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路上耽误了时间,纵是和锦瑟用了轻功,赶到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了。我望着面前的形容为金碧辉煌也不为过的宅子,心里仅剩的一点忐忑也被磨灭殆尽。
我一脸平静道:“锦瑟,开始吧。”
“好。”
我微笑请人通报,微笑的等候,微笑的看园子里的景色,微笑的看到一群莺燕簇拥来一个中年男人。
“虞丞相。”我拱手作揖,礼数得体恰到好处。
“这……你,便是玖禾?”有些激动的声音里参杂着颤抖。
我温文尔雅俯首:“正是在下。”
玖禾,是我与七夫人交换来得的名字。她为我作证明身份的证人,我送她想要的荣宠外加一个人的命。而这个七夫人,就是我这句身体的母亲。那两封信,一封是给虞文守通知他有个失散在外的儿子的信,附上一块他曾经送给七夫人的玉佩;一封是给七夫人的,一个tobeornottobe的选择,一个对她来说只有利没有弊的选择。
虞文守身后的一群女眷们将低声耳语,我一字不落的听的完全。
“他就是流落在外的小公子吗?倒确是几分相像。”
“野种么?”
“野种也比嫡出的小姐强,玉和瓦能比么?”
“听说,是七夫人的?”
“不是野的?啧啧。”
“谁知道呢,真的假的还难说。今儿不就是来验的么?”
我抬手摸摸脸,这张脸,我只浅浅的改动了原来的几个部分,镜子里的我,堪堪是个男性的千屈版本。脖子上安了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应有的喉结,衣着打扮完美无缺。
“玖禾,请……这边走。”中年男人的声音里竟带了些嗫嚅。
“您先请。”我微笑。
“哦……好,好。”
移步饭厅,依次落座。
我扬一眼站在我身后的锦瑟:“虞丞相,相府的下人似乎不太懂待客之理么?”
“这,这位是?”
“我的人。”把话说得模糊一点,给人留些想象的空间,我一向喜欢这么培养人的想象力。
“真是失礼,来人,在玖、玖禾公子添个座位。”
真是无聊透顶啊,夹一筷子菜给锦瑟,没有兴趣打量这一屋子正在明里暗里打量我的男男女女。这样的气氛,让我想到了那个世界的千家以及那些令人憎恶的林林总总的酒会。
“玖禾公子,来多吃点。”一个坐在上首的妇人满面慈祥的为我布菜。
如果我什么准备都没做的话也许我真的会上当,我厌恶的摇头:“对不起,虞夫人,我从小吃不得一切绿豆做的东西。”
一阵低语。
得知虞文守对绿豆过敏这件事当然得益于七夫人,然而我也没有撒谎,我的确讨厌绿豆,尤其是形状。
虞文守喜笑颜开:“那,那多吃点其他的啊。”
丫你看这种气氛能吃得下啊!这种感觉就像是关在动物园里的动物们被参观吃饭喝水上厕所,揉眼掏耳朵挖鼻孔一样的让人不舒服!
我忍:“食不言寝不语。”
在虞文守赞赏的眼光下又是一片低语。
我浑身保持零下温度的吃完这顿饭,挂上一副副我曾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俗称为面具的表情说:“虞丞相,我来的目的相信您已经知道了,我更希望,我们能够早点进入正题。”
“当、当然这样最好了。”巴不得有个台阶下的同意道,”人已经准备好了。”
我当然知道你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至少知道的比你要清楚,管家老伯的效率永远是出人意料的好。鬼才会相信基本科技还没有完全具备的古代会有什么亲子鉴定,无非是用金钱和推崇砸出来的半仙。所谓的滴血认亲,只是少数人心知肚明而大多数人奉为神明的化学游戏。
“这几位是梭城里声望数一数二的医生、道士、和算卦先生,玖禾公子,你看……”
“那么,开始吧!”我点头。
无聊的仪式,我依然挂着一副微笑的面具接过锦瑟递来的匕首,在左手食指上轻轻划了一下,久违了的我的血。
滴在翡翠皿上晕开来,又一滴血带着点点颤抖溅下来,溅到翡翠皿的边缘向下滑,一点一点的滑到皿底。我平静的看着面前小丑们的表演,突然觉得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千屈。
理所应当的,两个人的血,融合。
“这……这,玖禾公子,不,不,玖禾。我……”
“恭喜虞丞相找回小公子!”
“恭喜啊!”
“老爷的夙愿终得偿了。”
我在众人真真假假的期待中,开口:“……父亲。”
我苦笑,在那个世界锻炼了太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想起落孤山里的一群人,我竟终究是叫不出来爹爹二字。
“玖,玖禾!”
