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之北有一雪域,四季严寒,风雪不止,此乃昔日雪神证道之地。
域内有一座山,形如仙女顾盼之姿,即高且大,终年隐没在风雪之中。偶一得见,便见峰顶有一巍峨宫殿,乃风雪凝聚而成,恢宏壮阔。
殿内有一尊数丈的寒玉雕像,通体雪白,清净无垢。玉像雕琢得栩栩如生,容颜绝美,衣裙华丽。威严冷漠的双眸中含有一道不可名状的神光,自生一派睥睨天下的威冷气势。
这是一尊万年玉髓雕琢而成的雪神本尊像,积蓄了千年以来所有信众的念力。
玉像双手捧着一颗拳头般大小的璀璨宝珠,冰寒之气自宝珠上散发而出将整座宫殿映照的光华璀璨,绚丽夺目,更加的寒气逼人。
在玉像前有一方长条形雕刻精巧的红木烛案,烛案上摆满了正燃烧着的足有婴儿手臂般粗的大红烛。烛火交相呼应,好似是在彼此交谈,又似透露着某种未知的信息。
在一排排烛火映照下,无数绣着飞禽云彩和走兽簇草的华美布幔自高粱垂悬而下,拖垂至地面,于微风之中摇曳生姿,翩翩起舞。
烛案下方是一尊青钢质地的巨大香炉,高约丈余,炉壁上凿刻着古朴而神秘的图腾,隐含着某种不知名的古老力量。
炉内万千香火焚燃,袅袅青烟直升而上在碰触到殿顶后四散,绕梁盘旋,形成缥缈的云雾,似幻还真。
殿内很安静,只有蜡烛化泪滴落之声,还有风卷布幔的轻响,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安宁,好似隔绝了世俗的一切纷扰。
然而,寂静中却透着一股子萧杀之气……
一道黑影闪入殿内,鬼魅身影直扑玉像而去,目标正是玉像手中的那颗宝珠。就在来人即将接近玉像,玉像前瞬间降下五道霸绝剑气,威势撼天震地,陡然将前进之路封死,让人不得寸进一步。
突来五道剑气挡道,来人及时止住了身形,同时双目中闪出一道犀利的冷锋,那是来自地狱的死沉。
就在五道剑气降下的同时,一位身着白色宫装罗裙头戴九尾凤钗的美丽女子在漫天雪花飘落中翩然现身。
此人正是……
雪神殿的守护者——白雪不落凛若梅。
凛若梅身姿轻盈,容颜绝美,出尘脱俗的气质如那纤尘不染的白雪,竟让人产生不了一丝的亵渎。在她衣袂飘动之际周身更有实质般的雪花冰晶纷纷散落,一身冰寒气息如同浩瀚冰山,冷得高贵冷得迫人。
凛若梅身后背负有一柄通体银白如雪的长剑,原来凛若梅身上的雪花冰晶就是从那剑上散发出来的。
她一身霸道剑意凝结在眉宇之间,就像随时可能自眉心迸射而出,激发万丈剑芒。三千青丝随风飘舞,纤尘不染的纯白罗裙因真气而鼓动不停。
只听她一声呵斥,随即霜雪乍现,背负在身后的‘雪皇’铿锵出鞘,凛若梅也化作一点星光袭向来人,无数风霜也同时袭至。
剑影在冷眉寒霜间纷飞,凛若梅剑走流星,身法飘忽,刹那间,冰寒刺骨之剑气已然肆虐当下,密不透风地罩向黑衣人。
迫于强悍剑气,加上功体遭受大殿内寒霜之气的压制,黑衣人不得已一退再退,终于退出了大殿。
刚出大殿,黑衣人被寒气压制的功体瞬间得以释放,顿时周身鬼气翻涌,黑衣狂卷,居然不再退让,而是极为自信且极霸道地单掌迎向了凛若梅刺来的利剑,竟是要肉掌对利刃。
掌剑交锋发出尖锐的金属交鸣声,一接触随即弹开,竟是不分秋色。
再交锋,都有试探对手之意。
只见场中交织着两道飘忽不定的虚影,一者身法飘忽,一者力沉山河,眨眼两人已走上数百之招,战得是山河变色,日月无光。
场中激战的两人已分不清彼此,只见一黑一白两团虚影时而对接时而分开,从天上打到地下,又从地下打到天上,所到之处土石横飞,裂土扬尘。
凛若梅眼见对手难缠,试探已是多余,冷喝中御剑凌空。罗裙飞扬间激起百丈剑芒,强悍剑气爆冲四野,横扫八方,携无匹巨浪卷向黑衣人。
巨浪形成倾天之势,翻涌向黑衣人,只是刹那间就淹没了那道黑色身影。
黑衣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顿时身陷惊涛骇浪之中,一时间在巨浪中心左荡右漂。想要借力腾身却无奈击出的真气如同泥牛入海,一去无回。
眼见对手受制,凛若梅冷眉一凛,凌空一剑直刺漩涡中的黑衣人,身影如同一道惊鸿闪电。
惊魂一刻,黑衣人突然仰天一喝,强横真元爆体而出,震散巨浪之后继续带着磅礴大力扫向飞掠而来的凛若梅。
凛若梅来势迅猛,察觉危机却来不及抽身,顿时被巨力扫飞,身子在空中几个翻转才得以稳住,嘴角已溅血红。
黑衣人破浪而出,身影蹿空而起,在空中舞动拳脚,一身鬼气催至巅峰,张狂笑道:“你的表演结束了。”
只见黑衣人提掌纳气,周身黑气涌动,脚下卷起的黑烟迅速弥漫至四野,方圆数里眨眼陷入了恐怖的黑气笼罩之中。
黑气中鬼焰爆冲,内中事物皆被焚为灰烬,唯独凛若梅苦苦支撑。
身处鬼焰之中,凛若梅遭受鬼焰疯狂扑食,虽有真气护体,无奈全身气血依旧极快的耗损着。
了然鬼焰威力,凛若梅不敢久持,只得拼着内伤强提真元,手中雪皇再起一式凌厉剑诀。剑光在黑气鬼焰中搅动,将黑气搅散,将鬼焰斩灭。
鬼焰被破,黑衣人不怒反笑,高声赞道:“不差!再来!”
