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大哥即时应命上马,调转马头朝山坡下飞驰而去。
不料,他们刚转过身去,山坡下又有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通过了辕门岗哨的检查,飞快地赶到了唐英的面前,骨碌地滚鞍下马,却是一个满头大汗的杨真营的探子大哥。
“唐,唐将军,有杨将军的密函!”那人说着,把怀里的一封信件双手递给了唐英。
唐英接过来,打开一看,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吕漫便猜到这可能就是杨真的求救信。
看完了信,唐英忽而仰天长啸一声,似乎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吐向长生天去。
“传令下去,马上拔营起兵!”他猛然倒吸了一口气,眼神精光暴涨地吼了一声,整个唐营也为之一动。
顿时,各百夫长也动员了其他军士,纷纷帮忙着拔营起寨,然后回到自己的方队,组成一个个的阵形;探子营的大哥听到军令纷纷跑出来,各自领了命令,骑上马匹就往前面探路去了。吕漫也把剩下的两匹马,牵到瞎子歌的面前,一把缰绳交到他的手里,瞎子歌即时扭头朝她的方向看来,吕漫却一边骑上了马,一边暗叹了一声,惭愧不知应该怎样面对他。
不一会儿,全营的军士齐齐整整地集合起来,宛如一条西山的长蛇,吐着红信,准备朝敌人张牙吞噬。
“去哪里?”黄副将从前面赶过来问正准备蹬上白马的唐英。
是呀,是去大利县城支援,还是去追击敌后方“围魏救赵”呢?大家都知道只有这两种选择,但选择哪一个,却是由唐英去决定。
清风送爽,三千人马都静待着唐英的军令,山坡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连后山深涧的流水声也隐约可闻。
唐英上了马背,微微阖上了眼,冥想了一会儿,然后才徐而有力地一喝:“攻击敌军的后方!”
军令一下,千军万马无不肃然,黄副将即时策马往前面去,指挥先锋营马上前进,其他营军也跟着缓缓向那岔道口跑去。
很快,他们已经走进了那条岔道,尾随着强虏,准备攻击他们的背后,这一选择,似乎比直接回去支援大利县更加危险,因为,要是让焦城里的士兵知道了,一把堵住了这个岔道口,他们就会有了被前后夹攻的困境。
所以,一入岔道,后面的探子也都前往焦城方向监视去了;而大家也偃旗息鼓,藏兵禁语,慢慢地向强虏的后面摸去。
但是,唐英身在后面,仍然不免听到前面一些顺风飘来的闲言碎语。
“不是说不主动去攻打敌军吗?”
“是呀,唐将军是不主动,但是杨将军有军令下来,他不得不执行呀。”
“那不是要血战了?”
“可能是吧。”
“那,要怎么办?”
唐英听闻在耳,心中思绪万千。他不责怪军士们的担忧,他真正担心的还是吕漫的误会,吕漫那种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守望相助的道义,他怎么会不懂?但是,战争的残酷有时候就是一息间的全军覆灭,是不容有失或不让你有机会去后悔的。
缩头乌龟,有时候也是执行道义的一种。如果在没有杨真的军令下达之前去支援他们,要是成功了也不会有半点功劳,他们会认为,既然没有了他们,他也可以打胜仗;而如果打败了仗,那他会赠你一句‘活该!不听军令的家伙。’
刚才,杨真的求救信上就写得清楚:“大利有难,唐兄当速援!”
他小杨真二岁,但杨真竟然称他为兄,可见当时的情况是多么的紧急混乱,他又是多么的焦头烂额;唐英只要有了这封他的求救信,就出师有名,为兄弟邀功有据了。
但是,吕漫的不知情,让他昨晚一晚没有睡好。这一些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他很想与吕漫夜夜促膝长谈,传授给她,但是,她却从来不给他机会。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地扭过头去,偷瞥后面的吕漫一眼,却正看到她也往他的身上看,心中不由一喜。
吕漫见他回头偷看自己,不由轻嗔了一声,但态度已经缓解了许多。
昨晚,虽然自己有些冲动了,也可能有些误解了,但最终唐英还是决定了起兵攻击敌军后方,一尽友军之义,这让她也感觉一些欣慰。而对唐英的误解也冲淡了不少。
同时偷看旁边的瞎子歌,他正一如既往地一边拉着缰绳,一边扛着他长年不离手的铁枪,那样子,要不是他是个瞎子,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嚣张的义士。
旁人不知道,还是一样的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他晚上那一种高深莫测的神秘。吕漫也一样,无法想像,昨晚自己怎么会有那种莫名的感觉。
而瞎子歌对唐英的指责及对军情的见解,也许正如面前那些军士一样的侃侃而谈,未必真的像满腹经纶,雄才伟略的人。
对于他,吕漫知道这八年来的瞎子歌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对于八年之前的他,却是一个未知的谜,有时候,他的心深邃得有如一口黝黑的深井,让人见不到底。
军队走了二个时辰,已经是午后时分,唐英吩咐下去,就地造饭,牌刀营在前面警戒,弓箭营在后面戒备。
用膳的时候,罗龙挤到了吕漫的身边,却一反常态,只顾着用膳,一声也不敢吭。直至用完了,才笑说:“放心,这一次我会听军令的。”
说完,迳自又悻悻地离去。吕漫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感到了他的一丝诚意,心里顿时隐隐作痛。
早上说好了,中午的时候会原谅他的,却迟迟说不出口。但觉得他已经慢慢懂得克制了,便想晚一些再说也好。
唐英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乍合乍分,心中的感觉也像扶起了打翻的水桶又翻一次,哭笑不得。
待大家用完膳,他又催着大家马上出发。昨天下午,他安排大家睡午觉,就是为了今天可能会有所突变,所做的有备无患。
果然,众军士们虽然颇有一些怨言,但仍然精神抖擞的沿路保持着警惕。在探子回报,离敌军后方还有二十五里时,他马上要求军队改变队形,分为左右两队,沿着路边的树荫,借用着一些树枝,折了一些蕉叶高举过头,缓缓地前进,尽量避免被敌军的探子发现。
晌午,烈日炙烤,大家也很赞成这个既可以避暑,又可以隐蔽行踪的方法,纷纷大赞唐英体恤士兵,吕漫也在他的背后笑了。
他却苦笑了一下。大半个月下来,他和他们一起同食同席,他们尊敬他,他也维护他们,彼此已经建立了互相的信任,真的比亲兄弟还要友好。
但是,队伍越是前进,他的心越是担忧。他们这一次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去战斗,是难免死伤的,他现在就像要亲自把自己的弟兄带去送死一样,心中的难受是无法言喻,也是无人能够体会的。
按照他的宗旨,要怎样才能够既保全他们,又能够威胁到敌军,就成了他一路上冥思苦想的思绪。但是,这么完美的计划似乎只应天上有,强敌当前,他这次也无法保证与强虏正面冲突而没有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