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绘意回到平南王府时,云霄寒已经回来了,正捏着苏宰相给她的那半块玉佩细细端看,凤眼微眯,若有所思,见她回来便状似无意地问道:“这玉佩已经破碎,怎么不丢掉?”
“哦,比较喜欢,没舍得丢掉。”她走过去随手拿过玉佩搁在梳妆台上,她也真是没记性,爹说要她好好收着玉佩,她竟随手一搁就丢在脑后了。她没有对他说实话,并不是想瞒着他什么,只是不想多一件事情让他烦心。
“听说,今日太后娘娘召你入宫,没发生什么事吧?”云霄寒自背后拥住她,将脑袋搁在她的肩头,眼眸里的光芒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事,你那边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他语气顿了顿,“风无隙去找安锦王了,听说已有了消息。”
“是吗?”苏绘意淡淡地问了一句,并不是很意外,她早就猜到风无隙不会回药王谷。她骗风无隙说她没有恢复记忆,只是不想他有负担,毕竟知晓药王谷藏着的那个秘密真不是件好事。
“意儿,我们离开帝京好不好?”
云霄寒突然说道,听不出是何情绪,她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微笑问道:“我们想离开就能离开吗?”
果然,他面露为难之色,无论皇位上坐着的是熙元帝还是云希远,离开帝京都不是他愿意就可行的事。可是若不离开,只怕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会伤害到很多人,因为云希远似乎想要除去苏宰相,可能会借助平南王府之手。如此一来,他一边是平南王府一边是苏绘意,他该如何选择才能两全其美?
云霄寒拥紧怀中的苏绘意,像是怕失去她一般:“意儿,是不是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
“是,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苏绘意向他承诺,她以为她的这个承诺会永远有效,可是在不久的以后,她便成了失信的人。那是在云希漠和雪阳公主活着返回帝京以后,云希远仍旧尊云希漠为安锦王,一切看似平静,然而暗中却是波涛汹涌。
苏绘意仍旧和往常一样,窝在府里喝茶看书睡觉,不问世事,有时候也会回宰相府看一看三姨娘,也去了一趟镇西将军府探望苏画情,苏画情挺着个大肚子,临盆在即,许是要做娘的人了,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孩子,所以对于那些过去的事情也不再计较,两姐妹倒像以前那般和气。
那日,她回府以后瞧着云霄寒紧蹙着眉头,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这几日没事就不要出去了。”顿了顿,他又说,“这几****可能要忙一些,我会多找一些新奇的话本子给你空闲时解闷,等忙过这一阵子,我带你出去逛一逛。”
苏绘意也没多想,点点头算是应了,之后几日当真窝在府里不出去,直到那日连翘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不得了了,我方才听说画情小姐来找过你,被轰出府去了,现在正在大门口哭,我要出去看看究竟,守门的竟不让我出去……”
脑袋顿时轰轰作响,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到底是发生了多么大的事,画情姐姐会不顾及肚子里将出生的孩子跑来平南王府找她?苏绘意猛然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因为心里慌乱竟跌了一跤,顾不得磕伤流血的膝盖,她爬起来就往外走,却也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世子交代过,这几日世子妃不能出府。”
门外隐隐传来苏画情的哭喊:“意儿,意儿……快去救爹啊……意儿,你怎么还能安安稳稳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宰相府就要被灭满门了,姐姐求你,快去救救爹和娘……”
不知道苏画情在府外喊了多久,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却还是勉强听得清她在说些什么,外面还有一些王府里的人在劝苏画情回去,后来似乎许纪轲也来了,只听苏画情又是哭又是骂:“许纪轲,我苏画情到底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要和平南王府合起伙来害我苏家,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了你?你滚开,滚开……”
“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有话我们回去再说……”
许纪轲的声音很快又被苏画情的声音盖下去:“孩子?谁要给你生孩子?你滚不滚,再不滚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死给你看……”
腿一软,苏绘意便跌坐在地,目无焦距,什么也看不到,耳朵里也嗡嗡直响。她的温柔的画情姐姐是那样爱轲哥哥,如今却如泼妇般对轲哥哥恶语相向,那么在她不问世事的这几日,宰相府真的发生大事了,否则画情姐姐不会如此。
