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何其?夜未央。”——《诗经小雅》
即使穷极世上所有最唯美、最富丽堂皇的词汇也不足以描述未央宫酒店的华丽和高贵。这座从2015年开建,2019年正式完工的大酒店,是西安城最高规格的娱乐场所了。
可惜,这座酒店建成之后,投入使用仅仅一年,就因为灾难年而衰落了下来。尽管没有人光顾,这里依旧有人做最基本的养护,没有像其他娱乐场所一样,变得破败不堪。
今天,因为西安城的百人婚礼,这里重新被清理了出来。
酒店金碧辉煌的外墙被重新擦拭一新,酒店如同玻璃一样的地板被抹去尘土重见天日。酒店里的吊灯、喷泉、花木都该打理得打理、该修缮的修缮,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在通往酒店的三层台阶之上,铺满了鲜花。为了这场百人婚礼,陷阵旅特别从数十公里之外的百花坡,运回了无数的各类花朵。
西安的民众来到未央宫酒店,站立在酒店华丽的大厅里,都有一种仿佛回到灾难年前的感觉。也许,西安城高层,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林鹭州偷偷的潜入了酒店的后花园。他在酒店里的大厅、以及即将举行婚礼的芳菲苑都没找到赵艺潇的身影,只能更加深入酒店看看会不会有发现。
为了防止有人蓄意破坏婚礼,在酒店内部可以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未央宫酒店的后花园,占地足有10多万平米,里面奇花异树林立。在玻璃暖棚的保护下,即使是在寒冬之中,花园里面依旧温暖如春。
花园里小桥流水,回廊曲榭,各种花朵争奇斗艳,一派生机盎然的景像。
林鹭州藏身在一株高大的桂花树上,避过了两个巡逻的警卫。他正要跳下树来,却听到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见附近有人,他依旧藏在树冠中没有现身,并侧耳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原来你在这里,我到处都找不到你……”这是一个浑厚的男声。
“嗯,屋里有些闷,我就出来走走。”这是一个像空谷幽兰一般清雅的女声。
听到这个声音的林鹭州,如遭雷击,这个声音是那样的熟悉。曾经无数次深夜梦回,这个声音的主人的容颜都是那样清晰的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今天我们就要结婚了,你……确认你想好了么?”浑厚男声问。
“你别多想了,我答应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
透过桂花树茂密的树冠,林鹭州看到桥头朱栏绿瓦的小亭中俏立着一个飘然若仙的身影。
她的乌黑秀发盘在头顶,梳成繁复优雅的发髻,垂于耳畔的两束青丝,让她皎洁如月的面庞是那样的娇美无双……
她的身上,是一袭洁白胜雪的婚纱,婚纱上点缀着宛若繁星一般璀璨的钻石。可是,那些闪亮的宝石,无论哪一枚,都比不上她眼睛里流转着的点点光辉。
这个女人……是谢清颜!
谢清颜……要,结,婚,了?
林鹭州已经彻底傻了,好像有人把一大块石头塞进了他的胸口。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整个世界,仿佛都一下子破裂开来……
她,怎么会,要,结,婚,了?
林鹭州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和谢清颜重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心里隐约有期盼着,谢清颜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他现在就想立即冲下去,问问谢清颜的想法。
听到谢清颜的答案,声音浑厚的男子点了点头。说:“按规矩我不该来找你的,我现在去前面。一会婚礼就要开始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说着,这个男人转身离开了。由于角度关系,林鹭州看不清他的面孔。只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背影,顺着小径渐渐远去了。
林鹭州的手,紧紧的握着桂花树的树枝,在树枝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他紧紧的咬着嘴唇,脑袋里天旋地转,无数念头在脑子里面盘桓。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
最后,他的脑海中仅剩这唯一的一个念头:为什么谢清颜要嫁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谢清颜背对着桂花树,林鹭州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她空灵清雅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林鹭州心里一惊,正要从树上跳下,找谢清颜问个明白。
这时,花园的曲径里缓缓走出了另一个美丽的身影。她身穿一身黑色作战服,肩膀上的臂章依旧是金剑红盾的标志。她的背上背着一把红色复合弓和一柄古朴长剑。
她的瓜子脸上目若繁星,朱唇如画。她的声音若出谷黄莺一般清脆动人:
“没错。我来了!你……真的决定了么?”
洪西官说的没错,月夜神弓赵艺潇真的来了未央宫酒店。她来,就是为了见谢清颜。
见到赵艺潇,林鹭州强忍住跳下树枝的冲动。他咬着牙,静等着这一双佳人对话的下文。
“我决定了……”谢清颜转过身来,她的眉目如画,眼睛似一泓秋水一样清澈见底。她朱唇轻咬,继续说:“他在京城离我而去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听了这话,林鹭州紧紧的咬住嘴唇,就连嘴角被咬出了血都毫无知觉。
“他……”赵艺潇说不出口剩下的话。她该如何为林鹭州辩白,在撤离京城的时候,林鹭州确实扔下谢清颜和自己,就再也没有回来。
谢清颜脸上的笑容明媚,却又藏着深不见底的忧伤。她说:“我的决定,在那株玉兰树下。我就对你说过。你该不会是来问我为什么这么做的吧?
赵艺潇皱着眉,脸上神色复杂,她咬着牙说:“我懂。我们都是女人。”
见赵艺潇神色苦涩,谢清颜问:“那你来做什么呢?我嫁人了,你不应该高兴才是么?”
“哈哈哈哈……”赵艺潇笑了,她笑得状若疯癫。只听她说:“高兴?!我怎么会高兴?哪怕他和你百年携老,我也只会在心里默默祝福……”
接着,赵艺潇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谢清颜,他会回来的!”
林鹭州听到这里,已经搞清楚了,谢清颜不是受人强迫或是事出有因才会选择嫁人。看来,这是她自愿的。这时,他的心,一下子灰暗了下来。
如果刚才,他还有一腔勇气跳下去,将谢清颜带走。此时,他所剩下的只剩不甘和哀伤。
谢清颜垂头,当她抬头时,眼角已经布满晶莹。这一抹泪水,让身处桂花树上的林鹭州心如刀割。只听她凄然一笑,说:
“回来又如何?他若是回来,还会离开。你们都不是普通人,肩膀上承担着复兴人类的责任。他不能逃,也不能不去……每次看他受伤,我都要忍着心如刀绞,帮他处理伤口。
你能理解那种感受么,永通桥那一别。你们看我平静如水,可是我心里的疼,绝对超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赵艺潇,我不像你,可以百死无悔,无论他生死,都可以坚守下去!
永通桥头那一幕,我今生经历一次就够了!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他是英雄,心里装着家国天下、百姓苍生。而我,只是一个女人……我所需要的,只是陪伴。
我,爱他。曾经很爱。可是,我已经没勇气为了这份爱,再这样煎熬下去。
我不管他还会不会回来,我都放下了,我现在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也许,我不会再像爱他那样爱另一个人,但是,崔显至少不会扔下我。这,就是我的决定。你懂么?”
这……就是谢清颜的选择。他若不在了,自己要幸福生活。
即使有一天他能归来,她也不再有勇气承受那种随时可以痛失爱人的生活了……
赵艺潇垂首,叹了口气:“好!谢清颜,我替四哥问你一句,你,想好了么?”
“我想好了!今生今世,永不遗忘,从不想起!”说着,谢清颜提起裙摆,缓缓的向酒店的方向走去。她那飘然若仙的白衣背影,就这样永远印在了林鹭州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