声落,只见黑衣人左右手当空虚划,空间居然裂开了两道狭长的缝隙,紧接着两柄血红色诡异剑刃自缝隙中蹿出被黑衣人握在了手中。
邪兵入手,黑衣人气势蜕变,全身黑气顿成紫红血气翻涌,血腥气息弥漫周遭,立足之地更是不断有血水翻涌,在血水中更有无数尸骨浮出,血腥恐怖的气息横扫当下。
黑衣人高声冷喝,言语霸道而自信:“无人可在鬼丧邪剑下存活。你…绝无例外……”
只见黑衣人手中鬼丧邪剑齐斩,血气自双剑剑身散出,缭绕在黑衣人周身,一股前所未有的凶戾之气笼罩周身。
倏然,两道血红气柱喷出,携地裂之势,山河破碎之威奔涌向凛若梅,强大的气劲竟硬生生在地上带开了两道宽达一丈深有三丈的沟壑,更在空气中划出了两道久而不散的炽热痕迹。
眼见如此强招,凛若梅冷眉一凝,横剑提元,并指念诀,再聚周身真气,正是启星点命式。
一瞬间,凛若梅身化无数繁星,空间同时惊现苍穹宇宙,白昼顿成黑夜,群星闪耀光华。
同样是绝式,交锋却是寂静无声,随即虚空破碎,星芒一闪。
星芒击打在鬼丧邪剑之上,雄浑巨力顿时将黑衣人打得横飞了出去。黑衣人飞出数里才稳住身子,内息翻涌,顿时经不住狂喷出了几口血。
首战见红,黑衣人怒焰高涨,杀气更盛,冷喝中再起极招。
只见鬼丧邪剑首次聚合,无边鬼丧邪恶之气涌动,血雾漫天,天地顿陷森罗鬼域之中。黑衣人瞬间化作一头狰狞恐怖的黑色恶龙,龙身被如墨的黑气笼罩,凶狠暴戾的龙目泛着冰冷幽深的寒光。
黑龙一声怒嚎,随即携带无边杀伐冲向凛若梅,引动空间都发出剧烈的碎裂声响。
凛若梅虽震撼对手修为,心中却是无惧。真元饱提,白色罗裙瞬间化成缭绕着淡蓝色光彩的银白铠甲。其人更是瞬间从一个缥缈出尘的仙子化为英姿飒爽的女战将。
只见凛若梅轻喝一声,手持雪皇愤然迎向黑龙,带着一往无前的冷厉与决然。
雪皇撞击上黑龙如同钢铁般的巨身,凛若梅顿觉无匹巨力传入剑身,再经由剑身疯狂地涌入了自身体内。不可名状的强大内息入体,凛若梅娇躯为之一震,身体多处经脉竟如玻璃一般破碎了。
凛若梅心知轻敌,正欲抽身退走,小腹突遭巨力打击,顿时狂喷出了一口血剑,身子紧跟着倒飞了出去。
凛若梅横飞出数百米,黑龙如钢铁一般的龙尾紧跟着横扫而来,凛若梅及时横剑格挡,龙尾击打在雪皇剑刃之上,凛若梅顿觉如山的大力涌入了体内,还能听到体内骨骼碎裂的声响,身子也如浮萍一般再次横飞了出去。
将人打成重伤,黑龙显然未消怒气,张开血盆大口就咬向横飞出去又快速向下跌落的凛若梅。这一口若被咬中,凛若梅绝无生还之可能。
就在凛若梅快要落入黑龙之口,天际突然斩下一道金色剑气,剑气自龙口窜入,瞬间贯穿黑龙十几丈长的身躯,黑龙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无数道金色剑芒突破黑龙厚实的鳞甲散发了出来,一时间黑龙好似沐浴在了万道金光之中,璀璨非常。
轰然一声,黑龙那巨大的身躯爆裂开来,黑衣人如一颗炮弹般自空中急速坠下,在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自那深坑中爆喷出一团团黑烟,其中有一道黑烟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天际。
然而当黑烟冲至半空,前方高空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钵盂,闪着肉眼无法直视的金芒。只见那钵盂当空罩向黑烟,黑烟顿时再次化为黑衣人,紧接着黑衣人就被收入了金钵之中。
自黑龙巨身被金色剑气击溃到黑衣人化成黑烟逃走却最终被金色钵盂收付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时才见凛若梅在即将落地之际被一团金芒托住缓缓地躺到了雪地上。
凛若梅感受着身体与冰寒的地面接触,她勉强动了一下身子却只感撕心裂肺的剧痛。她的身体实在很糟糕,更糟糕的是她发现气海内的真气正在疯狂地流失。