府外渐无声息,苏绘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静园,等她神志清醒过来想要吩咐连翘出去打听打听的时候,便见连翘早在一旁哭肿了眼。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若不是连翘一声尖叫,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望着自掌心缓缓流出的鲜红血液,兀自出了一回神,她轻声斥责正哭天抹泪的连翘:“哭什么哭,不是没怎么样嘛,你倒是快出去打听打听宰相府到底出了什么事,这点伤我自己会包扎。”
连翘抹了一把眼泪就往外跑,苏绘意随手扯了一块丝巾将流血的手胡乱包扎一下,一手抚上脖子上用丝线穿起来戴着的那半块玉佩,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回宰相府探望三姨娘的事。
本来是正和三姨娘东拉西扯说些闲话,三姨娘却忽然问起她有没有将那半块玉佩随身带着,她将玉佩拿出来给三姨娘看,三姨娘颤抖着双手拂过玉佩上细细的纹络,最后亲自拿丝线系好给她戴在脖子上,并且嘱咐她无论何时都要玉佩不离身。
当时三姨娘说的话有些奇怪:“这是你姑姑的东西,千万别丢了,你要是见着你姑姑,就说……就说……唉,反正你收好就是,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来宰相府了……”
是不是早在那时,三姨娘就知道宰相府会出事?不,早在爹给她玉佩时,爹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只是她太傻太不经心,既没有意识到爹娘的反常行为,在那日云霄寒叮嘱她不要外出时也不曾多想一些。
对,云霄寒,云霄寒在哪里?她要去找他问个明白。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起身向外走去,却在门口撞到返回来的连翘,只见连翘满头大汗,双眼通红,带着哭腔急急说道:“小姐,我什么也打听不到,也根本出不去府。姑爷似乎下了令,不准我们出府……”
苏绘意心里猛地一凉,便有些站立不稳,她早该想到的,云霄寒是打定了主意封锁消息,既不让她出府,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连翘自然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受煎熬的事情,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等云霄寒回来给她一个解释。等他回来跟她说,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然而,等至夜深,也没有等到云霄寒回来,她守着烛光枯坐到天亮,心凉成灰。腿又僵又麻,她方一站起来差一点扑到在地,幸好扶着桌沿勉强站稳。只是一夜,她便憔悴了许多,眉不画,唇不点,她就那样直直向王府大门走去:“本世子妃要出去。”
两个侍卫拦住她,恪守职责:“世子有令,没他的命令,不得让世子妃出府,世子妃请回。”
“本世子妃要出去。”苏绘意执拗地不挪动一步,“哗”一下便自袖中亮出一把剪子搁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再一次问道,“你们到底放不放行?”
紧跟在其后的连翘竟不知道她家小姐是何时在袖中藏了一把剪刀,猛地一下就被唬住了,“哇”一声就大哭起来:“小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苏绘意被她哭得心烦,再一次逼近不知所措的侍卫:“你们让开,否则就等着拿本世子妃的尸首向你们世子交代。”
“真是胡闹!”竟不知何时侍卫通知了平南王妃,平南王妃冷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切,将手伸向苏绘意,厉声道:“把剪刀给我,你以为你现在出去就能挽回一切?别傻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王府,不要出去添乱。”
“娘,你也什么都知道是不是?”话音未落,一滴泪便自她的眼角流下来。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你苏家有如今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你也别不知好歹,就你这条命还是寒儿极力保下来的呢。”
这样清冷怨毒的平南王妃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甚至从平南王妃的眼瞳里捕捉到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苏家有什么罪过,怎么就会是罪有应得?”
那日,她明明听见画情姐姐说是许纪轲和平南王府合起来害宰相府,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轲哥哥和云霄寒都是与她那么亲密的人,怎么会合起来迫害她的家人呢?
在她愣神的工夫,平南王妃早已使眼色给身旁的管家,管家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剪刀,平南王妃不再多说,只是吩咐:“送世子妃回静园。”走得远了还能听见平南王妃吩咐那些下人:“好好看着世子妃,别让她做些什么傻事……”
苏绘意木然地看着前方,她才不会做什么傻事,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弄明白,她的家人还在等着她去救,她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傻事。
是夜,云霄寒依旧没回来,她肿着双眼辗转睡不着,想着好多事,忽听窗户那边轻微地一声响,似乎有人从窗子跳进来,她警觉地坐起身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