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我们谈话时便这么悄悄的流逝了。
看着脚底下蜿蜒至前方暗室尽头的光点,李渫开始垂首沉思,“井宿八星、鬼宿四星、柳宿八星……七宿当中只有星、张二宿星子数目之和为十三,分布的路线我倒是大概记得,只是这路线到底是要我们循着走抑或是用在开启暗室的机关上呢?”
我随着他的话张眼不住在室内张望,可眼光所及除了四面空空的墙壁便是在头顶处悬着的琉璃顶层了,莫非,这顶层中也有玄机?
索性眯着眼睛使劲伸长了脖子向上看去,视线里徐徐流动的水流仿佛触手可及,看得久了,眼睛里隐隐像也灌了水似的,忍不住低了头便去揉搓。“呀!这里的地面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怎么了?”李渫忙凑过来跟着看,只见方才被光线照射过的墙角渐渐变成了暗黑色,和周围青砖明显有所区别,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似乎被水流沁透一般,不一会儿功夫,那片黑色已经蔓延到身前,追赶着我俩连连后退几步,直至背后贴上冰冷的墙壁。
“这是怎么回事?”我焦急侧目向李渫看去,却在他眼底觑见同样的惊疑。
“本来我想再等等,看这些光点会如何变动,但是现在看来却不容耽搁,这间暗室的机关似乎会随着时辰的变化而产生变动,困的越久,我们的处境也就越危险。”他话中流露出些许不安,与我说话时墨眸仍旧盯在那片暗黑色涌出的墙角,但旋即忽然揽了我侧身向右边的八角檐亭退去。
不等我摇晃着站好,转瞬间那些黑色如同漫天落下的帷幕将四周的光线吞噬其中,眼前蓦地由亮变暗,忽而陷入一片漆黑中去。
耳边熟悉的丝弦声逐渐靡靡响起,断断续续的萦绕在四周。我艰涩的吞了口唾沫,可在下一秒,这座不知是真抑幻的檐亭便像重新自黑暗中挣脱而出般,在我俩头顶徐徐洒下和煦的光晕……像极了皎洁晕黄的月光。
月出,星移。
李渫紧贴着我的身躯随之一震,揽在我腰际的手掌不由收紧几分,口中立时淡定而道,“夏儿,我找到破解机关的关键了!”
“真的?”我欣喜的抬头向上看着,眼睛牢牢盯住檐亭上悬挂而出的银色圆盘,上面寥落散布的星星点点正如刚才看到的那般排列成朱雀七宿的星象图,其中的星、张二宿分外耀目,让人一看之下便与其余几宿分辨开来。而银盘正中那柄短小却透着寒光的匕首上赫然刻着“矛牙”二字——正是在女子石像上曾看到的。
“星宿有星子七颗,张宿有六,加起来的数字刚好是十三,与我们方才跌下来的棋盘数目刚好一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两宿星子的光折到一处……若我猜的不错,应该便是矛牙匕首下方那个小孔处。”
我仔细一看,果然在矛牙二字下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小孔,只是现下手中没什么可以折射光线的工具啊……
要是有几面小镜子就好了。
镜子!我眸中登时一亮,对了,那块北翼铜符或许可以一用!
“把兵符给我!”我急忙转首向李渫说出自己的想法,“铜可折光,半块兵符恰好后背平整,可以当小铜镜使用。”
李渫旋即勾勾唇角,回我一声叹笑,“是不是吃过了本王的口水,你倒是变聪明了。”
额……这家伙,就连这时候也不忘自捧一番。
我白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兵符,对准了星宿所在之处试了试,哈哈,真的可以折光哦。只是这里加起来一共十三颗星星,兵符太小,我换了几个方位也只能折射其中两三颗星子的光线。“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当镜子用的东西?”我着急的满身是汗,背后的伤口受到汗水的浸染,像被谁撒了把盐,猝然痛的我龇牙咧嘴不已,颤抖着身子下意识的缩缩肩膀。
“伤口很疼吗?”李渫墨眸一紧,正从怀中掏东西的动作立马停下,只顾过来扳我的身子,“过来让我看看。”
“哎呀,这时候还看什么伤口,还是想办法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我刚想挣开他探过来的手,眼睛却蓦地被他握在掌中的东西吸引了注意——接收器!
思绪有了一瞬的停滞,我忽然一把将那块几乎被我忘到脑后的东西抢了过来,激动无比。你奶奶的,我当你在这遥远的朝代不会产生一丁点作用呢,现在看来当初没把你信手当垃圾给丢掉还是有些先见之明呢。
秦征当时制作那块接收器时也是用了铜块,虽然它从前面看起来类似于现在的罗盘之类,可后部倒是极为平整,比起我手中的兵符大了将近一半还多。
我仰着脑袋把它端正的拿到光线下方,刚好可以将张宿的六颗星全数折射过去……但是其余的几颗怎么办?
“我来。”李渫见我四处张望的着急模样,旋即解下腰间虹霓软剑,“用这个,剑身同样可以折光。”
四周忽然静谧的出奇,我俩屏住呼吸小心的寻找合适的角度,终于把这十三道星子发出的光束集中折射到矛牙匕首下方的小孔上——耳中的音乐声突兀的停止了,像是被谁忽然隔绝到千里之外,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这座由无数光线幻化而出的八角檐亭开始慢慢的自眼底抽去,露出了和暗室中一样铺着青砖的地面,有五彩的光芒从檐亭消失的地方重新凝聚,面前蓦然出现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幻影,眉如远山,不描而黛,眸若秋水,盈盈欲诉。而那莹玉般光洁高挺的鼻梁下,一瓣嫣红似拒还迎,便在这张清水芙蓉般的面上增添最为魅惑的一笔。
是她——那个石像女子。
脑中忽而涌出无数凌乱的画面:画中女子一身红衣手执利刃,身后拂摆的披风迎风招展,动荡间甲胄上沾染的殷红鲜血如一朵朵血莲妖异盛放,映着女子眉目间的杀伐之气,整个人恍如异世战神,冷硬与柔媚同时将这女子生动无比的呈现在我眼眸深处。
“不求同生,那就同死吧,这柄矛牙之匕倒也不会辱没了你的名声!”女子缓缓低声呢喃,下一刻,带着森冷寒光的匕首就这么直挺挺的没入一人的胸膛,拔刀时带出那个男人如风般迷离的笑靥,“颜清,这就是你的成全吗?”
女子没有说话,只用纤细莹白的指尖徐徐抚过男子面上,唇边那抹笑丝仿若绽放在生命极端的罂粟,诱惑着人沉溺其间,即便下一刻就会失去性命,“啖鬼,许你的,来生还吧……”
眸光,冷若寒霜,刺痛了男人的眼睛。他闭目沉睡,没来得及看到那张倾颜随即而生的绝望。
拔刀,扬起,再刺下。
炫目的光芒闪过,是那抹凄艳的残红如断絮飘落。
爱是这一世最难的遇见,但如果还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你了……
心头像被无数的蛊虫蚕食,密密的撕,密密的痛。我张开眼,在李渫面上同样看见心碎的决绝——那故事不是在说我们,可彼此却无端将自己代入其中,演的是别人的戏,流的,却是自己的泪。
虚幻的画面忽而撤去,我俩相视无言,有什么东西悄悄在各自心里发了疯一般扎根,空洞的仿佛只有相互紧紧的对视才能填补心底的空洞。
那是魔咒吧,我们,不想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