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快到中午前,三个人怀着沉重而希望着的心情到了目的地,姐弟俩个茫然不知所措地跟在陈凯歌身后,看着一身灰色西服,颈脖下系着一条蓝白相间花纹的领带,迈着沉稳,坚定的步子在前面带路,去找事先约好的专家,在如黛悲伤的心里,一刹那间觉得他是个十足的男子汉,他们三个象游移不定的飘浮物体,悬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他。
当医生把陈凯歌叫过去单独谈话时,如黛也默默地跟在身后。
“他的病情确实已经恶化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开刀治疗我看已经不必要了。”医生说。
如黛听了医生的话感到心脏陡然往下一沉,身子一轻,整个人好象旋转起来,陈凯歌连忙扶住她,找了椅子把她坐下来!“不要慌,沉着点!”他细声地说。他觉得如黛脆弱得是不堪一击,不能承受这巨大的悲痛,他握紧如黛冷汗的手,轻声而又坚实地说:“坚强点,不要难过!”
“我们不想放弃最后一线希望。”陈凯歌对医生说。
“那可以采取保守治疗,疏导病人的心态,争取存活的时间。”医生说。
“那就是化疗了?”他问。
“嗯!病人在接受化疗时会很痛苦,会因为化疗更加剧身体的衰竭。”医生说。
如黛再也承受不起,她万念惧恢,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开始在崩裂,山河在移动,恐惧在她的周身扩散弥漫,她理解生命的无常了,惊恐变成一股气流,流遍她的五脏肺腑,顺着喉咙发出来一声绝望的哀叹,“哎!”带着哭腔的一声哀叹!她在怨恨老天!恨之对她的吝啬无情。为什么要把她的父亲宣判死刑,看着痛苦万分的如黛,陈凯歌心疼地把如黛的头拉到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两下。如黛抽泣着颤动着肩头,这一瞬间的短暂接触,让如黛的痛苦稍微有所减轻,她感觉在黑暗的通道里有一线光明在照亮着她。
“不要哭红眼睛,让你爸爸看见了影响他。”陈凯歌提醒着如黛,如黛听了这话,很快收拾自己悲哀的情绪。
走出来时,看见木然地坐在外面的父亲,如黛对着如雷说:“今天晚上赶回家,明天就到小城的医院给爸爸治疗,早点治好了,我们轻轻松松地来省城逛逛。”如雷看着如黛红红的眼睛,已经一切心知肚明了。
当天的省城求医看病在幕色降临时打道回府。懵懂的姐弟俩跟着陈凯歌的步伐给父亲一天的求医,愁容满面的爸爸坐在车窗前,晚风吹拂着他的沧桑自然卷发,望着一闪即过的路边车窗外的幕色,象一块巨大的黑色屏障压过来,越来越近,好象即要吞噬车和人,爸爸猛然间好像从梦中醒过来,向着前面开车的陈恺歌说:“今天太谢谢你了!”
“您太客气了,不要这样见外。”坐在副驾驶上的如雷有意打破沉闷的气氛,和陈凯歌聊起蛋品公司的有关事情,在和陈凯歌的交谈中,如雷也对身旁这个男人心生好感,不管他是存在什么目的性,但他知道这个人是真诚的,这个人做事情的风格是那么雷厉风行,那样的一气呵成,不是那样畏畏缩缩的,他的力量给姐弟俩增加了信心和希望!他和姐姐如黛没有刚开始得知噩耗时的无助绝望了,很快地如雷把陈凯歌看成了大哥哥似的信任了!
车窗外的世界是一片漆黑和沉寂,只有眼前窗外有一线车灯照亮的路面,车在黑暗中急驰向前,车内只有如雷和陈凯歌东拉西扯地聊一些简单的话题,其实,每个人以内心都比车外还要黑暗无比,他们中途陈凯歌照顾着吃了晚饭上路继续前进。
十点钟不到就到家了,爸爸和如雷回宿舍住了,如黛拖着沉重、疲倦的身子回到家里,安诺文斜停在床头看电视,看如黛回来了,他欠了欠身子,舔了舔嘴唇,他总觉得干裂的嘴唇,如黛非常讨厌他的这个习惯动作。
“晚饭了吃了吗?”他问。
“吃了!”如黛勉强回他。
“去省城看病结果怎么样了?”他问。
“怎么样!怎么样!你说能怎么样?”如黛没好气地说,看着如黛的心情烦躁,安诺文再也没有吭声,他看如黛背着他躺下了,他也关了电视。
躺下来的如黛翻来覆去,身体好像被丝丝密密的无形的绳索捆绑着,她想挣脱却无力挣脱,她在黑夜中睁大着眼睛,想着白天的陈凯歌的身影,给他痛苦的心里增加了一点安慰。
第二天,整个世界好象被硝烟包围笼罩着,看不清房屋,看不清树木,听老人们的经常说,大雾的这一天,不是雾太好的晴天,就是太差的阴雨天。以前,如黛都希望雾出特别晴朗的天气来,而今天,她知道再晴朗的天气对于她来说也无济与事了,她的世界变得晦黯了,没有生气了。
医院里如黛和如雷给爸爸办了住院手续,让爸爸住了下来,进行保守治疗,妈妈也从乡下赶上来了。没有过多久,爸爸的黑发全部脱落了,脸色腊黄腊黄的,体力也大幅度地急剧下降,如黛知道病魔在一天天地逼近爸爸,她的心如刀割一样,平时,妈妈和爸爸之间,妈妈的性格属于那种强势,爸爸总是忍让着她,爸爸的憨实总是惹来妈妈的强悍训骂。
爸爸躺在病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的灰色天空,他在看着这个世界也在为他叹息。他有许多牵挂无能为力,他要带着遗憾离开这一切了。妈妈还是往日的语气和他唠叨着。
“苦命啊!你看人家英子他妈妈,每天睡到中,到时候中饭碗就端上手了,养得又白又嫩,我什么时候有这个福气啊!同样是女人。”
“等爸的身体康复了,让你幸幸福福做女人!”如黛地说。
“真能这样吗?还没有把香烛烧到那个程度呢!他会让我幸福吗?”妈妈埋怨着。
“会的!会的,一定会做到的!”如黛说。
“那个女人每天睡到中,下午雷打不动几锅麻将,也没有人说她是个懒婆娘!”妈妈说。
“我一天做到晚,也没有人感谢我,还嫌你这不好,那不行的,下面我也要和人家学学了,要享享福,打打麻将了,嫌我做得不好,你能干!全你来做。”妈妈冲着爸爸在唠叨不完,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她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向他挑起战争,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她没有人在听她的唠叨埋怨了,她嘴上埋怨着,心里却多么希望他愤怒地站直身子对她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