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的没有法子。
宋祁没想过还有能从面前这人嘴里听到这句话的一天。
她可是阮靖唯啊，说个不好听的，这可是一个阴险狡诈、无所不为的商人！换些斯文点的词，宋祁从来只见她运筹帷幄，怎么会料到这人还能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见宋祁一脸错愕，阮靖唯笑了声：“前人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有这句话，那就有它的道理。”
宋祁轻轻叹了口气，点了下头：“毕竟关于中央，我们都是道听途说，也只能这样了。”
“宋祁。”阮靖唯将手里的纸笔放到一边，神色平常地问，“一直只知道你对皇上的所为不满，但毕竟上位者也有其苦衷，我亦知道你一定明白皇帝现在的做法是为了什么而出此下策。你既然敢拉拢我，证明你已经有了对策？”
宋祁扯了扯嘴角，抿着唇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没什么难的，追求不一样的东西就是了。”
“那是作为皇帝可以放弃的事？”
宋祁看了她一眼：“皇帝，也是分很多种的。既然我能和你、和潇然同行，那么，我和‘他’就不一样。”
“宋祁，你的‘为君之道’是什么？”
人为帝君，管治有道。
“……你先休息吧。”
阮靖唯微怔，看着他忽然起身离开。
这小子……
外面风雪封天，对门的帐篷也只是堪堪能看见。
宋祁从帐篷出来，凭着感觉记忆走到旁边的空帐篷。
尽管帐篷紧凑，但随行的人再怎么拥挤也都肯定会给宋祁和阮靖唯空出两个单独的帐篷来。有时候宋祁也忍不住想，如果阮靖唯真的是个男人就好了。
他要做皇帝。
这么久以来，他专注于自己的目的，然后小心翼翼地发展着自己的势力。他知道他终要面对万民，可是，他对于如何治理，从来只有那些缥缈的想法，所谓“为君之道”不应该只是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而已吧？
外面的风雪果然开始转小了，宋祁回过神来，慢慢松了口气了。
在草原，他需要阮靖唯的势力为他联系，在中原，他也需要井潇然的走动。尽管井潇然现在还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罢了，但是宋祁知道他要回去的目的，等宋祁回到中原的时候，井潇然肯定已经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了。
若是让阮靖唯把小命丢在这里，于公于私都不是宋祁所愿。
雪还没停，宋祁在帐篷里开始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了。
宋祁系紧了厚衣，掀起门帘走出去探看。
乌力罕派来随行的人出了帐篷来布置火堆，动作麻利的很，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可以看到些黑烟了。
其中一人看到宋祁出来，忙招呼其他人。“王爷。”
“趁着雪小，先生火弄些吃的，不知道等下还下不下雪。”
宋祁也是闲着，抱着双臂眯起眼，不紧不慢地晃了过去。
一人不停地打着火石，可是火星一落到牛粪上就熄了，能有些烟都是算好的情况。
宋祁看了一会儿，没有打扰，那几个人顾自忙活，倒是把他晾在一边了。隔了好久，宋祁忽然说：“好弄吗？”
先头说话的人回过头来，苦笑着说：“王爷别说笑了，就这情况了……”
“那怎么办？”
那人愣了下，被问了有些莫名其妙，讷讷地说：“就是，就是，我们再努力努力呗……实在不行，就只能拿火种来了。”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火种呢？”
“风太大，怕熄了就没了啊！”
宋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循序渐进……”
那人犹豫不定地小心问：“王爷，你没事吧？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没事。”
宋祁看上去很奇怪，却像是来了瘾子一样，不顾身份地凑了上来，和他们一样蹲着，又问了几个听起来很常识的问题，引得这几人纷纷投以奇怪的目光，心里都忍不住想：王爷不是像安歌公子一样病了吧，而且好像还挺严重啊？
没有留意这些人的异样，宋祁总感觉脑子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徘徊，却整理不清，了解不得。
雪渐渐停了，努力了半天没最后还是没能点起火来的人起身抖抖身上的雪还是去把火种取来了，小心翼翼地引了火出来把牛粪点上。
这些人也是有心，没急着做饭，先把阮靖唯的药熬了。
固然，宋祁才是这里最受尊敬的人，可是出发前乌力罕也向他们强调过安歌此人的重要性。宋祁目前精神不错，那当然都是以病人为先。
宋祁回头望向黑影休息的帐篷。
黑影的行动力很强，也非常护主。宋祁不知道藏海宫都是怎么训练黑影的，但看看这些黑影就知道，如果皇上真的要铲除武林，最终就是要面对藏海宫，但如果藏海宫死守，那肯定没有人有办法解决。
有这样的向心力，天下任何君王都会羡慕吧！
雪一停，天难得晴了。
不待开饭，黑影就只剩了一人留守，其余人都动身离开了。
宋祁再进阮靖唯帐篷的时候，阮靖唯刚又睡完一觉。
“喝了药有没有好点？”
“内伤都差不多了，就等外伤好而已。”阮靖唯坐起来斜靠着。
宋祁对她的说法心里有几分保留，撩袍在床边坐下。“他们说应该不会下雪了，再休息一下就动身，尽快到村庄去。”
阮靖唯没有异议，只是看上去还是有点不快。
如果初闲在的话，没准他会有办法。
“你问我的‘为君之道’……那你又是怎么想的，作为上位者？”
阮靖唯轻笑。“说‘为君之道’未免有些抬举了……说到我藏海宫，大概只要能让大伙安心就足够了。”
阮靖唯说的很随意也很认真，孰料，宋祁两道眉一皱，抱怨说：“太笼统了。”
阮靖唯瞥了他一眼。
“藏海宫有一句话‘英雄出少年’，所以在山下行走的向来只有年轻一辈，而老一辈则坐镇山中，或颐养天年。人所谓‘安稳一生’无非也就是平安躲过了夭折，少年得机遇成才，中年可以自主自立，老年可以高枕无忧。黑影生于藏海宫，葬于藏海宫，这一生他可以无怨无悔，闯也闯过，闹也闹过，身后永远有藏海宫作为退路，我不知道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宋祁斟酌了下，说：“可是，我看黑影终究，至少，还是在你之下，难道没有人会想自成一方天地吗？”
“没人会拦着他啊！”阮靖唯说，“武林之中，从藏海宫出去的自成一派的也不在少数。”
“那你们难道不会感到忧心或者……”
阮靖唯摇摇头。
“我不明白其中有什么问题。”
宋祁无奈道：“在我看来有很多问题啊，毕竟人心难测，”
阮靖唯正色，开口打断他：“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没有问题的时候，就没有问题。”
随遇而安，也是藏海宫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