡淡一笑,却转身,负手而立,“你父亲和莫安的死,不是本王所做,但本王也是事后才知道你父亲和莫安究竟是被所杀,往往有些事,亲眼所见未必就是真相。”
他顿了顿,悠然叹息,“世上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你这次前来求本尊,不管你无心也好,还是有意也好,本尊便从了你的要求。”
突然一阵风吹来,来人正是萧白辰,脸色微变,拱手,“师弟,你要三思-”
段冥皇果断地挥一挥手,“你退下,本王心意已决,再不会改。”
萧白辰面色沉如水,“师弟,你为了她们两姐妹-”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段冥皇怒吼,“出去,否则别怪本王不念师兄弟之情。”
七七望了一眼萧白辰,他的唇色苍白,手指紧紧扣住袖中,极力稳住情绪,她的心狐疑却又犹豫了一阵,又定下心来,她为了保全太子的地位,让四爷彻底站在太子这条线上,这个抉择没错。
可是日后她不得不沉默然承受他施于她的命运,不由地俯身三拜。
萧白辰面色转为如常,放下几瓶药瓶,躬身告退。
此时月色如此冗长,竟然发觉月色如此冰冷刺骨。
段冥皇蹲下来,靠近七七,几乎能察觉他温热的呼吸轻佛在耳际上,“如今你是本王的奴婢,今后你怎么打算?”
她僵住了,“奴婢不敢有违王爷的命令,一切听凭王爷吩咐。”
他轻笑出声,靠的更近,目光落在她脸上,“本王问你,这次钦天监的事,你怎么打算?”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他伸手温柔扶起她,颇有意味地看她一眼,从袖中取出小而薄的一个暗黄纸包。
七七接了过来,打开,一种研磨得极细的粉末,散发着浅浅的丁花香。
段冥皇揉着她的秀发,低声道,“只需一点,用不着太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四爷果然思虑周详。”
他微微一笑,展臂将她搂在怀里,仿佛如与端木敏在人前那么恩爱般,可她心里抗拒,却不敢动,只听他道,“你放心,此事一旦得手,我会安排人接应。”
他极用力搂她的手势,似乎想要把她揉进他骨子里去,她的身子紧紧被压在他的衣上,就在她要窒息一般透不过气来,他的唇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压了下来,隔着脸孔的间隙,眼见窗外栀子花,随风摇摆,那花飒飒洋洋,她的心如一片大雪那般迷茫。
实在猜不透他到底对自己究竟按的是什么心思,不管了,如今已身陷火海,她不得不从,那有说不的权利。
三日后响午,七七走去案桌前写字帖,姐姐寻了个近位置坐着,芳华走了进来,上前,看了她们一眼,足以两人听到的声音,“打听出来了,那日说朱姑娘的钦天监张大程不小心落了水,好不容易让人救了起来,却感染了瘟疫。”
姐姐不出声,抿了抿嘴。
芳华接着道,“官衙的将张家去还搜了半天,竟在他家院子的一面墙搜出大量金银财宝,官衙将张家围得滴水不漏,对外说是怕瘟疫传染。”
姐姐淡淡应了,“嗯”一声。
七七将最后一笔写完,轻轻吹一吹墨迹,才略微干了一些,皇上会怎么惩治张大程,看来后宫有排热闹。
只是四爷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给纸包,她都没有派上用场,这几日都没有他的指示,她没有动手,但这边事情已发生,她就赶紧飞鸽传信给远在甘肃的吴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