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外殿内只有三个人。其中险险作古的那个,也是昨晚的罪魁祸首,正在满心欢喜的抱着温亦儒摇来晃去,一点也没有大病初愈的模样。说笑起来依然中气十足。
“诶,亦儒哥,你怎么去的那么及时?我刚刚逼她喊出来,你就带着御林军到了。这下谁都听得见了。”
宁赐笑得前仰后合,只是抱着温亦儒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哎你不知道苏荃险些要被我吓死哎呀呀,我不行了……你要是看到了一定会被笑死……”
温亦儒端正坐着,不动声色。只是眼中浅笑微微泄露了他的心思……这个古怪精灵的女子,吓到别人,真的有那么好笑么?
倒是一旁的宫凤瑾瞧过来:“赐儿,你如何绕过御林军到了苏荃门口?”
“这要多亏我的御风小师哥啦……”宁赐一脸坏笑的抬头瞧着屋梁,“是不是?”
屋梁上传来了一个少年闷闷的声音:“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把你送过去。”
“推卸责任?”宁赐眼珠一转,笑吟吟的曼声道,“是御风小师哥抱着我躲过了重重御林军的守卫,送我到门口……”
“不准叫小师哥!”头顶上,某人在磨牙。
“小师哥,小师哥?”宁赐自恃身旁有温亦儒,御风不敢乱来,叫的更加欢畅,“小师哥……”
突然,重重宫门外,传来了侍女的传报声音:“女帝陛下到……”
“母亲到了!”
宁赐如临大敌,蹭的蹿到床上去,盖好被子,两眼一眯,脸色居然瞬间变白了,正如大病初愈,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悄悄朝温亦儒做着口型:“就说我快要好了……”
“哗啦”一声,门开了。
女帝陛下身上携带着来自议政大殿的晨风,以一往无前的姿势冲进门里,径直找到了床上躺的有气无力堪堪要死的宁赐。
“赐儿!我听说你快好了?”
四月闹鬼一事终于了了,御林军们的证词依次送上了女帝御案,长公主生父白菊君涉嫌毒害宁赐皇太女的一案,被女帝罚以禁闭,三月不准出门。而皇太女殿下的七岁生日宴会办得热热闹闹,女帝陛下宣布将皇苏三大势力之一的“惊云骑”移交皇太女殿下管理,并为皇太女开设了“兵”这一课程,委任太傅越瑾瑜,专门教导宁赐行军布阵之事。这样皇太女的课程已全部排满,每天清晨五时起床,子时睡下,甚至没有时间来看一看民间的日历。
无论她看与不看,时间总是要流逝的。眨眼间三个月过去,如今已是七月末了。
流火七月,浮光映雪。皇太女殿下身边从来不少陪读的公子。自从上个月温亦儒奉父命去西凉商行之后,女帝就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朝宁赐身边安插了三位公子。除了上次吵吵害的宁赐吐血的中书省李丞相之子李璟外,还有据说在南越以诗文见长的礼部尚书之子王怀元,以及尚书省丞相之子崔颐。三位陪读公子如尾巴一般寸步不离的跟着宁赐,每日费尽心机讨好着这位大越储君。
宁赐全当他们是空气。
她在怀念温亦儒在的日子。
那时的花开,那时的岁月,还有那时的温润浅笑的少年。
而如今,他是否也在遥远西凉,思念着她呢?西凉,皇宫。
偏废的角落,密道交际处。
那个人依旧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一丝动怒,没有一丝不耐烦。尽管他要等的人已经迟到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依旧安静的跪坐在落叶上,低垂双睑,没有一丝不耐烦。
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少年。
没有任何对话,没有任何交流,两人静静对坐。
一刻钟过后,那名黑衣少年终于开口了。
“好,我同意。”
少年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冷冰冰的杀意:“四千斤黄金,事成之后,你不要忘记你的诺言。”
那个人垂下眼睑,轻轻笑了笑。明明时下已快要入秋,可那笑意是如此的温润清雅,竟然催开了二月的春花。
“我知道,你一直好奇我这么做的原因。”
那个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从容,仿佛天生就是这么淡定优雅,世间没有任何事能够激起他的怒火,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黑衣少年却冷冷地哼了一声,颇为不耐烦:“你们的事,我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只要你这个承诺,至于要我杀的是大越的储君还是皇帝,那有什么区别?就算是你要我杀的人是你自己,我也会照做。”
黑衣少年拂了拂衣袖,自己起身,声音冷淡如萧瑟秋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不过温亦儒,我没想到的是,你也是这样的人。”
那个人,正是温亦儒。西凉至高无上的皇太子,百里昭瑜。
听了少年的话,温亦儒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反驳。他的笑容从来都是这么温润好看,不论对方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
黑衣少年瞪了他半晌,又忍不住道:“你要我杀那个丫头,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
温亦儒微笑着抬头,神色高贵:“你方才,不是不好奇?”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温亦儒又低下头去,喃喃自语:“聪明的杀手都晓得一个道理,知道得越多,越不是好事。”
他慢慢起身,准备离去。背后传来少年的声音:“她尊信你如亲兄,你也下得去手?”
那个身影瞬间一僵。
不过只在瞬间,又恢复了昔日的洒脱从容。
“人无好坏,只分敌我。”
轻轻一拂衣袖,他的声音清冷,如同暮岁秋风。
“怕只怕,北凌公子到时候,下不了手。”
话音既落,他转身拂袖而去,只留黑衣少年怔立原地。
大越,皇宫。
天近黄昏,本应当是宫内用膳之时。然而平日热闹繁华的凤仪宫此刻却鸦雀无声,只有修长烛火随微风摇曳。侍女侍卫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正中端坐着尚且身著朝服的越瑢女帝陛下,眉眼清冷,神色阴鸷。身侧坐着长身曼妙的长公主殿下,凤目上挑笑不露齿,仪态端庄气象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