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木合一闻这个香气,顿时觉得精神一震。
并非这个香味出奇的撩人,而是这个闻着有些淡漠不真切的香气,竟然能让人脑中清明。
安歌见董木合欢喜的模样,默默勾起了嘴角。
那香囊原本是初闲调配出来的药囊,是给阮靖唯提神用的,出门前,吩咐了杜越去找初闲多配了十来副。
匈奴人在马背上长大,遇上战事,一场仗很可能是几日几夜的事,毕竟草原广阔,避无可避。所以,这个药囊虽然不起眼,但是对于匈奴人来说,有一定的吸引力。
董木合放下药囊,忽然警惕地审视起面前这个年轻汉人。
高阿查见状,心下暗叫不好。
安歌三人带来的尽是些小巧轻便的东西,不像他们沿途运货吃力又不便。可是这几日来的生意,都证明安歌挑选货物的眼光以及贩卖的时机掌握的非常好。
然而,董木合的这个表情,分明是被触及底线有可能动怒的模样,这个年轻主子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随着董木合这脸色一变,穹庐内气氛也明显僵硬了。
董木合眯起眼,瞪着安歌,沉声说道:“你这是想试探我族吗?”
高阿查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般,直到安歌朝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他才抖着嘴,背后冷汗涔涔地替安歌翻译。
安歌闻言,沉吟了下,忽然恍然大悟的模样,莞尔一笑,再拱手道:“看来是大人误会了。小人只想做安心生意,无意左右贵族的事。此行不过是奉家中长辈之命出门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生意,所以随身带的都是些寻常物品,唯有这东西虽然看似普通,但还有些作用,于是才一并呈上。”
听安歌的解释,高阿查也明白了董木合不悦的原因,连忙翻译过来禀告。
那搭建的小玩具,虽然安歌说是失误混入的,但董木合却相信这是有意为之。草原上天气反复,他们也一直在改造自己的穹庐,希望它既结实,又能方便拆卸迁徙。安歌的这件玩具,显然也是用来给董木合用于穹庐改造上的。
不过,也就是用于日常而已,他们用着眼下这种穹庐也还好好的,不碍什么事。
可是那个药囊却有些文章了。
董木合自己也闻过,提神的效果很好,如果在勇士疲惫不堪之时闻之也能脑中一醒,那么在持久战时无疑是有利的。
现在草原上局势暧昧,呼延氏步步退让,管辖的几个小族已经开始要不停地迁徙躲避攻击,眼看不出两年,呼延氏就要在这个草原消失了。到时候,剩余的三个氏族会不会开始新一轮的争斗,眼下犹未可知。若是能提前占得优势,特别是这汉商还能将这药囊再改造上升一个层次的话,他们乔氏虽然不大,但可能也有一争之力?
当然,前提是,这个汉人没有左右他们匈奴一族战局的野心的话。
高阿查左右想了下,忍不住替安歌补了一句:“求大人开恩,小的真的只是个商贾。”
董木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都说汉人多狡猾,哪怕安歌是这么表达自己没有介入匈奴内务的意思,可是董木合还是要提防。
商人本身就是奸诈之人,更何况这个商人还是汉人?
他身旁的赛罕夫人却不管这些,拉了拉丈夫的手,贴在耳边说:“不妨替我问问他,可还有脂粉可卖?”
董木合握着美人的皓腕,漫不经心地正要开口,余光略过那药囊,蓦地脑中灵光一闪!
他们乔氏为何要居于兰氏之下?
这个汉商有许多新奇的物什,善于利用绝对可以增强乔氏的实力,到时候,何须再看兰氏的脸色过日子?
倒是这样机灵的汉商,被别的氏族抢去了,开发了新的商道,那不是被别人得了便宜?
董木合心里忍不住纠结。
一方面提防安歌不怀好意,一方面又担心别人得了好处。穹庐里一时间变得很安静。
侍立一旁的手下感觉时间有点太久了,便出声提醒了一句。
董木合回过神,沉吟了下,神色有些复杂地说:“先给他们在城里安顿下来,今晚设宴款待。”
高阿查欣喜若狂,连忙道谢,又给安歌翻译。
安歌等三人同时行礼谢恩。
高阿查微微缓了口气,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警惕。
能入城来当然最好,这样对于做生意也更好一些。只不过,入了城,居住的地方也都是董木合的人安排的,行动难免在别人监视之中,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了。
看着那一群汉商退了出去,董木合搂着夫人坐着,却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赛罕夫人倚着夫君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坐起来说道:“是了,兰氏送回消息,大小姐回去了。”
董木合回过神,没好气地摇摇头:“这个娇蛮又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每次都要弄出点大动静来。”
赛罕低声笑着:“不过啊,大小姐也到了要选夫婿的年纪了,最近经常从族里跑出来,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董木合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得让人多留意留意那边的动静才行,不能轻易放人过来了啊……
宴席设在傍晚。
没有汉人那么多的礼节,穹庐中尊卑座位相距也没有中原的宴席那么远,来宾可以放肆地高谈阔论,手舞足蹈。
厨子抬上一只烤全羊,分了肉,由侍女分到各桌去。
董木合留意了下那几个汉人,撇了瞥嘴,对他们那阔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酒颇觉得鄙夷,于是拿起碗,朝那边说道:“商人,来陪我喝一碗!”
高阿查立即扭头为安歌翻译。
安歌抬头望去,董木合豪爽地两三口就把一碗满满的酒喝完,还将碗反过来给安歌看。
安歌能猜到他的意思,淡淡笑了笑,双手捧起酒碗朝董木合敬了一下,也不扭捏,爽快地一口气喝干。
董木合见状,微微扬了下眉头。
虽然举止是秀气些,不过这一碗烈酒灌下去还是面不改色,倒是好酒量。董木合不由得也对这个汉商多了些好感。
董木合看着这个汉人。
下午他又让人打听了些这个商队的事。那个叫安歌的汉人,就是这个商队的主人,听说是彻州一个大商族的子弟,奉长辈的命令来草原尝试开发一条商道。这个商队的货物比其他商队的货物要卖的更快。
不是说这个商队的货品有多么稀奇,董木合相信这一定是这个商队的主人分析出了族人需要什么,恰好卖出别人所需,因此卖得特别快。
这个商队的主人,看起来秀气得像姑娘家一样,不过据说箭术倒是了得,同行的两人似乎武功也不错,其中还有一个马术出色到可以和他们匈奴人媲美的。
听手下的回报,听不出这个商队有其他的目的,似乎都是为了留下好印象,尽快将货品卖出去而做着努力。
董木合盯着安歌半晌说:“商人,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对我而言很有意思的货物?”
安歌听高阿查翻译完,只是一笑,举起酒碗敬了一下,一口气喝完。
董木合目光微闪。
如果是这样,说什么都要将这个商队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