我扫视着面前的激动的热泪盈眶的中年男子,突然感觉这个地方并不属于我,我开始迷茫,迷茫自己之前对于血缘的执着。
“管家,快,快把西厢理理,准备迎接小公子!”一个看起来面目温和的女人带了些微微激动的语气开口。
一个当家主母,如果真的只有面目温和怎么可能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在这里?我对上她有些好奇的目光,坦荡荡迎过去,意料里看到她的点点赞赏。这个当家主母,绝对不比虞相简单。对于一个有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人,懂得先打量一下底细而不是和傻子一样莽撞出手,一如商人们只崇尚利益永恒。
“玖禾拜见大夫人。”
“真是个好孩子呢!老爷您有福了。”
“是啊!”
“玖禾,你……你养父母那里我已经知会过了,你,你要搬进来么?”
“当然,玖禾谢过父亲与大夫人。”知会么。恐怕是事无巨细的调查了吧?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询问不过是个仪式。这样的一个家庭啊,只是想来看看的我的想法是对的吗?
我想没有骨头一样倚在锦瑟身上:“真累啊!”蹭蹭,蹭蹭。
“去西厢吧。”
“嗯,去西厢。”我点头,却感慨,这个地方我永远是“去”的,而真正叫做家的地方,是用来“回”的。
一一拜谒完虞家的大大小小二十房女眷,我的脸都快笑抽了。虞文守允了我可以不拜访他的妾侍们,因为礼教上说来,我的地位的确比一个妾侍高很多。可是有些习惯是骨子里的,会生生的和着你的灵魂剥离生命,就像我前世养成的警觉,每个可能我都要抓住,时刻准备着扭头送给在我背后捅刀子的人一个死亡微笑。
终于被锦瑟一步一步“拖”到西厢了啊。我抬头看看西厢。虞文守的确是很看重儿子啊。我看着他与我这个躯体相似的眉眼,看看他的怯懦忐忑,看着他的细微处的小小关怀,我不是没有一丁点儿感动的。可是上帝太残忍,永远不会多给谁一点。于是聪明的人往往悲哀,他们看得懂太多不能说的东西。
“小锦锦,你说我这么做对么?”我倚在院子里垫了棉垫的石椅问坐在旁边的锦瑟。
“都做过了,没有意义了吧。”声音闷闷的。
“小锦锦,我想你一定不是个普通人吧?从头到脚我做的每一件事情你都站在旁边,可是你都没有问。你不问我为什么收留你,也不问我的身份,更不问我欺骗虞家人的目的,你,一直当我是你的路人甲吗?”
锦瑟依然坐在那里“锦瑟是公子买来的洗脚丫头,自然不敢逾越。”
我的语气懒洋洋:“谁家的洗脚丫头坐在公子旁边?”
锦瑟倏的站起来:“请公子责罚。”
“小锦锦~你生气了?”我撒娇,“我不是害怕我的行为吓着你么,你看,我们在虞家当七少爷,又能吃香又能喝辣闲着没事还能调戏调戏良家妇女,这么有前途的地位不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吗?”
锦瑟冷冷瞅变身软体动物的某只:“这些,你在乎?”
我沉默不说话。
“小屈,不是我把你当作路人甲,扮演路人甲,这是你要求我的角色。我并不在乎你告诉不告诉我你的过去种种,一如你对我的宽容。可是小屈,你有必要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吗?”
“对不起。”
“你不问我,我便不说。千屈,你说你把我当朋友,我信,可是你知道朋友是什么吗?”
说这样的话的锦瑟,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些眉眼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恍惚中让我以为我是在做梦。这样坚定骄傲的锦瑟,我怎么会误认为她和佳琦相似呢?
“小锦锦,这是你少有的说了这么长这么有道理的话啊!我对朋友的确一向很笨。
“很久以前的我的生活里不允许太多信任,就算是有真心的朋友我也不会说些什么。不是不信任,是不能信任。正是因为我知道她绝对不会背叛,她是哪怕是自己心底有什么有一点点可能会伤到我的渴望期盼,都自己藏着,这样的人,就算再怎么信任,我怎么可以因为信任就把她拉到危险里。
“锦瑟,就像我第一次见你说的,你是一只可以飞翔在天空上的鸟儿,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意志。我的朋友很少,能和我站在一起的朋友更少,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
“干吗不说话呢?嗯,小锦锦?”
“哇,你干嘛哭了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装深沉说煽情的话了。别哭了.......”
果然我就不适合说这种大义凛然感人肺腑激动人心的话么……
锦瑟的声音里带点沙哑:“对不起,小屈。”
“为什么你你说对不起呢?应该我说吧!”
“差不多了啦!”
你看,果然我还是假冒必究假一赔十穿越俗套的女主吧~
(某丢:那、那啥,最近感化想不开的羸弱小女生女主缺货么?
——你说谁?
那、那圣母气质的女主哄劝梨花带雨小女生呢?
——……你是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