就在凛若梅焦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位金衣少年突兀地出现在她身边。少年生得是丰神俊朗,英武不凡,更重要的是他全身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柔和的金光中,全身充盈着神圣的光辉。
少年的五官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这种完美的组合似乎是精心计算过的没有丝毫偏差,哪怕有一丁点的偏差都称不上完美。他的双眸是金色的,极为有神,明亮的如同黑夜中的星辰。
只见少年伸出了他那纤细修长足以令所有女子为之嫉妒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女子的气海之处。
一股柔和的金色真气顺着少年的手指传入了凛若梅的气海之内,凛若梅体内正疯狂流失的真气竟是奇迹一般的停止了流失,反而像是听话的孩子一般顺从那道金色真气在气海之内静静地停了下来。
那道金色真气在安抚了气海内躁动的真气之后顺着奇经八脉开始游走,很快将那些断裂的经脉修复完好,就连身体各处破碎的骨骼也奇迹一般重新焕发了活力。
虽然不可能比得上受伤之前,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少年收回了点在凛若梅腹部的手指,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站直了身子。他与凛若梅对视了一眼,眼神将自己要表达的意思清楚地传给了凛若梅。
凛若梅微微颔首,干脆盘膝坐到了雪地上,闭目内视起来。她将真气在体内运行了几个周天之后发现那些本已破损的经脉已基本恢复,身体已无大碍了。
她睁开眼,如霜如雪的俏颜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几乎不易察觉的微笑。不了解她的人也只当她是抿了抿唇继而牵动了面部神经。
少年将左手中托着的金钵递给了凛若梅,凛若梅伸手接过,瞧了眼钵中丁点小的人儿,那人儿在钵中左冲右撞,好似还在叫喊,只是无法听清楚声音。
凛若梅也不管他,直接抬手将金钵掷出。金钵在空中一个翻滚,口朝下底朝上直接罩向雪神殿。自那金钵中射出无数道金灿灿的光,只见一个巴掌大的人正手舞足蹈地顺着金光投进了雪神殿中。
少年轻抬衣袖敞开了半截袖口,停顿在雪神殿上方的金钵好似通灵性一般化作一道金光射入了少年的袖中。
少年负手身后,望向雪神殿,淡若云雾的声音传入凛若梅耳中:“我要离开了。”
凛若梅心神一震,真的要离开了吗?
不舍,自然。
其实更多的是道不明也说不清的酸涩与苦楚。她与他,是朋友,是知己,更是亲人。
凛若梅心里明白,纵使有再多不舍也要舍,眼前人不属于雪域更不属于自己:“雪舟,既要离开,就带上雪神剑吧。”
雪舟是少年的名字,‘雪’就是姓,也代表着他雪域少主人的身份,因为他的母亲就是雪域之主——雪神。
少年还有另一个名字——李源。
对!他的父亲姓李,至于叫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从未听人提及过。甚至对于母亲也没有任何印象,只能靠着雪神殿内的玉像凭空幻想。
后来,他连幻想也没有了。
他的出生并不是爱的结晶,只是道的结合。
他是完美的存在,是最接近道的存在。至少在雪域,众人都是如此笃定。耳濡目染下,雪舟也自然这么认为了。
他三岁筑基,四岁学剑,八岁大成,之后十年败尽雪域高手。
他是神之子!是惊叹!是骄傲!是惊才绝艳的武学奇才!
听凛若梅这么说,少年点了点头,只在雪中迈了两步,人就已经到了雪神殿宫门前,之后金色身影没入殿内消失。
凛若梅抬眼望天,今日的雪似乎要比以往下得更大了些。
雪神殿内没有任何的异响或异象传出,如同无数个岁月那样的沉寂,遗世独立,孤冷长存。
只是,少年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
凛若梅知道,他早已